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 20220226 雪见。山

楼主: markfriend (两只猫猫)   2022-04-07 10:53:48
20220226 雪见。山
过年期间就预约了228连假,申请了雪北、雪山,想来一趟悠忽的高山行旅,好不容易终于在出发前几天接获候补上了的好消息,只是,那几天都在下大雨,虽然天气预报给三天连假大大的阳光,对正在下雨的“当下”却很不真实,加上积雪90公分新闻报导,“天气会转好”的未来对于准备上山的人来说总是一番煎熬。
天气的好坏的好坏当然没什么好煎熬的,令人煎熬的是“要不要上山”,不过这种煎熬有时候不是来自于外在条件,外在条件有时只是很顺理成章的借口,造成我们煎熬的通常是“自己”。
就在我准备好要打包三天的装备时,林管处打来电话,他们请我倒团,雪北的雪况很不好,而且没有人上山,我的行程被迫改成雪主单攻,还需要在备注栏加注:十二点没到三六九山庄就原路下撤。
因为候补上的关系,我没有订到住宿,只好把原本要带上山的睡袋、枕头搬上车,当一个晚上的车床族,把车停在梨山全家便利商店前,睡觉,醒来还有热腾腾的早餐可以吃,距离武陵农场也约莫一小时车程。
我四点四十来到登山口,除了下弦月和金星遥遥相望,林子里没有半盏灯,“这样也好”我告诉自己,然后调整一下步伐准备独享整座山林。
爬白姑的时候也是自己一个人,差不多的清晨,那时自己入园有点不很踏实,总觉得自己好像走错路,只是随着路径、布条一一出现,GPX上的轨迹慢慢拉长,心里才渐渐笃实,“国泰民安”之后终于可以好好地跟自己对话,天亮之前我跟自己说了很多话,这些话即便一、两年过去,爬山的经验值、视野都提升了些,“心境”似乎没有任何进展,还只是爬山而已,不过这会儿往七卡山庄的路上我不用跟自己讲话,而是跟白姑路上的那个男人聊山。
过了七卡没多久,林子里竟然有灯往我这边过来,我很自然地跟对方打招呼,对方也很亲切地回应,他一回应我才发现竟然是〈MIT台湾志〉的麦导演,我很高兴可以当面跟他说MIT台湾志启发我爬台湾的山,但我没跟他说影像的台湾志同时启发了我说写台湾的山,这句话就先留着,我相信会有更适合,当面跟他说,在山林相遇就是山友,没有偶像不偶像的问题,就跟热情地认出我来与麦导的山友,我相信他跟麦导同行的这几天,就是山友般的存在,我想这也是麦导喜欢的模式。
因为遇到麦导的关系,我活力百倍,想着中央山脉大纵走,也想着东埔登山口的爱玉冰。
来到哭坡天才刚亮,有个大姊见到我来很开心地跟我聊天,她原本有个同行的山友,临时有事倒团,但她还是来了,来看看山,她的脸上已经有些皱褶,但是她并不打算放任这些线条失去弹性,讲个两句话就用笑容拉它们几下,这些线条一被拉,马上恢复生气,跟山的线条有点像,不过我相信她并不会在意这些线条将如何褶曲,就跟她背起背包回过头跟我说:“我脚程慢,所以先走!”一样。
没多久就来到雪东,人也突然多了起来,不过大家几乎都不是为了雪东,排队着要拍照的都是冲著雪主上皑皑的白雪,这时候雪东三角点上的标高立牌似乎太大,大家都得想办法闪过它。
我苦笑看着雪东,但她似乎不以为忤,从一如往常的酒窝舀了两口水酒,一杯给我,一杯给对坐的自己,然后举杯邀我,我一口饮尽,她则浅浅地尝了两口,剩下的遥对雪山后便往地上洒。
我们虽然在山上,没有江,而刚刚伴行的下弦月也不知所踪,但是这两口水酒还是让我有种身在赤壁赋中的错觉,同时隐含对雪主的祷祝。
过了三六九山庄,几个连续的大“之”让人有点小喘,不过进入喝森林之后马上获得调剂,大概是因为森林的呼吸吧,每次走进原始林里都会被清新的芬多精涤洗,洗过之后人便焕然一新,额头上、浃背的汗都会消失无踪,燠热的烦躁当然也会一扫而空,这是我喜欢森林的原因,它就像浴池,不管事短程的单攻、长程纵走,参天古林仿佛一条被妈妈沾了水的溼毛巾,在我们玩得太累秒睡时为我们翻身擦澡,也在我们刚睡醒时擦拭眼角、额头、脖颈、两颊。
走进黑森林没多久便有残雪,一直到8.8K左右就得上冰爪,不然结冰的路面让人寸步难行,不是走一不退两步,而是走一步滑倒两次。
上了冰爪之后,路边的、压在树枝上的、覆蓋在树叶上的......,全都变成冬季恋歌,如果我这时是坐在落地窗前,那我可以坐在一张板凳上拄著下巴,也可站着端一杯热咖啡,更可以什么也不做,只要透明的落地窗上能够映出我,把半透明的我镶嵌进眼前的雪就好。
去年上关山的时候也有看到的雪景,不同的是关山的雪景看起来比较像是不一定会下雪的地方下了雪,雪山,即便还没到圈谷,看到的雪是会会下雪的地方下的雪,同样是雪,差别在于雪山的雪很自然,仿佛身在寒带,不用因为冰霰、好不容易降雪而欢呼。
寒带降的雪是应该的,必然的,当它开始纷飞,我们会把门关起来,开起暖气,把世界都交给它,而当我们再次将门推开,如小鸡啄破蛋壳,它用一个晚上孵出的银白世界,就如上天赋予的礼物,不用惊呼或者赞叹,更不用为了它的到来而排队抢头香,它就这么出现。
对于眼前的雪景我原是十分赞叹的,只是很快地便理所当然起来,毕竟松柏的绿上洒上一点点糖霜、潺潺的小溪有该融而未融的雪,不是天经地义吗?
在我问自己这个问题的时候正好走出圈谷,突然迎面撞来一大幅白,这幅巨擘非常广角,为了不让它们在边边角角的位置变形,我倒退了好几步,才勉强把眼前的这一幕装进观景窗中,但这几步并没有消化掉我的震惊,相反地,还是我还是呆呆地愣了,从圈谷到主峰的白让我不知道刚刚该不该问自己那个问题,我此刻脑袋中的空白远大于眼前的雪白,但眼前令人惊艳的白却又远大于我脑中荒芜的白。
从圈谷、北棱角、棱线、主峰所构筑雪山世界不是一个“美”字就可以涵盖的,“漂亮”也没办法满足,是“Magic”还是“Amazing”?站在圈谷底下我好像被拔掉舌头的哲学家,也像被泼了满身粪光会吊书袋的臭书生,非但哑口无言更胸无点墨,竟然搜叟枯肠仍不识之无。
后来我放弃了硬要加什么形容词在她身上了,当我想要用什么形容词标记她的同时其实只是想要独占,一旦我找到了适合的形容词好像我就拥有阐释、理解她的独家授权,如此一来我便可以跟别人炫耀我跟她的关系,说穿了我只是想要拥有跟她的这层关系,我应该躺在旁边已经挖好的雪屋坐一下、已经敲好的冰砖盖一下、已经堆好的雪人玩一下.......,在已经是雪山的雪山之中享受她,而非想办法掳获,即便我真的将她套住了,她也不会被我牵着走的,因为她是签不走、不属于任何人的雪山。
这时我想到了刚刚的两杯酒水,突然意会到雪东遥敬的意涵。
因为雪已经淹没了所有路径,也就是雪的高度高于原本的杜鹃、玉山圆柏,如果我们脚下的杜鹃、玉山圆柏是梁柱的话,我们都是踩在雪屋之上,而且我相信龙胆、薄雪草、沙参、小蘗、飞蓬......,也一定都被包覆在里投,这段冰封的时日便是它们酝酿春天的蛹期。
这是我第一次走在冰雪上,脚下的冰爪沙沙沙地好像每一步都在刨冰,如果有冰屑迎面而来还会有一份小小的惊喜,这份惊喜让我觉得自己好像是第一次出门旅行的小孩,牵着爸妈的手不管看到什么都是新奇而新鲜的。
愈往上走坡度愈陡,我跟在一大队山友的后面,有种自己也是探险团的一员,而当难度提高的时候,大多数的山友也会相互提醒、前后呼应,此时好像置身在纪录片中的冰封世界,我们沿着前面的人的脚印,一步一步往上走,要说我们正在前往阿尔卑斯山、珠穆朗玛峰的途中,一点也不违和。
在坡度超过六十度之后,我能看见的只有前方三、两个人的背影,不过当欢呼声送来,我们同样可以知道棱线就在那阵声音之后,只要寻着欢呼声的方向,几分钟后,甚至几十秒后,欢呼的人就是我了。
可能我太专心于脚下的步伐而不小心蹬上了棱线,原本想像着要如何迎接豁然开朗的大景就这么泡汤了,于是我又往后走了几步,在准备好之后才蹬上棱线,虽然有那么一点点演的成分,但强风吹动外套而啪啪啪的身影正好和身,在我跃上棱线的刹那,在我浅尝兰阳平原的,那一口。
上一回上雪山凄风苦雨的,那样的雪主当然是另有风情,而现在出大景、披着厚雪衣、有北棱角相伴的雪主,当然也是千载难逢,我不知道重复看了几此从北棱角到雪主乃至于往下迤逦的雪线几遍,每看完一遍就觉得不过瘾,而且每一次重新看都会将视线继续往下牵引,牵到绿的、深绿的、黛绿的、墨绿的更远的山,我的眼睛仿佛成了飞拍机的镜头,很贪心地想要一镜到底,每一次都觉得够完美了,却又贪婪地想要多加一点素材近来,而重来一次。
但我知道不管重来几次,都是新的一次,而每次新的一次,其实都是那一次。
我是最后一个上山的,也是最后一个下山的,而且我的“最后一个”不是依序或者轮到我的“那一个”,而是,若即若离的那一个,是忍顾鹊桥归路的那一个,是一直待到可能会摸黑下山的时间才下山的那一个。
我们从圈谷攀爬上山,下山选择右边的棱线,下到一半的时候有个小小的U型场地很适合溜冰,先下山的人在这边玩了一下,我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再让成为孩子,不过我很会“流口水”,在大伙儿下山之后继续溜我的滑梯,我很喜欢准备往下溜的时候的愉悦,也很喜欢途中不小心铲下雪花往身体里面飞的冰凉,更喜欢快到底部一定会重心不稳的翻滚,那几下翻滚虽然没有泥土味,但站起来拍衣服却宛如有些许的红尘被拍掉。
我还堆了雪人,并且残忍地先把雪人的头啃掉,吃完一整个雪人之后才心满意足地继续还没有完成的下山,而且在下山的途中还不时回头看,即便我下了山,但我相信某个平行宇宙的我一定还滞留在雪主、溜冰场。
回到圈谷有另外一批人刚到,他们正兴奋地做着我们刚刚做的事,我们交换了彼此的“雪山”之后我下山,而他们上山,这时有个小姐的手中端著刚捏制的小雪宝,她说要把雪宝带到三六九山庄,我问她:“融化的冰不会很水吗?”她不假思索地说:“不会!”
但我并没有听他说完就猛地回头望着皑皑的白,如获至宝地想要马上跟她分享,“水喔!”
下山的步伐通常是轻盈的,因为下山了,但我这会儿的轻盈直如交卷前一刻写出了令自己十分满意的答案,这才走出教室。
当然,山没有答案的,就如同在快要走出黑森林才遇上的山羊,我发现牠的时候牠已经发现我,我们对望了一会儿,好一会儿,牠才悠哉悠哉地继续啃草,为了不惊动牠,我蹲了下来,静静地看着牠吃草、散步,然后又看着我,在牠看我的当下的静默我好像能阅读到了丝丝缕缕的讯息,那可能不是牠或者山给我的,而是我自己遗留在这里的酒,像我这样的酒徒到那儿都会放上一坛,当我们踽踽独行,就是独饮的时候,即便对饮的是羊,是树或者是山。
作者: xkiller1900 (cerberus)   2022-04-07 11:05:00
文笔真好,签不走的签应该不是签约的签?
作者: jplo (jp)   2022-04-07 12:01:00
作者: Hey2 (Hey)   2022-04-07 13:55:00
单攻雪主好猛
作者: jim810703 (bamboo)   2022-04-08 10:3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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