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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菁芸 2020-05-16 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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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五月，根据民调显示，俄罗斯总统普钦支持率来到新低。（资料照，AP）
2018年5月7日是俄罗斯总统普钦的第四次就职典礼，普钦在典礼上发表演说，在演说中感
谢俄罗斯公民在选举中给予他的信任和支持，并宣称国家的优先任务是改善教育和卫生保
健的质量，以及保护母亲和儿童。而2020的5月7日，是普钦自首次就任俄罗斯总统后执政
20周年。
2018年的演说成了最大的讽刺，俄罗斯于5月7日新增了11,231例新冠状肺炎感染，连续一
周的每日确诊数皆在10,000以上，5月11日又新增了11,656确诊病例，创下单日新高纪录
，更使俄罗斯的累计确诊总数达到221,344例。首都莫斯科是最严重的疫区，累积确诊病
例已达6703例。尽管采取了相当严格的限制措施，包括封锁首都莫斯科，禁止外国人入境
和暂停国际航空运输，但俄罗斯目前是病例数排名第四受冠状病毒感染最严重的国家。而
负责防疫的执政团队也相继出现成员确诊，在总理米舒斯京（Mikhail Mishustin）和建
筑住房部长亚库舍夫（Vladimir Yakushev），文化部长柳比莫娃（Olga Lyubimova）6日
也确诊感染，成为内阁第三名部长感染新冠肺炎。
虽然，俄罗斯政府也因应疫情的蔓延进行防堵疫情和纾困措施，但是似乎没有达到效果，
其实施的效率反被批评执政团队反应迟缓，程序繁琐，并严重影响了普钦的支持度。5月
6日，俄罗斯独立民调列瓦达中心（Levada Center）公布关于普钦支持度的民意调查结果
，普钦的支持率，从2020年1月至3月分别是68%，69%及63%，至4月份已降至59%，创下普
钦在1999年上台以来的新低点。2013年11月，普钦的支持率处于61%的低点，但在俄罗斯
从乌克兰吞并克里米亚之后，普钦的支持率在2014年3月飙升至80%。之后，历经欧美经济
制裁，石油价格大幅下跌，俄罗斯经济重创，在2019年，普钦的支持度仍徘徊在60-70%之
间。
俄罗斯政府之防堵疫情与纾困措施
俄罗斯具体防堵疫情措施，是于2月中国大规模爆发疫情时，即已封锁中俄边境，之后逐
步实施下列政策。
封城锁国
俄罗斯在3月中即开始锁国，造成了许多国民的困扰，但一开始的作为并不确实，3月18日
已经启动机场出入境管制，但仅只是封了空中交通航路，但是火车与船运皆持续运作直到
3月底。4月29日，俄罗斯总理米舒斯京（Mikhail Mishustin）表示俄罗斯已无限期延长
其对外国人的入境禁令。
“带薪假”和“不工作日”("non-working" period)
普钦于3月25日宣布从3月28日至4月5日全国停工，甚至祭出“不工作日”暨“带薪假”政
策，以试图延缓病毒的传播。但是随着疫情蔓延并每日确诊数急遽上升，“不工作日”政
策延长至5月11日，最严重的疫区—首都莫斯科，市长苏比亚宁(Sergei Sobyanin)宣布莫
斯科的封锁管制至5月31日，5月12日仍将保留居家限制，但当天将允许从事工业和建筑业
的公司重返工作岗位。并要求莫斯科居民除了短程必要购物，遛狗，和允许开工之劳工工
作运输所需外，须居家不得外出，并在所有公共场所和运输途中戴口罩和手套。
乘车政策与口罩政策
莫斯科实行路上管制，仅只有在网络上申请了通行证的居民能够在外头搭乘公共汽车、有轨电
车及无轨电车等大众运输系统，若没有遵守此一政府规定，将会罚款5,000卢布，另外由
于目前口罩无虞(口罩无用论)，并没有排队领口罩等事情出现。政府限制要进地铁的民众
必须强制佩戴口罩。且由于疫情蔓延，4月22日起，莫斯科开始使用自动检查通行证系统
，仅允许持有莫斯科悠游卡Troika, Strelka、社会卡 (Social card) 或购买月票的居民
在搭乘大众交工具前五小时于mos.ru网上，输入卡号申请通行证。目前地铁纸本票券、信
用卡、手机付款功能将暂时停止使用。
全面在家上班政策
除了公务人员外，所有私家公司的员工须在家里进行日常的公司工作，无须至公司上班。
医疗相关职员的加薪
普钦并在四月初下令对于治疗此次新冠肺炎的患者的工作人员，除了薪资，还有津贴补助
，医生的津贴为每月80,000卢布（1,000美元），给予护士、医护人员和救护车司机的津
贴为每月25,000至50,000卢布（分别为300美元和600美元）。
进一步的禁售条款
5月5日起禁止在公寓及邻近处之面积小于20平方公尺的餐饮店中贩卖酒精饮料。
禁止出口公告
由于许多的原物料必须留以国内使用，因此普钦下令部份原物料禁止出口，其中最大宗的
禁止出口条文之一，应属于四月中批准的俄国谷物禁止出口令，此禁令会一路施行至7月1
日。
俄罗斯的新冠疫情也造成失业率大幅攀升，俄罗斯劳工和社会保护部长科蒂亚科夫（
Anton Kotyakov）在5月6日与普钦总统举行的电视会议上报告，截至四月底，已登记的失
业俄罗斯人数达到1,243,000人。2020年3月至4月之间，有735,000人登记失业。他甚至估
计实际失业人数约为370万人，并假设到年底这一数字将增长到500至600万人。普钦在3月
25日在电视发表谈话，取消了4月22日关于宪法变更的公民投票，改为无限期延期外，承
诺一连串的纾困措施，包含个人与企业。
个人纾困措施
失业救济金将订为最低工资(目前最低工资为每月12,130卢布（153美元）)、所有社会福
利金和福利将自动延长6个月、所有抚养4岁以下的婴幼儿的家庭在之后的三个月，将获得
每月每位婴幼儿5,000卢布(63美元)的补助，因大流行导致收入减少超过30％的个人可申
请暂停免缴贷款，获得喘息空间。
企业纾困措施
企业破产程序简化、中小企业可延期缴税、受创严重之中小型产业之银行信用付款可延迟
六个月缴付，无息贷款等等。对企业的工资纾困，俄罗斯愿意提供每月约12,000卢布的补
贴等等，但是在工资补贴这一比例远低于欧洲许多国家的政府，而且只有在公司保留90％
的员工的情况下才适用，这对于有真正需求的许多中小的企业是不可能的，因此很多批评
国家的大部分援助和救济都针对大型企业。
俄罗斯人民与社会对疫情的看法
俄罗斯新冠肺炎疫情与确诊病例数迅速地增加，除了莫斯科市长苏比亚宁宣称是莫斯科加
速疫情筛检所致外，但如果论及疫情蔓延的最直接的因素，则是俄罗斯人民与社会对新冠
病毒的不甚了解与轻忽防疫的重要性。
口罩无用论
根据笔者对俄罗斯长期的观察及访谈莫斯科友人，俄罗斯人民对于疫情的升温并没有太大
的想法，甚至连疫情最严重的莫斯科也仅只大约五成的人戴口罩。口罩并非要由政府配给
，只要离开家里去药局买都能够买到，但人民的心里常有一个念头，那即是“口罩无用论
”。人民认为在家里不需要戴口罩，而离开家里，去倒垃圾、去距离家里最近的超商购买
食物毕竟也是户外，因此也没有戴口罩的习惯。这一点有点像是三月时的欧洲。
冷漠与事不关己
因为自己没事、家人没事、周遭没事，于是很多俄罗斯人认为只要不是自己有状况，那都
是别人的事情，对这件事情的关注度没有想像的高，再加上媒体的刻意不甚报导，许多俄
罗斯人认为这不过只是传染病更高一些的流感而已。
美国阴谋论
由于克里米亚事件后，美欧对俄罗斯祭以经济制裁，由于爱国主义的炒作，许多俄罗斯人
认为新冠肺炎是美国刻意设局，为得就是打击中国与俄罗斯，只是事情弄巧成拙，变成自
己国内的疫情也大爆发。因此也有些人带着只是看好戏的心情在关注这次的疫情。
“不工作日”=“玩乐休息日”
综上所述，俄罗斯人普遍对这一次的疫情没有危机感，甚至没有感觉到防疫的重要性，也
不理解为什么政府要大费周章的制定一堆政策导致生活不便，因此就算到现在莫斯科已经
全面封城，也依旧能够看到大部分市民不戴口罩在外面随意走动。3月28日至4月5日全国
停工“不工作日”暨“带薪假”，长达一周的假期，原本的美意是希望民众居家防疫，但
许多人都把握了这个时间到各式各样的地方去度假。因此，俄罗斯著名观光景点的地区确
诊病例的密度较其他地方高，如莫斯科、圣彼得堡与赛瓦斯托波尔(Sevastopol，克里米
亚公投后，成为俄罗斯第三个直辖市)，南方的索契(Sochi，2014年俄罗斯冬奥，2018年
国际足总世界杯)，同样也是高密度确诊区。
俄罗斯疫情失控之深层因素：俄罗斯权力结构的问题
俄罗斯连一周来新冠肺炎确诊病例每日都超过万人以上，疫情的蔓延与失控已经不仅仅只
是俄罗斯人民与社会对新冠病毒的不甚了解与轻忽防疫的重要性，更深层的应该探讨俄罗
斯的权力结构问题，而其推波助澜因素为经济结构过度倚重能源问题，及其衍申出的俄罗
斯公民社会问题。
权力菁英结构问题：知识菁英的边缘化
俄罗斯虽然在1993年12月通过以三权分立、多党制、主权在民等典型西方宪政原则为主的
俄罗斯宪法，也符合叶尔基(R. Elgie) 所提出之半总统制定义，即“半总统制即是一个
政治体制(regime)同时拥有一位民选固定任期(fixed-term)的总统和一位对立法负责
(responsible to the legislature)的总理与内阁”，而俄罗斯在前述之宪法框架下，举
办定期的总统与议会竞争性选举，但由于执政者掌握了一切资源，并且运用包括控制选举
在内的一切方法来维持执政地位，选举的象征性意义大于实质性的意义，因此被认为并非
真正的自由民主体制，仅是一种准民主、或半民主的情况。
普钦执政20年，即使是在俄罗斯宪法的半总统制的制度性框架下，这种高度人治的现象也
让西方学者认为是政治威权的再现，也就是说，俄罗斯现今的体制得“归功”于普钦政权
(Putin Regime)，但，普钦政权是普钦与其背后的统治菁英所架构，其主要目的就是巩固
自身的权力。
但是，普钦政权的权力菁英结构中，知识菁英的边缘化是最大的问题。前苏联时期的党政
菁英在俄罗斯的菁英再生过程分成了两种不同的类型：政治菁英和经济菁英，前者源于政
治职位和声望，后者则是基于对资本的控制，但前苏联的知识菁英却被边缘化，因为，此
一阶层是民主的动员力量。而随着国家主义(statism)的扩张，普钦政权对于统治菁英选
用的标准更加在于政治菁英与当权者的互惠共生(blat)，对于当权者的政治认同、是否对
其统治地位构成威胁、和能否贯彻当权者的意志，也是基于个人与派系、家族的关联(也
就是亲信)或酬庸性质，而非知识、才能与实绩功过。
俄罗斯自独立以来，其社会层级结构最大的问题就是中间阶层(middle class)的匮乏，俄
罗斯可以称为中间阶层的人不足20%，而在一般民主国家，中间阶层为一群曾受过良好教
育和技能培训，具有现代民主思想，或曾经投入真正的民主实践的人们，诸如医生、律师
、教师、科学家、工程师和其他专业技术人员，而他们却在俄罗斯急遽的私有化过程中被
刻意边缘化。
鲜少有人知道，俄罗斯也拥有免费的健保体系，这是普钦为了向人民展示重视社会福利的
政绩，但是知识菁英的边缘化也反映在薪资和医疗设备之上，俄罗斯医师的薪资仅为平均
国民年薪之65%，医疗设备落后且严重不足，长期以来，医疗菁英与体系被当权者漠视，
造成医疗人员短缺，无法去因应疫情。
俄罗斯经济结构问题
2006年OECD将俄罗斯经济发展模式定义为资源型经济（Resource Based Economy），此种
经济发展模式也许短期可拉抬俄罗斯整体的经济成长，但如果没有仔细规划其未来发展，
对长期经济发展而言，反而会成为其他非资源产业的绊脚石且会使经济成长趋缓，甚至停
滞。
资源型经济存在着不少潜在型风险，一是总体经济风险，国内经济成长容易受外在环境冲
击影响，如果国际价格的剧烈骤降，可能会引起财政赤字，而去举借外债。二是“荷兰病
”（Dutch disease）风险 ，能源产业对资金与劳动力产生虹吸效应，牵制了非能源产业
，尤其是民生工业的发展。三是特有的制度风险，由于庞大的自然资源利益驱使，资源型
经济国家政治环境多为动荡，常有叛乱或内战产生，也由于大量的能源出口常伴随着贪污
舞弊，和所得分配不均与贫富差距拉大，长期而言，容易导致经济成长趋缓或下降。
而俄罗斯过分重视能源产业经济结构，已经成为了社会问题的毒瘤，其一、虹吸效应不仅
排挤民生工业，也排挤著除了能源产业外的知识菁英。其二、经济结构的脆弱性，更由于
目前国际油价的大幅下跌，造成了惠誉 (Fitch) 国际评级机构在2020年3月将其对俄罗斯
2020年国内生产总值（GDP）增长的预测从2012月的2％下调至1％，理由是全球经济下滑
，油价暴跌和卢布走弱。其三、贪污舞弊更使得目前对于疫情的补助许诺无法有效兑现，
大幅引起人民的不满。
俄罗斯公民社会问题：控制传播工具
对于俄罗斯人民而言，由于自1991年苏联解体后，政治经济的动荡导致人民极度渴望安定
、渴望秩序，甚至认为秩序可凌驾于民主价值， 因此，人民的渴望成了统治菁英操纵民
主的工具，而统治菁英为了自身权力的巩固，除了更加拥戴普钦之外，还更进一步以媒体
为工具，控制资讯传播，尤其是电视，来做为其政策宣导与合理化的中介变项。
俄罗斯由于幅员广大，电视是唯一能普及全国大众的传播媒介，是政府所运用来促进声望
的一个重要的工具。电视是最重要的传媒。有超过98% 的俄罗斯人收看电视。俄罗斯政府
对于媒体系统的管控是多元的。联邦电视是由克里姆林宫及其代理人严格控制，而且是一
个政治控制的重要工具，虽然积极控制有广大观众的俄罗斯全国电视新闻，同时使电视娱
乐的蓬勃发展来吸引观众。
虽然俄罗斯的全国网络普及率在2017-2018年急速上升，约占全俄人口的81%。行动上网用
户为64%，但是由于城乡差距大、网速不佳，俄罗斯人仍旧会使用电视来做为其最主要信
赖的新闻来源。
但是国家控制的电视台，在2020年以来，本着自2014年以来的传统，将观众的注意力从国
内的困境转移到其他国家面临的政治和经济难题上，而在此次的疫情上，也将本国的问题
轻描淡写，并大肆报导欧洲、美国、意大利的疫情相对严重性。欧洲和美国正处于危机之
中，随时都有可能崩溃。俄罗斯虽没有试图去掩盖疫情，而是试图让其他人看起来像失败
者。在这样的比较下，俄罗斯是相对有建设力的。
在此同时，俄罗斯也在电视上以音乐会支持医疗人士，歌颂医疗人士，颂扬今天的医务人
员所完成的壮举与他们前辈的战时英雄气概一样受人尊敬。但是却仅止于歌颂，实际的医
疗补助津贴却仍如同空中楼阁般，可望而不可及。
俄罗斯的疫情已经显示出俄罗斯权力结构的困境，并反映在普钦的支持率上，正如 The
Moscow Times上专栏经济学者Vladislav Inozemtsev教授所言：“当局假装自己在领导，
而人民则假装自己在遵守命令。总统将头埋在沙坑里。灾难不可避免地越来越近。”
＊作者为政治大学俄罗斯研究所助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