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终于看到最后一集,持本头枕在青羽
腿上,说要好起来,隔天还要去爬山摘花,
还要陪对方五十年。到了隔天,青羽透过
坂元裕二的巧手温柔,收到电视里迟来的
情书告白,默默流泪。然后,最后的最后,
事过境迁,又看到持本穿着印满写实蝉的
睡衣变成幽灵游荡,这才恍然大悟,理解
前面埋了个让人有点莫名其妙的幽灵梗,
破涕为笑。也更加明白那件睡衣与抹布跟
全剧的意涵。
持本的一生,就像蛰伏在泥土里大半辈子
的蝉,活得诚恳踏实,只为钻出头,唱一
季嘹亮的歌,但总被理直气壮的名言给堵
住声音,就算有不满,更多的是无力,恐
怕连担任一只聒噪的蝉都无法,只能沦为
三百圆睡衣上密集恐惧般无数只蝉里的一
只,像是芸芸众生中呆呆排著队的人群,
活得太过用力,又太过顺服于规则,太过
蹑手蹑脚地排列自身与他人的位置,因此
永远轮不到自己上场,做什么都不成功。
关键时刻,还因为运气不佳总是发烧。就
连样子都让人误以为是只蟑螂那样,不讨
喜可爱,让人穿不上身,当不成让人拥著
入眠的贴身睡衣。
误打误撞,总算在对的住所,那个由毫无
关系的他人所组成的家,笑闹中变成了一
块抹布。总算总算,好不容易爱上一个人
也被爱上,诚恳的样子被记住,比休杰克
曼还帅气有魅力,却又像蝉一样,还没跟
着心爱的人在青色的天空展开羽翼好好飞
翔呢,只叹夏天太短,而苦难太长。
废物利用后的抹布,那样廉价,无法轰轰
烈烈、顶天立地,总是被生活的尘垢搞得
灰扑扑,却还向往著干净的青色。渴望用
自己的双手做出点什么,真的也好假的也
罢,可以通过机器的检验与主流规格的认
可,却总是被退币而期待落空。好不容易
去一趟温泉旅行,也无法享有真正的奢侈,
跟生命讨价还价的结果是,分配到的浴衣
总是太短,房间冰箱里什么都没有。但能
跟重要的人围着餐桌吃著过期品煮成的火
锅,讲些垃圾话,也就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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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抹布,柔软的没有自己形状,不穿
身上,带着拿来擦拭日常生活,也是好的。
情愿让别人先逃自己留下来善后。宁愿被
人利用也宁可选择接纳与相信。无法以怨
恨他人的方式活着。活得似乎有点窝囊,
但情愿让自己脏,也要让人干净。死去之
后,也总算以奇特的方式被重要的人看见。
生活的重担将他压成一只薄布上黯哑的蝉,
他却拾起凋谢的美好,压成永恒的押花,
夹入别人的记忆里。
这出剧接在坂元裕二神剧《四重奏》之后,
开播前就备受期待,可能也因此让某些人
期待落空。《四重奏》跟一般中规中矩、
卡得精准以致反而呆板的戏剧比起来,像
是升半音的爵士或是小调,每个音符俐落
而不落俗套,每个段落都衔接得恰如其分,
诚如剧名。
那么《anone》则更是随性,也像剧名一
样。没有恢宏的主轴,只是一句话头,更
贴近生活里的跑调、离题,那些荒腔走板。
像是浴室里唱的那首老是五音不全、老是
落拍、老是忘词的曲子。但就像一首歌唱
了许多遍,像是《Mother》、《Woman》、
《四重奏》里面一再重复的变奏,遗弃或
被遗弃的母女错位,毫无关系却彼此羁绊
的一家人,一封封寄出的信。而有时候,
即兴中也会有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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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剧中人物一样,无意间瞥见对方的内
心,收到对方病情好转出院的消息,虽然
这人,总是在心头惦念挂记着,但恐怕像
是丈夫与外遇对象所生的女儿,捡来养的
猫咪,尽管寄予无限关爱,但若追究起来,
也是跟自己无血缘关系的他人吧。一时间
也只能讷讷说著,あっそうか。よかったね。
然后,一边收拾自己的心情,再找个话头,
“あのね……”。派得上用场的时候,说
一点话,细数生活中没人注意到的细节,
陪对方排遣生命中大片的孤独。雨天里递
一把伞,就算被丢弃、糟蹋了也无所谓。
若有必要,也说个谎,推对方前进,留自
己在帘后默默哭泣,或是擦去对方记忆中
的打火机,一人承担罪恶。独自守护空荡
的居所,等对方回来。
如大片黑暗中看见朦胧温润的月、偶然一
闪而逝的流星一样,照亮了夜也润湿了眼
眶,没有大喜大悲的戏剧,或是大彻大悟
的起落,只有内心微微波动跟深深埋藏的
祝愿。
这大概就是一直以来,坂元裕二专属的温
柔吧。蝉儿对不准、也无意对准每个音符,
但唱的歌,像是一封深情的情书,还是被
收到的人记住了,成为对方记忆中的夏天,
可以一再回去的住所。
坂元裕二说了一个这样的故事:あのね……
我们收到了,不知还能回什么,也就讷讷
回应:
あっそうか。よかった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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