※ [本文转录自 CATCH 看板 #1Kb_pECB ]
作者: tussya (重新出发！！！) 看板: CATCH
标题: [故事] 其实我很想妳
时间: Mon Dec 22 19:13:12 2014
如果版面看起来不舒服,建议可以点选网志版本
没有广告也没有置入,多了一些图片
http://tussya.blogspot.tw/2014/12/blog-post_22.html
我小时候的童年，都是跟着奶奶一起度过的，但这样其实
不全然正确，因为还有一位姑姑。她是个很典雅的新时代
女性，我很爱她！
大约20多年前，我刚上小学，每天都会自己从高雄苓雅区
花市那边，过大约三个马路走到二圣路民权公园旁边的爱
群国小上学，从二圣路的路口，那边常常有在卖蚕宝宝，
一支两元，我养过好几次，养死他们是一种惋惜，养到他
们生出下一代我才知道那是悲剧，除此之外我每天还会带
著一颗姑姑买给我的躲避球，上面会画着火焰，然后涂
满，这颗土土的躲避球带有残疾，有一个地方总是不知道
为什么稍微鼓鼓的，像是浓包一样。但那时候，其实它是
我心灵导师，就像是浩劫重生这部电影里面的排球先生威
尔森一样。为什么呢？
我小学有满严重的口吃，就是俗称的大舌头，在升高级年
改善之前我其实很少说话，因为讲话就会有同学学我讲
话，都会把我气哭，所以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做自己的事
情，例如最近看了斗球儿弹平，我就会跟它一起在墙壁前
面练功，练火焰球；最近看了足球小将翼，它就会陪我练
习雷兽打门；如果最近看了灌篮高手，它就会在篮球场陪
我练习胯下运球还有后仰跳投。总之，它满忙的。
有一天，姑姑生病了，我放假跟奶奶在三多路上面搭著70
路的公共汽车去探望她，公共汽车的终点站就是高雄的长庚医院，
接下来的日子，姑姑有很长的时间待在那里。那时候开
始，我放假时多了很多时间在医院度过，但其实我不排
斥，因为长庚医院地下室有麦当劳，我第一次吃麦当劳就
是在那里，买了儿童餐，里面是奶昔大哥我记得。生活上
唯一的改变是我的心灵导师威尔森因为太大不方便让我在
医院玩，所以我把他暂时留在家里，那段时间，隔壁病床
的婶婶，她有个卷发的儿子，他送给我一个软式皮球跟手
套，让我可以在医院里面，当大家没有睡觉时候，自己丢
墙壁或者是姑姑从床上都给我捡。我没有帮这颗皮球取名
字了，因为他太小，我觉得跟他对话实在是太奇怪了。所
以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在丢棒球或跟我姑姑聊天。
这段日子大概半年左右，姑姑有时候在医院，有时候跟我
回家，陪我跟奶奶看电视。姑姑在家的时候会发给我零用
钱，一天十元，我会把硬币存在竹子的存钱桶里面，刚开
始还好，按部就班，但是时间久了我就会起了贪念，因为
我想要买闪电霹雳车，那是一种回力车，有十几款。我用
搥子在竹子存钱桶下面打了一个洞，嘿嘿嘿.....然后提款，
然后再用卫生纸把孔塞住，只要角度对了，钱就不会掉出
来，渐渐的，当支出大于收入，我开始过著入不敷出的日
子，也奠定了我在长大后的金钱观是比较错误的，我永远
认为开源的重要性远大于节流，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所以
我常常趁放假或放学跑到家里旁边的花市去帮忙挑花，浇
花扫地，那个阿姨都会给我20元，更重要的是我很喜欢在
喷水雾时候，看着那个我站在对的角度，对的方向以及对
的时间，迎著夕阳所搭建出迷你彩虹，每次看到，心情都
会很好。一直到姑姑出现把我拎回家吃饭。
过些日子，姑姑又住院了，我又开始医院跟家里两边跑，
这其实是一种循环，只是越来越密集，小时候其实也不
懂，只知道姑姑生病，不知什么时候会好，有时候我都会
自己坐车去，那时候大概小学才一年级吧，公共汽车的票价是
六元半票。这段路程满久的，那时候公共汽车前面还是那种连
在公共汽车壁上面的深蓝色软长椅，我从来都没有坐着过，都
是跪着看窗外的景色，我记得沿着三多路一直开到一个地
方左转后，再上一个陆桥，没多久就到了。我喜欢去医院
其实，因为医院有冷气，我可以在那个穿透淡青色阳光的
病床旁，吹着冷气，她会轻轻的抓着我的背，让我安稳的
睡着，那种大家所讨厌的刺鼻药水味，对我来说是很熟悉
且温暖的味道，因为那是姑姑的味道。
有时候，我会叫姑姑念那个孙叔叔说鬼故事给我听，搭配
著那时候的电视剧好像是周六的中国传奇民间故事，度过
一个完美的一天，再搭车回家；有时候，姑姑身体比较好
一点，她会带我下楼去吃麦当劳，喝着我以前从还不能喝
的冰可乐，严格来说还是不能喝啦！因为小时候我有满严
重的气喘，所以姑姑严禁我喝冰的，所以那时候通常都是
喝牛奶，但有时候我会拉肚子，所以姑姑会让我喝可乐，
但是我要先含在嘴巴里面10秒，不冰了才能喝下去，到长
大我才知道原来我习得一种真正喝可乐的方式。所以认识
我的人其实都知道我很爱喝可乐，原因是因为我会想到我
姑姑。
有时候，她会跟我一起写故事，我喜欢自己看故事书，然
后自己写故事，然后他在旁边当我的编辑助理，给点想
法，给点片段，给些篇幅，给些希望，这其实是我觉得最
棒的时光，我小一字没认识几个，整篇都是注音文，我还
记得小学课本第一课是太阳公公出来了，然后到我这边，
就变成被后羿给射死了，姑姑觉得太残忍，就改成了被后
羿规定要离人类远一点，但又不能太远，不然不给水喝，
让太阳渴死，好，同意，就这么办。
那学校，我考试总是满分，那时候都是考四科而已，当我
考四百分时候，我最想分享的就是我姑姑，因为他一定会
有奖赏给我，例如他会带我到楼下超商买一个50元以内的
奖品，因为我知道她会在跟我打勾勾以后偷偷带我下去吃
麦当劳，嘘！不要告诉奶奶喔！在有一次我连续第三次考
满分时候，他送了让我发疯的东西，就是闪电霹雳车的
‘货柜车基地’，那时候教头就是用这个拖车带着阿斯拉
到各地去比赛的。冲阿，阿斯拉，引擎开始到达临界
点.......。我一直念书很认真的，我记得那时候考满分会上台
颁奖跟校长合照，我有好几张，但那时候女生都很会念
书，但也被某些男生骂娘娘腔，因为大部分时间，我都是
自己在角落干自己的事情，但是其实我不在意，因为我只
想回家找姑姑跟奶奶。
后来，姑姑身体越来越差，还好我对医院环境也比较熟悉
了，我会下去地下室美食街帮他买素菜午餐，有时候自己
去，有时候跟奶奶去。我记姑姑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我
只好跟奶奶到地下室去吃饭，奶奶在我只好乖乖吃素菜，
奶奶很注重仪态，不是不允许我单手撑在桌上，或是驼背
吃饭，夹在也不能乱翻菜，吃饭必须以碗就口，跟姑姑在
一起时差别很大。但那一次吃饭，我问奶奶，姑姑这一次
什么时候可以回家，我已经把闪电霹雳车的基地组合好
了，我要给姑姑看，然后，我第一次看到奶奶哭
了............。
这段时间，我忘记持续多久，我就是医院、家里、学校，
医院、家里、学校。姑姑变得好瘦，头发也逐渐掉光，但
是脸庞还是很清秀，除了脸上有一点雀斑以外。我每次回
家前都会亲他的脸，她都会叫我要好好孝顺奶奶，零用钱
不要花掉（其实我已经快要花光了），等他好一点，她在
陪我去吃海福排骨便当，那边有我最爱吃的鸡腿饭了，我
也总是会用考试成绩来与她承诺。现在想想，我跟姑姑真
的是在人生的一个阶段携手向未来奋斗，我是为了她而奋
斗，她则是在向死神搏斗。
日子终究会来，大概是刚上小二的时候，有一天早上，我
都很早起来，大概跟奶奶四点半或是五点就起床了，起床
也没有干嘛，通常都是把家里前后门打开，放佛经给阿公
听，擦一下供桌跟他说我今天很好，然后就是看书或者是
吃早餐，但这一天，五点多，二伯开车停在家门口，跟奶
奶讲了一些话，然后二伯好像抱着奶奶，奶奶就进屋子，
天空很惨蓝，我有印象。
家里后门外面有一颗菩提树，一直长得很茂密，无论隔被
的伯公如何捡到只剩下树干，如论柏油路载拓宽过程当中
如何压缩它的土地，它还是可以重生并且适应，直到有人
种下了一个何首乌，何首乌逐渐一直缠绕着它，那棵菩提
树越来越瘦，最终，我自己拿剪刀把何首乌剪断，那开菩
提又开始茂密了。我会在那棵树下翻开一个小棋桌，在那
边吃早餐，还有看书，想事情，或许说我拯救了那棵菩提
树，但是换个角度说，他帮我经营了一个无忧无虑的空
间，让我可以在那边思考，是那棵菩提树，救了小时候的
我。但是最后，姑姑救了我，我却救不了她。
二伯走过来跟我说，姑姑走了..............当下，我没有哭，我
不知道我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死亡，那时候！
到了一个地方，我下车，一个我没有到过的地方，姑姑躺
在冰冷的盘上面，不是暖暖的病床上了，我走了过去，看
着她，她眼睛闭着，我不知道为什么，凝视着她手上的蓝
色手环，上面有她的名字，还有我在上面的涂鸦，我想要
牵姑姑的手，可是我扳不开了。我知道..........姑姑只是睡着
了。到这里，我放声大哭！
20几年了，我已经长大到妳那时候的年纪了吧，时间好
快，对吧！不知道在天上的你是不是很好，今天是我生
日，我都会记得妳，因为小时候都是妳帮我过生日的，妳
送我的米奇铅笔，是从日本带回来的，最后一支铅笔，削
过后我一直舍不得用，放在我的书桌上......。
妳记得嘛？有一次我在书店，因为身上没有钱，但是很想
要一个印有林志颖照片的小扑克牌，我顺手牵羊了，结果
被书店老板发现，书店老板跟学校老师说，老师打电话给
妳，妳来学校把我接走，押着我去书店跟老板娘对不起，
然后告诉我这样不对，回到家后，妳叫我跪在那边，然后
用皮带狠狠的抽了我好几下，我回过头，看到妳也在哭，
但是事后，没有人在跟我说起这件事情，你应该是在保护
我所以没有让更多人责备我吧。
你记得嘛？有一次我在学校打架，因为同学学我讲话大舌
头，我生气然后就跟他打起来了，搞到人家爸爸妈妈来，
你也赶来学校，听了事情原委后，妳用手护着我的头，把
我保护在妳大腿侧，我一边哭，你一边跟人家争执的面红
耳赤，吵的老师都来劝架，那天中午，妳带我去吃了麦当
劳，一边吃还一边念我，可是刚刚明明跟人家吵起来的是
妳阿，在往后的日子，妳带我长庚儿童医院接受矫正，教
我卷舌，教我慢慢把话说清楚，后来我大舌头的情况也逐
渐改善。后来国小四年级，我还拿到演讲比赛的第三名，
我应该是输在我不会运用手势还有不会用很夸张的方式摆
头，虽然参加比赛的也才五个人的样子。
你记得嘛？有一次我哮喘犯了，然后我很笨，不会用嘴巴
呼吸，缺氧到嘴唇都发紫了，你也不知道去哪里生出一个
小钢瓶给我，然后让我好好呼吸，我才知道那叫做氧气
罐，后来才知道，那是妳的氧气罐，过几天，你开始教我
怎样用嘴巴呼吸，教我那样的呼吸节奏，然后一吸一吐的
陪我练习，一直跟我说重点是呼吸的节奏，老实说，我才
国小一年级，我哪听的懂什么是节奏阿........后来你走后，
就算在学校哮喘发作，我也可以很稳定的坐在那里，调整
自己的呼吸节奏，慢慢的让自己缓和下来。
我这20几年，有好几次遇到挫败，我都会回到高雄，去鼓
山那边看妳，说也奇怪，我根本不知道你放在哪边，只是
一进去我就知道你大概位置，总是可以找到妳，站在妳前
面，心情很平静很平静，我跟妳说话聊天，跟妳说我最近
交女朋友了，跟妳说我考上国立大学了，跟妳说我要出国
了，跟妳说我要去当兵了，跟妳说我要上台北工作了，跟
妳说............。如果妳在，你会怎么跟我说。我们现在一样
大了，想着妳以前看着我，我会想着现在自己身边有一个8
岁的外甥女，他也是很期待着每次我回台南，带她去吃麦
当劳，一样会拿考卷给我炫耀，人生不就是这么一回事。
单纯，但是美好。谢谢姑姑妳当年的生日礼物，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