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这篇和朱自清一点关系都没有。
===以下正文===
来自西北方的季风越过了大半个本州,吹在吴港的水面上。风推著波浪撞在水泥岸上
,碎成细小的白色浪花。一声气笛切开了港里的宁静,巨大的船影从薄雾中透了出来。原
本零散地坐在地上的男人们纷纷站起身,向着岸边聚集。
“唷!干活啦!”工头圈起手掌放在嘴前,大声吆喝道。
卸货的舱门开了,男人们纷纷列队进入船舱。一个个木箱子被运下船,堆放在贮藏货
物的棚子里。他们像机械一般地在码头里穿梭著,不停地重复著“进船舱、扛木箱、卸货
”这样单调的动作。肩上沉重的货物压得没人想要开口,港里只剩下风声、海潮声以及工
头指挥的吹哨声。
一个看起来莫约五十几岁的男人吃力地将肩上扛着的木箱放到了货堆之上。他走出棚
子,倚在仓库的红砖墙上粗喘着气。汗珠落到地上,在干燥的地上形成了几点深色的水印
。他用有些颤抖的手抓起挂在颈上的毛巾,胡乱地抹了抹自己的脸。
“木坂先生你还好吧?”工头走了过来,关心问道。
“没事没事,我还没那样老。”被唤作木坂的中年男子抬起头,勉强地挤出了一点微
笑。没怎么吃过东西使得他有些四肢无力,脸色也有些泛白。但就算如此,他仍然站直了
身,重新加入了那宛若机械的搬运队伍之中。
卸货的工作十分忙碌,除了中午的午休能稍作休息外,根本没有一时半刻能够偷闲。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工头看了看手中的怀表,便招呼男人们放下手里的工作。十几个男人
排队在工头前,等著领当天的薪水。
“木坂先生,辛苦了。”工头笑着拍了拍木坂的肩,将两张一美元纸币塞进木坂的手
里。
“十分感谢!”木坂将腰折了整整九十度,鞠躬向着工头道谢。他捏了捏手里的纸钞
,离开了码头,向着市集跑去。傍晚的市集有些萧条,多数的店家已经拉下了铁门歇了息
。木坂跑向街尾,看见了快将打烊的米舖。他朝着店里招了招手,想让店家别这么早关上
门。
匡当——。
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响起,只见木坂停下了脚步,颓丧地跪倒在米店前。铁门被放了
下来,成了一道墙,严实地挡在他和米舖之间。
“我说过了,我们不卖军人东西。”一个男性的声音传了出来。男人的语气中夹杂着
不悦,也掺了一点嘲讽在其中“提督大人,请回吧。”
“求求您,卖我一点米吧!”木坂跪在店门口,焦急地敲著铁门“我跪在这里求您!
我没东西吃没有关系的,但求您别让我家里的那几个孩子挨饿!卖我一点米吧!”
“请回吧。”男人的语气更加冰冷了,像是一道冰墙,狠狠地拒绝了木坂的哀求“我
是不会卖你东西的。”
“求求您,一点点!一点点就好!”木坂不死心,仍旧跪在街道上“我、我这有钱!
不是日本政府发行的废纸,而是你们最喜欢的、美钞!请卖一点米给我吧!”
“滚。”简短而无慈悲的逐客令从铁门里传了出来。
“求您了……我、我给您磕头,就求您卖点米给我!”木坂哀叫道。他不停的磕著头
,石板路面在大力地撞击下发出了叩叩的声响。他的额头被磕得红肿,那爬满了皱纹的皮
肤几乎要被蹭出血来。
“求求您……”木坂的眼眶泛起了红晕,泪水不停地落在他那脸乱糟糟的大胡子上。
入夜的风顺着街道吹过,寒冷的感觉扎疼了跪在石板路上的木坂。他缩了缩身体,却是不
肯离开那米店的门口。
过了莫约一刻钟,铁门里仍然没有半点回应。外头的风刮得起劲,空气摩擦的沙沙声
不绝于耳。面对冰冷的铁门,木坂终于放弃了哀求。他站起身,拖着脚步从店门口走开了
。
“哎——”木坂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无奈和沮丧。家里的米缸几乎见底,他实在不晓
得那一小把米粒能不能让家里四人挨过这个入冬的夜晚。
***
“提——督——!你下班啦!”少女蹦蹦跳跳地从对街跑了过来。可爱的褐色短发在
空中飞腾,女孩轻踏了一步,向着木坂的身上扑去“雪风要抱抱!”
“好——飞高高——”木坂调整好表情,转过身接起了向自己飞来的女孩。他将女孩
举高,笑着问道“雪风今天有没有乖乖的啊?”
“有!今天我有乖乖听凤翔姊姊和葛城姊姊的话!”雪风活泼地笑着回答。
“好乖——”木坂放下雪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凤翔姊姊和葛城姊姊呢?”
“姊姊他们在后面!我先看到提督所以先跑过来了!”雪风笑着指了指后头的两个人
影。凤翔和葛城向着木坂招了招手,缓缓走近。
夜晚的冷风再度刮了起来,穿得稍嫌单薄的四人不禁缩了缩脖子。木坂解开了罩在背
心上的破旧衬衫,大伙在里头凑成了一块,向着两三个街区远的铁皮屋聚落前进。
为数不少的矮小铁皮建筑七零八落地插在市郊的角落。美其名说是个聚落,实际上根
本是座贫民窟。一行人在一座灰绿色的铁皮屋前停下,木坂推开门,让凑在怀里的三个女
孩躲进了房子里头。
屋子很小,只有一间简陋的客厅和一间睡房。睡房里有张大床,是用捡来的木头粗糙
钉成的。客厅里除了一张从垃圾场捡来的桌子外,只有四张小凳子、一只烂纸箱和一口不
大的保险箱。保险箱是木坂在退役前买的,原本里头藏着不少的日币,不过在日币成了废
纸后,改为收藏那维系一家四口性命的白米。
“提督,我来做晚餐吧。”凤翔蹲在那口白铁箱前,摆弄著转轮说道。她从里头拿出
了一罐小缸,将里头的最后一点米倒进了铁锅里。葛城上前,要为凤翔搭把手,好让她能
少费些工夫。
木坂提督从摆在墙角的纸箱里头拿了几张印着圣德太子的纸币出来。他看着圣德太子
双眼无神的肖像叹了口气,便将纸钞揉作长条扔进了屋外用运输罐做成的火盆里。火盆里
的余烬点着了钞票,他赶紧往里头加了点干柴。火焰烧得木头劈啪作响,他伸手在火盆上
头试了试温度。温暖的热气驱散了凉意,木坂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望着盆里舞动的火焰
。
凤翔洗好米,便往铁锅里加水,放到了火盆上煮。她抓了点提督用海水自制的粗盐,
洒进锅里提味。寥寥可数的米粒在滚水里头翻腾,米汤看起来稀得着实悽惨。凤翔用勺子
舀汤尝了点味道,旋即将锅子端进了屋子里。
四个人无言地围着桌子坐下了。木坂拿了勺子,将米汤里的饭粒和著汤公平地分给了
三个女孩,自己则是只捞了点汤水。
“快吃饭。看什么?”木坂打破了沉默,对着迟迟不肯动箸的三人打趣说道“我吃这
点就够干活了。你们多吃点,好长个大胸脯出来以后嫁人。”
凤翔腼腆地笑了,而雪风则是恶作剧似地伸手戳了戳葛城的胸部。
“……不好笑!”葛城瞪了雪风一眼,有些恼怒的嗔道。木坂提督没有搭理她,只是
微笑地啜饮那稀得跟水差不多的热汤。
气氛在他的笑话里缓解了些,三个女孩开始聊起了今天在工厂里发生的有趣事儿。木
坂单手拄著头,听着他们的笑声,瞇起眼,打起了盹来。
不知过了多久,凤翔叫醒了在桌旁微微打鼾的木坂提督。餐桌收拾得干净,而锅碗也
已经洗了,堆在白铁制的保险箱上晾干。三个女孩换上了干净的衣裳,估计是凤翔带着妹
妹们在他小憩时去了趟市郊的公共澡堂。木坂拐了拐胳臂,站起身,交代了凤翔些事情,
便将三人赶进了睡房里。
“快睡觉。”木坂提督轻轻地给了女孩们一人一个拥抱,并将毯子覆在三人的身上“
晚安。”
***
“唷,孝弘,好久不见了!”坐在长椅上的人影站起身来,向着刚走进公园的木坂招
了招手“这么久没见了,我带了点喝的。你很久没碰过酒了吧?”
“信吾!好久不见啦。”木坂笑着回答道。他走到信吾旁坐下,伸手便拿了酒瓶起来
嗅了嗅“我在那穷得苦哈哈的,可没钱去买这种奢侈品——嗯!好酒,真香。”
未满的月亮悬在天上,薄薄的云气在月晕旁被夜风一晃一晃地推著。颜色通透的酒液
入杯,两人便在夜晚宁静的公园里喝起酒来。
几杯黄汤下肚,木坂的脸暖暖地红了。温热的感觉在他血液中流窜,冬夜的风似乎变
得不那么寒冷。他瞇着眼,恍恍惚惚地看着公园外头的铁丝网发呆。铁丝网里头圈著几栋
红砖建筑,木坂看着看着,想起了往事。
“我说孝弘啊。来我家住好吧?”信吾拍了拍木坂的肩,打断了他混乱的思绪“你那
破烂屋子实在不是人住的地方。来我家住下让我好照应你,才你一个人以我在政府里头干
点基层文职薪水不是什么问题。我再帮你弄个新的身分,把你以前当过军官的经历给洗了
,以你海军官校毕业的脑子,去洋人的公司里一定可以轻松赚个大把的美金。”
“不行啊。”木坂低下头,瞪着地面上的黄土“我可放不下她们三个。如果我不在,
她们给人欺侮了可怎么办?”
“她们与你非亲非故,不过就是从前的下属罢了。”信吾双手抓着木坂的肩,用力地
晃了两下“已经不打战啦!你要多为自己想想啊!”
“她们三个和我一样,都在那次爆炸里没了亲人。”木坂抬起头,眼神坚决地看向了
信吾的眼睛。他的语气有点生气,却也夹杂了点悲伤“小村先生,你这样太没意思了。我
把她们当作亲女儿看待,怎么可能放得下那些孩子们?唉,如果我女儿还在,现在应该也
和雪风差不多大了吧。”
“你——”信吾顿了一下,将原本想讲出口的话给吞了回去“好吧。请务必好好保重
,我还想多找你出来喝酒个几次呢。上次交代的事情已经进行到一半了,只是有几个混帐
东西嫌送过去的金子不够不肯动手。”
木坂伸手到衬衫的内衬里掏了掏。他拿了一小块黄澄澄的金锭和一小叠美钞出来,放
到了信吾手里“这点金子是我手里最后的积蓄。如果真不够,用这点美金补上吧。剩下的
钱请帮我买点米——街市尾巴那间米店实在欺人,就是不肯卖搓米给我。”
“我一定帮你完成。”信吾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金子和钞票慎重地收入怀中。他看着
木坂那消瘦的脸孔,终究是忍不住地碎嘴了几句“傻子……明明有这点积蓄,怎么不拿来
帮帮自己,而是拿去帮那三个毛孩?”
“你也是个作爹的,我想你不会不懂吧。”木坂无奈地笑道。
信吾抓起酒瓶,往两人的杯里斟满了酒。他们仰头将酒水一饮而尽,酒精热辣辣地滑
过食道,两人的脸再度暖红了起来。
“那么,明天晚上,我就帮你把米给带来。”信吾拿出怀表,瞇起眼看了看时间“我
得回去了,再不回去老婆会不开心的。”
“替我向幸子问好。”木坂站起身,对着正在收拾酒器的信吾说道。两人张开手,大
大地拥抱了一阵。信吾松开手,转身离去。
木坂伫立在空无一人的公园里,目送著信吾逐渐融入夜色中的身影。正当他转身也要
离开时,看见了长椅上遗下了件棉袄。棉袄的领口黏了张便签,上头写着:‘棉袄送出,
恕不退货,预祝新年快乐。’
看着挚友送给自己的礼物,木坂眼眶有些泛红。他将棉袄罩在身上,转身离开了。
“真的是……十分感谢……。”
***
“提督,早上好。”凤翔摇了摇在客厅里打地铺睡觉的木坂“怎么都不肯进房睡呢,
没有毯子这天气会着凉的。”
“早上好,凤翔。”木坂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对凤翔说道“那可不成,女孩怎么
能同男子睡觉?何况朋友送了我棉袄,我当睡衣穿着就行了。”
“提督早上好——”雪风和葛城也起了床,睡眼惺忪地向提督道早安。
清晨的凉风冷不防地推开了门,呼呼地吹在四人的身上,女孩们不禁打了几个喷嚏。
木坂解下罩在身上的棉大衣,披到了三个女孩的肩膀上。
“这样就暖呼呼的啦——”他搂了下三个在大衣里凑成一块的女孩,笑道。
木坂推开门,四个人一齐走到了外头。没有人提起早饭的事——大家都很清楚家里的
米缸已经空了。三个女孩挥手向他道别,往相反方向离开了。
冷风再度刮了起来。没了棉袄的木坂缩了缩脖子,伸手关上了铁皮小屋的门,向着码
头前进。清晨的街市有些冷清,只有两三舖报纸摊摆在街上,其他店舖的铁拉门则都是放
下的。
越接近港口,风里头的咸味便越重。木坂吸了吸鼻子,又用力地揉了一阵——海风弄
得他鼻子里有些痒痒的。他穿过码头门口的铁栅,往著里头走去。昨天抵达吴港的大货轮
仍旧停泊在港里等待着卸货,几个早些签到的工人已经开始干起活来。木坂东张西望,想
赶紧找工头签到了好开始工作。
“木坂先生!”工头的声音从木坂背后响起。木坂转过身,准备要向工头报到。
“对不起,我不能让你报到。”工头的声音有点无奈。他将签到板藏到了身后,脸上
的表情写满了愧疚“公司的上层知道了你以前是军人,要解雇你。我没能帮你说点话,实
在抱歉……”
“不会,不是您的错。”木坂无奈地笑道“那么,告辞了。”
木坂离开了港口,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踱步。这不是他第一次因为自己的经历而被解
雇了。
吴市里头能打的零工,木坂几乎尝试过了一轮。没有几份工作是可以做得长久的,老
板们在得知木坂的过去后,无一例外地都解雇了他。其中大多数老板的作法与其说是解雇
,倒不如说是将木坂给撵出门。作为大日本帝国海军军官的过往像是鬼魂般地压在他肩上
,阴魂不散地不停破坏着他的生活。
跟以前相比,这次解雇的经验其实挺好的——木坂这样想着。难得不是被用东西给打
出门,不必挂彩就能够被解雇,他突然觉得自己今天其实挺幸运的。双脚在杂乱的思绪中
将他给送到了他常去的那个公园。他噗地一声坐到了长椅上,从怀里拿出了一只被拗折得
破烂的小纸盒。
“好久没有抽菸啦……。”木坂长吁了口气。这半包菸从终战放到现在,他不是很确
定里头卷著的菸草还能不能顺利的点着。他从中抽了一根纸卷出来。止不住的手抖让他弄
掉了些烟丝,烟丝混到黄土里,找不着了。
他瞇起眼看了看手中的烟卷。偷工减料的廉价香烟里头空了大半,原先填著烟丝的地
方空荡荡的,只剩下些许的残渣。他无奈地掏出火柴,点燃菸头,将瘪掉的纸卷塞进了自
己的嘴里。
纸卷燃烧的烟雾迷迷濛濛地绕在木坂的周围。他用力地吸了几口,没了菸丝的稀薄口
感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太阳在天空上缓缓地走着,木坂抽完了一根菸,随即又点了一根
。尼古丁让他暂时地忘却了饥肠辘辘的感受,木坂呼出了一口气,双眼茫然地笑了。
黄沙在铁丝网内的光秃草坪上翻腾著,一阵风吹过,更是在地表附近成了一片薄薄的
黄雾。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士兵从一旁的红砖建筑走出,手中搬了些东西,放进了罩着军
绿色顶篷的卡车里。木坂眨了眨眼,他很清楚那些玩意儿是什么——他们带走了凤翔的甲
板舣装,以及雪风的发动机舣装。更多的异国士兵从赤炼瓦建筑里走出,看着他们带走的
物品,木坂不禁想要对着他们大声咆哮。一件件的回忆被载往了异国,心碎的感觉几乎掏
空了木坂。他低下头,摀著脸,又点起了一根菸。
天色渐渐地变暗了。木坂从纸盒里倒出了最后一根香菸,点着了火,便将菸盒随便地
扔到了地上。他抬头了看天空,决定抽完了这只菸就回家去。
“提督,提督!”穿着棉袄的女孩慌乱地跑进了公园里。雪风奔到了木坂的跟前,抓
着他的肩膀,上气不接下气地喘著。
“怎么了?雪风?”木坂轻轻地拍了拍少女的头,问道“什么事情急成这样?”
“葛、葛城姊姊她……”雪风喘着气,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叫道“葛城姊她被一群
混混给缠住了!”
===后记===
其实这部短篇是在意外下产生的wwwww
之前和朋友聊天时聊到葛城的百合CP,讲到葛城配老提督那种
用人生体现战争的老人与用舰生(?)体现战争的年轻人 感情交织的故事
好像可以有?!
结果呢,经过我的消化,就变成这篇短篇的故事了
不过倒是没有恋爱的成份在里头了www
没意外会分三集收束故事,是一万五到两万字的短篇
希望大家会喜欢这样背景下的故事
我们下次见
(本文同步刊登于巴哈小屋,并且转贴于噗浪。舰娘16秋结束后转贴至PTT及巴哈舰娘哈
拉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