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A评论》血汗的东亚?长工时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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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台湾政治天空下,两例VS.一例一休,成为热门话题,所有该有的戏码,倾巢而出
:政府提草案,焦头烂额,越说越复杂,虽不致一日数变,但总觉其中充满各式计算,与
标榜的“缩减工时”目的,好似越行越远;工商业界大老,处处盛气,句句凌人,不是拍
桌,就喊不玩了;劳工界厉声疾呼,搭配绝食行动,如临大敌;国会殿堂则日日惊奇,保
守反动的突变劳权急先锋,虽然还是听不懂在说什么,执政同党的则欲显尴尬,又进步又
退步,不见太多捍卫,但闻匿踪隐身,今夕何夕。
倒是作为关键背景,值得谈谈:台湾劳工,工时真的太长了。
以2015年观察,全球工业国家为主之经济合作暨发展组织(OECD),各国之平均年度总工
时为1766小时,台湾呢?2134.8,比平均值高了接近370小时,如果以一天10小时计(无
须妄想8小时),等于台湾劳工较之平均值的其他国家同事,多工作一个半月。
还好,台湾不是世界第一,在墨西哥的2246、哥斯达黎加的2230年总工时之后,台湾屈居
第三,紧接着的是台湾社会意识中“永远的敌手”-韩国,2113小时,比我们多干两天活
,再来则是希腊。
好奇杀死猫,如果真要细究,看看要哪些国家这么不敬业,可以阅览一下最后四名的数据
:德国1371、荷兰1419、挪威1424、丹麦1457,不意外,果然都是偷懒至极的西北欧国家
,或许沈沦可期,如果吾人先忘掉这些国家经常代表的“进步意涵”,此时,近来甚夯的
海涛法师或可超渡,不是,是救渡大家:假的,不是这些国家工时为假,就是他们一定出
了什么问题,否则,怎可能台湾劳工比德国人多做接近80天,快多三个月?血汗血汗,尽
是宝岛。
一个有趣的问题是:究竟什么样类型的国家,工时会长?
以2014年为例,长工时的国家排名为(先略去台湾):墨西哥、哥斯达黎加、韩国、希腊
、智利、俄罗斯、拉脱维亚、波兰、冰岛、爱沙尼亚、匈牙利、葡萄牙、以色列、立陶宛
、土耳其、爱尔兰、美国。但事实上,也只有希腊“以上”的国家,年度总工时才在2000
小时以上,只有包括台湾内在的五个国家,差不多是俄罗斯以降,虽名列前茅,但都比台
湾少了200小时以上,如果以周休二日来说,一日工作10小时计,那叫做整整一个月,在
一年也只有12个月的期间内。
前段班中,除了台湾与韩国,几乎都是相对工业发展较差的国家,至少就其产业与技术面
而言,两个东亚国家,究竟发生什么事?有意思的,是在欧洲人眼中足称“劳动国度”、
“劳动之动物”的日本:2014年,日本年度总工时“竟然”只有1779?难道日本大都会深
夜末班电车的“醉卧上班族奇景”,已成昨日黄花?还是说,经引为笑柄之“日本政府辅
导企业,命员工先打工下班再回座位上班,官方统计数字即得毫无困难之急速下降”,必
须记上嘉许大功一笔?神祕东瀛,劳动何处?东亚诸国,尽是血汗。
不能忽略的一个角度,是低工资与工时的连动问题
如果存在低工资现象,要维持起码的生存基础,劳动者是否可能被迫必须选择长工时来交
换呢?OECD观察到,如果要让低层劳工有机会越过相对贫穷线-劳工平均薪资的一半,在
捷克,劳工每周必须卖命80小时,爱沙尼亚、韩国、希腊、西班牙都要60小时,斯洛维尼
亚、美国、葡萄牙、卢森堡、智利要55小时,拉脱维亚、匈牙利、加拿大、土耳其等都要
超过50小时,这还是指单亲扶养两个小孩,如果是夫妻仅一人赚钱,要支撑配偶及两个小
孩的生活,则OECD有十几个国家每周都要工作超过70小时以上,甚至包括美国与以色列,
而我们永远的对手-韩国,也要超过65小时。
台湾没有出现在这个OECD统计上,但诸位会猜想:台湾应该不至于如此、底层劳工一定比
其他国家来得轻松写意吗?我不会。台湾与韩国,尽在其列,少数被OECD称道的,包括日
本。低薪贫穷,工作贫穷,岂得逃脱血汗与长工时?
工时长,其实经常意味着生产效率低落,不论是生产技术或生产组织,套用马克思的用语
:整个生产方式,进而计算出之生产力,个体的、总体的,都有问题。当然,台湾早于十
多年前,已正式踏入服务业社会,多数的就业人口坐落在服务业场域之内,而服务业部门
的不眠不休、以客为尊、方便至上、大门随时为您而开,也就是说,在几乎没有营业时间
限制的制度性条件下,长工时,竟成不可能摆脱的梦魇:社会上的多数劳动者,无可逃避
的必须被绑在“服务现场”,因为在这样的现场中,其实只有“企业运转时间”(几点到
几点营业?)、而没有真正“工作时间”的概念与想法,于是,吾人呈现谈论工时问题的
人格分裂:
明明在谈劳工工作时间,却不断辩解营业如何如何,社会需求怎样怎样,不只在沟通语汇
中,甚至在制度言说里,工作时间的长短,事实上被隐晦的抹去了踪影,只剩下图腾与口
号般的铃铛声响:一声清脆,工时问题与政策浮现,但接下来的沉寂无声,仅剩残留的其
他痕迹:加班费,社会需求,民众怎么办,企业难道得去增聘人力?唯一不见的,就是工
时。
台湾,韩国,日本,可能皆是如此调调。
社会形象良好的企业家施振荣先生,曾有一段辩解:
“至于苹果在大陆的代工厂,遭外界质疑为血汗工厂...血汗工厂是美国价值观,对很多
地区的人来说,努力工作怎么会是血汗!这是价值观问题。”
1990年代中期马来西亚总理马哈地的名言:
“欧洲的价值是欧洲的,亚洲的价值是普世的,欧美的人权是欧美的,不适用于亚洲。”
这些出自权力者的讲话,显然直指1980年代所谓日本崛起、甚至是亚洲四小龙踏上世界舞
台之后的关键命题:到底经济与政治社会发展有无不同路径?
亚洲国家有无忽视民主,不太尊重人权,却能同时拥有资本主义傲人发展的可能蹊径?
“儒家资本主义”当然是一企图解释的关键名词:因为儒家的文化观,当然指的其实是形
塑之社会权力关系与意识倾向,使得东亚社会,多半“自愿”接受如此之“家长父权式宰
制”,包括面对企业主在内。当然,全球化政治经济社会秩序所带来更加深化的结构关系
,更在东亚劳动生活中浮现,要不长工时吗?哪里的反抗意识与行动呢?东亚社会,好似
没有选择。
在欧洲国家漫长的缩减工时历史中,工会运动,始终是主角,一定是带领者,它必须挑战
资本,动摇与进一步新形塑国家的法秩序,在此,“将法律明定的正常工时,努力促成其
实现,然后再去要求降低法定正常工时,再往前突破”,形成一常见的不二法门与路径。
没有“工会运动促成法与社会的进步”,工作时间如何真正缩短?答案只有负面与悲观。
遗憾的是,在同以企业工会为主流的东亚诸国集体劳动关系,难以产生直接撼动企业主宰
制劳动条件的力量,没有类似欧洲的现实条件,于是,不意外的,事实上缩减工时,成为
法律上缩减工时之余的夏日春梦,如果说,在具体的政治经济社会权力关系下,后者还有
可能与机会的话。
据个人有限的理解,日本与韩国,应该没有我们热闹的“两例-一例一休”之争,往好的
方面想,至少我们在务实之余,意图改变现状,虽然如此的无力。从坏的角度猜,是否吾
人应该更准确地定位目标,如同前述:如何使社会实践上的劳动者真正工作时间,符合法
律的正常工作时间之描述?只有在此前提,企业运转与营业时间才显得重要,或吊诡而辩
证的说:才不那么重要,为此,挑战企业的人力需求结构,促成一定生产组织与方式的变
迁,甚至思索如何提供失业者更多的融入劳动市场机会,都不能偏失与遗忘。
东亚血汗,不只文化,更属社会权力关系之呈现,变更制度条件只是其中的一条路径,尤
其重要的,应该是社会行动者的正确意识与行动,挑战霸权,不论是哪一种霸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