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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oson (roson) 看板: CFantasy
标题: 六朝燕歌行十七 新书上架
时间: Sat May 23 20:01:30 2020
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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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士良风风火火赶到护国天王寺,天色已经黑透。这座寺庙位于大明宫东北
角,专供宫中上下敬拜礼佛。里面的僧人大都是内廷的太监,偶尔也会延请一些
上了年纪的大德高僧前来讲经说法。
此时寺庙内外张挂着白纱灯笼,打着白幡,人却意外的没有多少。
想想也对,人走茶凉,老王吹灯拔蜡,连他最贴心的五个干儿子都死得透透
的,剩下那窝义子义孙死了爹没了爷的,都成了丧家之犬,再献慇勤是个什么意
思?是上赶给自己看呢?还是给老鱼、老田看呢?
仇士良镇定了一些,手指在袖中沾了些胡椒,往眼眶上一抹,然后红着眼睛
迈入殿内,大放悲声。
“王兄!你死得好惨哪……呃!”
仇士良打眼一看,王守澄的灵柩摆在正中,殿内操持的并不那些阉僧,而是
专门请了几位净土宗的僧人,前来做超度法事。
灵柩前除了作法的僧人和几个王守澄收养的儿孙守灵,还立着数人,一个是
今上的侄儿,陈王李成美,另一个更显眼,长须及胸,面容清惧,却是那位法术
通神,闻名遐迩的徐仙师。再往后,还有一名表情像是刚吃了狗屎一样的黑衣随
从。
仇士良赶紧把眼泪一抹,堆起笑容道:“殿下,你怎么来了?”
“王枢密使过世,皇叔让我来送送行。”李成美好奇地说道:“老仇,你眼
睛怎么肿成这样?”
“老王的噩耗传来,奴才这眼泪就没干过,想起来就伤心,嗷嗷……”
仇士良说著提起袖子,一边捂着眼干嚎,一边赶紧把胡椒粉给抹掉。
李成美惋惜地说道:“王枢密使刚送我两匹良驹,没想到就这么去了。”
良驹?老王听到什么风声了?上杆子巴结你这小毛孩儿?皇太子的诏书不是
还没下吗?
仇士良立刻说道:“熊津都督府刚送过来两只上好的鹘鹰,奴才回头就送到
殿下府上去。”
李成美笑道:“那敢情好!反正你管着五坊,不缺这些。”
“瞧殿下说的,奴才就是给皇室看家护院的狗,伺候主子是奴才的本分!”
李成美哈哈笑了一声。他年纪不大,但这些太监的嘴脸也见得多了。十六王
宅的宗室都被内侍省管着,平日的吃穿用度,乃至婚丧嫁娶,都不得不贿赂管事
的太监。甚至有些宗室女子担著公主郡主的名头,却因为无力行贿,嫁都嫁不出
去。还好自家那位姑姑够横,自从在十六王宅开府,就没少收拾那帮太监,内侍
省的阉奴们这才收敛了些。
仇士良向那位秦国正使拱手施礼,“徐仙师也在呢?这点子小事,居然还劳
烦仙师大驾,罪过罪过。”
仇士良有点儿纳闷,陈王殿下前来祭拜,虽说有点儿给王守澄脸了,但还说
得过去。可他一个秦国使者,干嘛来了?
徐君房含笑揖礼,坦然道:“皇上听闻徐某能通鬼神,命在下前来祭拜,看
看王枢密使还有什么未竟之言。”
仇士良心头顿时打了个提溜,真的假的?不会是要害我吧?
啊呸!事又不是我干的!干嘛整天疑神疑鬼的?
“仙师还有这等神通?”
徐君房大大方方说道:“徐某止通鬼神,招魂之术另有高人。”
仇士良看向旁边那位白发苍苍的道人,“这位是……”
“临邛道人,”那老者揖手为礼,淡淡道:“姓袁,别号鸿都客。”
徐君房道:“临邛道士鸿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袁仙师道法精微,最擅
长招魂引魄。”
是个会魂魄之术的法师?仇士良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菜鸟,魂魄之术也是
见过的。可老王死得透透的,骨头都化成渣了,还去哪儿招魂?
仇士良心里嘀咕著,突然心头一动,说不定这是个洗清自己的机会!
他眼珠飞快地扫了一圈,老鱼、老田都不在,自己这一趟真来对了!
仇士良态度立刻热络起来,“徐仙师有通天彻地之能,仇某也是见识过的,
难得今日仙驾光临,有劳仙师施术!”
徐君房微微一笑,瞟了一眼周围面露不忿的光头。
仇士良眼珠一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咳了一声,板起脸道:“圣上有命!
诸位大师,暂且让让。”
仇士良的左街功德使管着天下僧尼,几位净土宗的僧人只好让开。
灵柩周围腾出地方,仇士良客气地拱手道:“两位仙师,请。”
徐君房先向灵柩拱手施了一礼,然后迈著步子绕棺而行,一边走一边双手结
成法印,长声吟道:“咄!阴阳有别!死生相隔!在天之灵,在地之英!魂魄所
聚,精气所钟,皆来于此!”
徐君房绕着灵柩走了一圈,然后大礼参拜,“草芥之臣徐君房,伏拜昊天上
帝,请立生死之界!”
礼罢,灵柩周围突然腾起一圈微弱的磷火,转瞬即逝。
徐君房长吐了一口气,沉声道:“请阴阳帐!”
那名秦国内侍打扮的黑衣随从上前,张开一幅白纱,在灵柩外围了一圈。然
后在纱帐内点了一盏清灯,一炷檀香。
那随从收拾停当,从帐中退出,只剩棺木上幽幽一盏孤灯,在白纱帐内透出
阴森森的气息。
徐君房神情凝重地告诫道:“稍顷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可作声!否则必会被
鬼神所噬!切记!切记!”
众人连连点头,连一向跳脱的李成美都绷住面孔,紧张地望着帐内。
徐君房让开一步,神情凝重地说道:“请袁兄施法。”
袁天罡盘膝坐下,从怀中取出一只铜铃,放在面前,然后沉声吟诵道:“一
价铵根硝酸根,氢卤酸根氢氧根。高锰酸根氯酸根,高氯酸根醋酸根。二价硫酸
碳酸根,氢硫酸根锰酸根。暂记铵根为正价,负三有个磷酸根……”
仇士良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是……招魂的经文?难道是在对各路鬼魂盘根问
底?内容好生诡异,自己虽然听不懂,却有种深深的恐惧感,好像正在面对某种
可怕的事物……
随着这位临邛道人的吟诵声,一股逼人的寒意从灵柩的位置漫延开来。那盏
清灯在白纱帐中摇曳不已,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突然“叮”的一声铃响。众人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吐沫,接着视线猛地落在老
道面前的铜铃上。
那只铜铃好端端摆在地上,无人碰触,却仿佛被人拿在手中不住摇晃,发出
时断时续的铃声。再仔细听时,那铃声却是从帐内传来,时远时近,仿佛一个迷
路的魂魄,在帐中徘徊。
忽然铃声一沉,变成一种古怪的闷响,似乎是从棺中传出。
有鬼!每个人心头都蹦出同样的念头。
紧接着,一股恐怖的气息从帐中翻滚而起。
身披羽衣的徐仙师正襟危坐,如临大敌,那只水晶球被他抱在怀中,光泽内
敛。
守灵的几个义子义孙都止住哭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那帮和尚被赶到殿角,他们本能地想念诵经文,但想到徐仙师方才的告诫,
都不敢作声,只在心里默诵。
仇士良脸色铁青,心里一叠声地说道:王兄弟,这事儿真不是我干的!冤有
主债有主,你可千万别拿我撒气,回头兄弟给你做一场大大的法事……
阴寒的气息弥漫开来,殿内的灯笼黯淡下去,变得鬼气森森。寂静中,只有
诡异的铃声不断响起,仿佛要从棺中钻出来。
袁天罡忽然拔身而起,围着纱帐手舞足蹈,放声喝道:“实变函数学十遍,
泛函分析心犯寒!随机过程随机过,量子力学量力学!数理方程没天理,汇编语
言不会编!机械制图机械制,微机原理闹危机!常微分学常没分,微分拓扑躲不
脱!模式识别不识别,神经网络发——神——经!”
最后三个字一出,一股狂风拔地而起,白色的纱帐猛然鼓胀起来,接着一个
刺耳的声音响起,“吱哑!”
那口棺木还没钉牢,厚重的棺盖像被人从内推开,慢慢打开一线。
仇士良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眼皮像被钉住一样,两眼直勾勾望着帐内。
李成美脸上变色,他一手伸入袖中,才想起入宫不能携带兵刃,自己惯用的
短剑被留在宫外。最后挽住腰间的金丝玉带,心里才踏实了些。
袁天罡“扑通”一声坐倒在地,嘶哑著嗓子道:“魂魄已至!阴阳两界,生
死难逾,快快快!”
徐君房沉着地站起身,用一种不似活人的冰冷腔调道:“王枢密使,请。”
话音未落,刚刚打开一线的棺盖间猛然伸出一只手掌,被那盏清灯映在纱帐
上,仿佛一只巨大而狰狞的鬼爪。
周围众人身体齐齐后仰,脸上露出绝大的恐怖。
那几位义子义孙更是不堪,王守澄的灵柩是他们亲手收拾的,里头只有一身
衣冠,一抔判不出真假的骨灰渣。这会儿棺内居然伸出一只手,虽然只看到个影
子,都能把人吓尿。
最小的义孙一头扎到干爹怀里,筛糠似的抖个不停。那位干爹嗓子似乎被树
胶粘住,连气都吐不出来。
那位徐仙师夷然不惧,用飘渺的声音道:“王枢密使,汝阳寿已尽,今日吾
等作法,引汝魂魄来此一会。请起!”
说话声中,那只手掌用力一推,沉重的棺盖滑出尺许,然后一个影子坐了起
来。
仇士良眼珠险些瞪出来,虽然隔着纱帐,只能看到一个影子,但他敢拿自家
列祖列宗起誓!这孙子绝对是王守澄!光看到他影子的轮廓,自己就忍不住有种
想啐他的冲动!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仇士良连忙在心里默念佛号:赶紧把老王弄回十八层
地狱去吧!阳间就不是这孙子该待的地方!
那影子从棺内蹿出,用僵硬的姿势绕棺疾走,就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一样,
在帐内左冲右突。但那层薄薄的白纱帐仿佛有着超凡的法力,让他如同撞上铜墙
铁壁,无法穿过。
“王枢密使!何必徒劳!”徐君房提声喝道:“坐!”
那影子猛地跃起,坐在棺盖上。
“贫道法术低微,只可还魂片刻。”徐君房道:“敢问王枢密使,有何未竟
之意?”
帐内传来一阵鬼啼般的嘶吼声,却分明是王守澄的声音,“苏……沙……十
万贯……康谦……五万贯……窦乂,三万贯……李宏,两万贯……印信俱在……
卧房梁上……”
仇士良听懂了,这家伙搂的钱不少啊!死了还惦记着要账!
周围那堆义子义孙这会儿再没有半点怀疑,自家老祖宗这些隐秘账目连他们
都不知道,若不是两位仙师引来魂魄,再无旁人知晓,可就便宜那些商贾了。
鬼魂的声音越来越低,徐君房忙道:“王枢密使且住!钱财乃身外之物,生
不带来,死不带去!敢问王枢密使,行凶者何人!”
“杀我者……”那鬼影用恶鬼般的声音道:“三首六臂……持刀矢者……执
拂尘者……持木鱼者……”
一名净土宗的小沙弥惊呼道:“木鱼?是和——”旁边的僧人赶紧摀住他的
嘴巴,但已经迟了,坐在棺盖上的人影闻声突然跃起,扯住纱帐一撕,薄薄的白
纱应手而裂,露出一张狰狞可怖的面孔。
鬼魂的真容突兀地显露在众人面前,众人险些活活吓死,在场的无论宦官、
亲王、僧人、道士,都看得真真的!那人四方脸,卧蚕眉,肤色又灰又白,毫无
生气,果然是王守澄本尸!
徐君房大惊失色,他怀抱着水晶球,疾步上前,骈指点在那具僵尸眉心,厉
喝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退!”
那具尸体张开口,发出尖利的鬼啸,上身挣扎着,一点一点从帐内钻出。
王守澄的义子义孙齐齐尿了裤子,连仇士良都觉得裆里发湿,握著袖中的拂
尘,犹豫着要不要拔腿先跑。说实在的,在场这么多人里头,就自己跟老王结怨
最深。换成自己是王守澄,不弄死自己,都对不起诈的这回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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