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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届芥川赏得主西村贤太是日本文坛的异数,已届中年的他只有国中毕业,长
年以劳力工作维生,自从他父亲因性犯罪𨱍铛入狱后,他的人生就逐渐在黑暗的生活中腐
败,那年他才十一岁。西村贤太在成长过程中历经沧桑,没有亲朋好友,更没有钱的他孑
然一身,为了生活什么事都做过。曾两次因暴力事件入狱的他,唯一随身陪伴的只有一本
藤泽清造的私小说,却因此成为开启他迈向文学之路的契机。一无所有、悲凉孤寂,人生
中有大半光景像蝼蚁般渺小茍活的他,决定了自己人生的下半场,几近是末局--“他想
以小说家的身份,划下人生的句点。”
《苦役列车》没有复杂纠葛的情节,华美绚烂的词藻,这本书的内容大要简单到能用一句
话就足以道尽:“以北町贯多这个名字,西村贤太向这本小说的读者们缓缓抖落自己在十
九岁时,曾想抓住闪过生命中的一道微光,却笨拙失败的一段故事。”《苦役列车》的主
人翁北町贯多是西村贤太的缩影,因父亲的罪行而渐渐沦落成社会底层的边缘人,但并非
全然如此。即便没有良好的家世与出身,纵然社会大众对性犯罪者后代的偏见与恐惧再深
,要靠个人微小的力量与意志扭转乾坤,也并非全然不可能。但西村贤太笔下的贯多展现
无比真实的人性,贯多磋跎时间,含着香烟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去上工,这段与自身堕性挣
扎的叙述折射出身为一个人的劣根性,人们或多或少都有想怠惰偷懒的时候,在西村贤太
的叙述下,这种一般人都难免想遮掩的庸常丑陋却无所遁形。
欠缺社交能力、怠惰、因循苟且,自尊心却极强的贯多自我厌弃,日复一日地过著邋遢的
日子,这样的人完全不值得同情。他在社会底层挣扎求生,像只阴沟老鼠般卑微存活的姿
态却使人心有所感,他内心的诸多想法,或许会被人们认为是无比肮脏与丑陋的,但这样
的他,却实实在在强烈撞击每个人内心最阴暗的角落。夏目漱石在〈玻璃门内〉曾言:“
人生在世,无非是为了天天丢丑。”贯多就像是一个不断探索,大剌剌深掘自我内在丑恶
之人,即便腐烂发臭都无所谓,因为这是自己的真实面貌,毕竟生活的困厄与内心的苦楚
是如此巨大,哪还容得下自己遮掩的空隙?与其自欺欺人不如自我解嘲--“小学五年级
时,他父亲因为连续犯下猥亵罪行而被捕,加上后来媒体用带着好奇的方式来报导、迫使
他半夜逃离家园的当下,胜负就已经定了。再怎么努力,他身为性犯罪者后代的这个事实
都不会消失;再怎么表现,只要曾经有过这项事实,他能找的工作就很有限,一般像样的
女孩也会从他身边逃之夭夭。正因为他是加害者的家人,必须承受这无罪之罚,也使得他
的人生早在三十多年前,他十一岁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中年以后的贯多,因为自己的境遇,开始写起私小说,或许文学是最能包容一切不带任何
价值判断的最后境土,尽管他仍因自己的堕性而和出版社编辑有许多龃龉,他却能异常清
明地检视自己的丑陋、丢脸与落魄,包括对川端赏,和在文坛闯出名号的执著“--可恶
!我再怎么样都想要拿川端赏啦!”。太宰治说:“身而为人,我很抱歉。”而注定已是
败军之将,终将颓败的北町贯多/西村贤太身而为人,却一无所有,连堕落的人生都只存
在丑恶的意义。但也唯有一个输得彻底的人,才能写出《苦役列车》这样深沉刻划底层生
活脉络,揭示内心幽微黑暗、悽惨处境的战栗之作。
生而为人,我很丑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