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字：四版《88首自选》版
红字：《罗曼史作为顿悟》版〕
各种不同的能量
示现为希伯来众字母
来到造物主面前
请求成为创世的乐器
──《Zohar》
──Zohar
港湾传来汽笛的声音
是一个元音
一个拉长的元音
我静止不动
被绵延吐气的音慢慢掏空
几个呼吸之后又被慢慢充满
海鸟煤屑石油与沉重的锚
以及一排排货柜
为什么这些让我想到其实
是那许多不对称的人完成了我现在的样子
我这么吃惊
一个元音可以吐露的一切
那些干活汉子们话不算多
他们在雨衣里像童年
身体细节被浓缩在几笔[素描/速写]里
船屋甲板上晾著潜水衣缆绳旗帜
他们在内陆运河来往载货卸货
然后跳上一艘远洋[航线/大船]开往亚热带
无数果园被南风灌饱了
鸟粪带来种子
装了几袋子书几团毛线
一些航海术语
一张个人星图
婊子们上船吧
我欣赏自己这样为遗忘全力以赴的样子
我其实很想一直待在这里好好为大家服务
许多现成的句子在我的喉咙
跟随上一句话的走向
为整座迷宫提供一点脉络
像这样的：
我需要时间
我没有时间
你准备好了
我可以来了吗
你可以说得更明白一点吗
等一下你做什么
[四版《88首自选》无空格]
子音在唇齿间被摩擦阻挠
元音直接从肺腑奔出
话语似乎任意涌现
如果以为每一句话都有一个密码就错了
那些气息热量频率的震动和换算
只默默加速血流和心跳
直到那个被星辰指定的夜晚
我上岸沿着灌木丛走远
根据一本古老的预测之书
我大约知道你位在西南某处
使得我像一头牝马
背对内陆之河朝空气狂奔
快到天亮找到你把你带回船上
我们终于好好睡在一起
鸟瞰式的那种顿悟
罗曼史[做/作]为顿悟
就像顿悟[做/作]为罗曼史
又一个没有固定人生观的契可夫是吧
我没有把你绑在船桅上听我唱歌吧
告诉我是否应该用蜂蜡
把身上的洞填起来
我会比较安静待着读一些理论
天快亮似乎有另一艘船经过
我们的船摇晃了一阵
属于夜晚的那些子音
跟随花萼的张开崩裂
是一个气音只想要与花瓣裂开同在
与船边水纹同聚同散
朝向远洋邮轮汽笛发出的意志
祈求一个真诚奉献的告别
雾于向晚聚集
等待你在爱里呻吟
像漂流物
祈求成为创世的乐器
何幸共用美妙的夜晚
使得嫉妒听起来像一个器官
船在木材厂停泊空气里轻微爆裂的声音
一带白石子河滩绵延数公里
光听木材被水浸溼膨胀
就想花一个下午把河滩走完
一只长脚蜘蛛[奔跑得那样迅速忽然停止/迅速奔跑忽然停住]
它是明白了如果事情不是[嘎/戞]然而止
到底要如何停止呢
沙丘里一堆[窸窸窣窣圆形的卵/圆形的卵窸窸窣窣]
即将长成椭圆的蛹了
另些颤动之物挤压稀薄的气泡
那是胎儿浮在羊水里
也祈求[列名在长名单里面/在长名单里列名]
然后是一大片松树林子
松果日夜掉落
你说你在诺曼地海边的城堡工作
城堡里招待[各地来的/大量]语言学者
在华丽的地窖里自愿软禁
为了分析一个句子一个章节一个文本
每解开一个谜团
座椅自动下陷
地窖就更下一层更巴洛克
再下下一层更阿拉贝斯克
阅读困难症能够有效勾引一个语言学者吗
我想不出比阅读障碍更性感的障碍了
诗人都是天生的你说
还有完美的性也是我说
我们互相谄媚的言语高热量带着蒸气
我们很快达到高潮我们欠邪教一点东西
我们很愿意继续奉献
这些还没有用过的早晨
是真的一切都无从练习
很婊也没用
我还不知道对着你我打开过一些东西
不知如何是好又迅速关闭
那个迷宫在开关的间隙
甚至有着清晰的外壳
一个中国成语这样描绘
有如金色的蝉
脱去它的壳
那就是我最终想到的说法
可以应付紧急的状况
譬如说如果我们不再见面
你要知道那不是一个意愿
时辰一到
壳应声而落
我们的迷宫遗弃我们
像被劫持的婴儿
在别处长大
岸上捡拾的无花果熟烂长出霉菌了
在显微镜里就像陆地和岛屿的分布
又过一两个时辰发出酒味
我全神贯注呼吸和凝视
攽开茸茸细毛的果皮
[果肉绵密如丝绸/丝绸般绵密的果肉]汁液流淌
几个吐气之后腐烂更加迅速
果实要的不就是烂掉吗
使得种子显露
相较于果实我显得多么状况外啊
我只会写一些个句子
用以测量得以明白
我远远眺望念完玫瑰经的修女
正列队走过狭窄的黑巷
走出一个门走进另一个门
线条与形状与颜色还有晚祷后的表情
她们肥胖高兴又保持干燥的样子
都值得几张黑白高反差照片
还有我真心欣赏她们吃的有机食品
你可喜欢如果我说躯体是一个水箱
水平线忽左忽右倾斜
显然那就是思绪摇荡的时候
我们呢我们这些婊子总是摇得太厉害
我们就比较适合彩色照片
如何欣赏无花果大家都有一些见解
尤其是D.H.劳伦斯贡献了数十行描写
我把熟透的果实在掌中揉碎用来敷脸
[鳄梨/酪梨]敷脸也有相同效果
还有面粉还有蛋白还有蜂蜜
都是我喜欢的东西
在语言之外的世界
我可以免费表演敷脸
看起来也有一些美妙的机会
不时你还可以从甲板上看远方小岛的形状
你向往的处女地如果可以像这个样子
否则告诉我你愿意它是什么样子的
岛在摇晃因为船在摇晃
体内水平线也在摇晃
想也知道我根本时刻都是晕的
我对经营意象精雕细琢没有兴趣
它引发严重的幽闭恐惧症
导致暴饮暴食和性冷淡
那是修女的狂热连祷而对象永恒缺席
后来我搬到杰克卢维勒－特之耶路五号
想为你过一种远离杂乱的生活
我把田园诗弄得好脏喔
我也并不暗示语言是干净的
正好房东自称是日式极简主义
我租下一张床一个沙发一个浴缸
不准抽菸不能养动物不可以开趴踢
暖气不可以超过摄氏十八度
垃圾一定分类但最好是不要制造任何垃圾
书架上贴字条明示书已被拍照登记存证
因为有些人借书不还让人极端恼怒房东说
我明白我说有些人愿意还钱但书从来不还
看样子这话完全说中所以我们算合得来
我准备做一个非常好的房客
在严格条件的限制下生活
好婊子随时可以做好
好房客可不见得
你需要遇见严格约束你的房东
而你也愿意配合
睡不着的晚上
我也不停地改这首诗
直到它完全变成另外一首
这诗它排斥它不愿意谈到的东西
而又下意识地蒐罗被排斥之物
在被显示隐藏之物时
它显得很傲慢根本不在乎
而对最表面的排列物来说它又谦逊得很
它暗示那只是你读到的与它无关
它没那个意图
这诗可以说是乱度持续增加
[炯/熵]值不断升高
这诗明白它必须处于始终运动的状态
这诗奢望在它不明[究/就]里的核心
随身携带一个纯粹优美的理论
让[它/自己]安静下来
一个短暂的
错觉的停止
像飞著的箭矢
这诗感觉必须被写到崩溃迷离
以便到达诠释向度的另一个表面
以便作者兴致勃勃重新出现
为了与房东更同声一气
更像是同属于这个极简公寓
后来我完全在浴室里生活
也因为那是全屋子最暖和的地方
后来从西部海边你搭火车来看我
我本来也想在浴缸里招待你
后来还是床上比较适合
那艘[夏天/载货]的船屋仍然沿运河移动
此刻在某小镇避寒
但丁诗云：犹如受欲望驱使的鸽子
如何否认鸽子本质以鸽子表象呈现
那个深夜但丁误认为的琵亚特丽切
此刻我只想属于一个海边的城堡
我叫大家起床我为大家做早餐
大家讨论语言
如果真的太多时间
我[阅读/研究]咖啡干掉的痕迹
我甚至认得巡回表演的噪音艺术家们
我曾经与他们一起旅行
被暖气不足的旅馆虐待
噪音被冻得更短更尖锐更扁更透明更无法共鸣
在火车上隔邻的旅客邀请共享鸵鸟肉三明治
我们了解到遥远的国度有个鸵鸟农场为鸵鸟们提供
做成三明治肉馅为噪音艺术家享用的下场
这类现实在火车上被间接体会
就像无人驾驶机在别国丢炸弹
在[隔壁/隔邻]院子里丢[中午订购/网购]的冰啤酒
有一处真空地带元音自动取消语言破碎
就像博览会结束物品消失帐篷拆掉
就像海上废弃物无论如何沉不下去
必须足够厌世才能漂浮在几个子音里
下火车拖着行李去找旅馆
搞不清楚这是电子公路还是月球漫步
[是这样开始的吧鸵鸟肉被描述进入语言/是这样开始的吧──漂浮的子音使得]
[在面包里被切成片状排列/鸵鸟被想像被挪用被转化被挤压成香肠]
但为什么这么好吃大家赞不绝口
被干的时候也想办法干回去
婊子们也有让大家[赞不绝口/津津乐道]的时候
好婊子好房客与好[食欲/食欲]好诗人是好几件事
居然有人指望在一个好饭馆可以变成一件
你快要回去你的海边城堡了
我们约下次见面但是谁知道呢
对了我能够为忙碌的侍者说几句话吗
他这么彬彬有礼
邀请大家入座
他对晚餐有所建议
他懂得各种年份的酒
他很专心他懂得注视
我轻易被他冷淡镇定的表现感染
他可以用牙齿咬开瓶盖我为之倾倒
但他坚持[不愿意/不肯]当众表演
他并不发问什么我们的事情
他觉得我们没有什么需要理解的
他见证最晚来的人引起欢呼引起爱戴
我们为晚到的人延迟离开的时间
我也念诗做为节目但不肯定大家都被娱乐到了
他忠于职责站立一旁斟酒一边听完也加上评论
真可惜女士您的诗各种不连贯虽然有些句子令人激动
然后他慢条斯理继续解释菜单
他说黑布丁不是甜点是动物内脏
喔所以这首诗透露它的动物内脏了吗
这有什么重要作者根本当甜点吃掉
听着我们绝不是那种职业惯窃之类的
好心好意要与业余扒手交流什么的
但最好意识到我们全部是一体啊这些东西
要知道事件正在进入一种雕塑性
真实缓慢如同人体脂肪的堆积或铲除
罗曼史[做/作]为脂肪就像脂肪[做/作]为罗曼史
力量的移动被来自局部的渐层变化牵引
这一整个一半是依赖天启在运作没错
但是首先我们需要前卫小说让我们睡着
睡眠[做/作]为一种陶醉围绕着欲言又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