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录] Yu-Fen Lai:驻台波兰外交官的故事(性侵)

楼主: zeuswell (zeuswell)   2023-06-11 00:5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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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Fen L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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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帐号很久没有发公开文了。
“...于本件案发时已年满27岁,教育程度为研究所以上,曾于国内就读知名大学社会系,
且曾旅居德国4年,案发时系在职场工作中,依其学经历及社会历练,在遭遇不服己意,
强令屈从之涉及性自主之事,甚且就可能涉及对自己性侵害之违法事件之发生,自应有一
般健全通常人之认知及反应...”
“...既处于可以自由活动之环境下,未采取任何积极作为...其事后之反应,与一般遭到
性侵害者之反应炯然有别...”
再议被驳回的书状上,我只记得这段。并且每天,都回想起这段。
去年九月,我刚回国后两个星期。对方是时任波兰驻台办事处副处长Bartosz Ry ,地点
在他家。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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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说不要,住手,拜托,请你停止。我一直重复这些话,可能还有笑。我也不知道为
什么要笑,正如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语气很温和,可能觉得太奇怪了。这个人突然疯掉了
,变成ㄧ个我不认得的人。
我记得我伸出手,像外交场合要跟人握手那样,说,我们当朋友吧,我们当一辈子的朋友
,不要这样,你不要再过来了;我也记得他双臂擒抱住自己身体,力气很大,我动不了,
可能有试图拍两下要对方放开吧,但这之后,我喃喃自语几次不要,就停止了。
我没有尖叫、没有哭、没有踢也没有攻击。我也没有跑,我留下来。
我是说,物理上,我的身体留了下来,但感觉得到灵魂抽离往上飘,停在右上角的天花板
,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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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我:“你有听过晨勃吗?”我没有反应,他可能以为我没听到(怎么会,这么近的距
离怎么会听不到)又接连问了好几次,但我连转头都没有,因为天花板右上角,我的意识
当时其实在那里。对方后来放弃,好妳可以走了。
被准许离开,我到客厅,坐在那不动。拿出手机却是回朋友讯息:我很平安,没事没事没
事。你不要担心,没事没事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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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句没事后来被当成证据。跟,“他在屋内欸!为什么只想着要找回衣服?”“对方要
性侵,妳还会在乎有没有穿衣服吗?”“床单呢?没有东西可以披着跑出去报警吗?”“
不能打电话要人拿衣服来带妳去警局吗?”
没关系,我知道检察官很困惑,我更困惑。大学时练过半年空手道,平常热爱跑步,遇到
事情的当下,大脑却是空白,身体动不了,剩嘴巴在动。肌肉都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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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笑的还有沟通的部分。一开始的时候,我花了二十分钟用英文解释:这跟你好不好没有
关系、跟我保不保守、有没有喜欢的人没关系。
二十分钟。我这辈子的体能训练通通没有派上用场,只剩下劝导。这个社会这样养大一个
女生,到头来我连说不要都很礼貌,连说不要,都用沟通的。
我说,求求你,我们可以继续当朋友,你是我回台湾后第一个认识的新朋友。
即使我脑袋空白,想着为什么、他不是外交官吗、听不懂英文吗、我说的话有这么复杂吗

他的手在哪里。他的手,在干什么。
我的身体已经没有感觉,剩下听觉,“妳为什么没有除毛”“可是妳是湿的”,我忘记我
说了多久不要,他终于没兴趣,赶我到另一个房间。我握着手机,传语音讯息跟当晚一起
喝酒的朋友说,没事没事喔我没有让他做任何事,然后睡着。
直到隔天凌晨,我醒来意识到上衣不在身上(前一晚被他脱下)啊这个人应该恢复正常了
吧,我想着,去找上衣穿。他醒了,我伸出手,张口第一句竟然是先道歉:“你恢复正常
了吗?没事了。你前一天晚上疯掉了。我们可以当朋友就好吗?就这样好吗?”
我竟然先道歉。往后面对警察、律师、检察官、社工、精神科医师、精神鉴定师、咨商师
,我永远回答不了这题。没做错事的人,为什么先道歉?
道歉大概没有被接受,因为他没有握手。
但他笑。下一秒我被抓到床上,然后灵魂,喔又飘到天花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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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客厅走出来的时候才变回本来那个人。我一开始在工作场合遇到的那样,闲聊、讲
政治,言谈间提,自己跟某某驻台大使私交多好、跟谁是朋友。
他太厉害,我觉得自己像小动物,蠢毙了。
后来他太太冲到我办公室那天,激动说妳怎么会以为外交豁免权他就ㄧ定没事?我们驻台
办事处另一个人之前就因为性犯罪被惩处(等一下,这办公室到底有什么问题,虽然重点
不在这)重点是我静静提到另ㄧ个捷克外交官的名字,性侵被告,但外交豁免权,逮不到
人。她听了后脸都垮了,他们也是朋友。
他们都是一群朋友。我像小动物。蠢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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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那天。他问我要不要吃早餐。我回:什么意思?他说,就早餐啊,妳坐下。
我真的坐下,但双眼发直盯着他看。想为什么他又不疯了,等ㄧ下这时候他难道不该道歉
吗。
他变回正常人,还真的弄了一整盘早餐,说,吃。我就吃。嘴巴咀嚼,依然发直的眼盯着
他,脑袋里一样是:为什么,他又不疯了。
到头来我连说不要都很礼貌。
到头来我比谁都会忍耐。假装正常,假装没事,切著盘里的炒蛋香肠。内心对这个世界的
信任ㄧ块一块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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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回家后我出门又回去,一连换了三次衣服。
我对那阵子有几个印象。例如很常把衣服穿反,不是里外反了就是标签在脖子那侧;有次
闻到一股味道,以为是对方的古龙水味,脑袋还没多想,已经冲去厕所呕吐。记忆力变得
很糟。招牌上的名字读了三遍还是读不进去,一转身就忘。自己家地址都想不起来。
睡前要检查数次有没有锁门。对声音变得极度敏感,自己在家也得戴耳塞。无法忍受人挤
人。异性好朋友站得离自己近一些,我内心只想尖叫。
我看起来很正常。正常是我梦寐以求的。
我认真工作,也需要工作,因为工作的时候我可以是另一个人。但我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对
。拖了一个月,去医院看诊,诊断证明上写着PTSD。
没有关系,我想着。面对它、处理它、放下它。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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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好多人在讨论修复式正义。
我怎么会不懂。我唸社会学的,关注社运,反对死刑。女性主义,为的是与父权体制斗争
,而非抹除个人。
我怎么会不懂。我给过他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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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发后两周,他像没事一样联络我。我惊慌失措后,决定装没事。问他会不会去一个聚会

聚会上每看见他跟一个女性说话,我的内心就害怕不已,怕她们踏进我去过的黑洞。
我把他带开,我有话对你说。
你欠我一个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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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天有录音。而如果你去翻看录音逐字稿,会发现,我ㄧ直在苦苦逼问为什么。
这个人关多久或受到什么惩罚,我根本不在乎。我只想知道: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这
样伤害我。
他说了千万个可笑理由。他说,当一个女生拒绝的时候、说不定她只是害羞、说不定那是
因为她有男朋友。
我不相信。你是外交官,你没那么蠢。我不停说不要,你不会不知道No means no这个道
理。
我ㄧ直追问。直到他最后丢下ㄧ句,为什么?妳还要问为什么?
I'm gonna tell you better,他说。
“因为那是半夜,有个喝醉的漂亮女生在我的床上,而我性欲高涨。就是这样。”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我。
这个人不会认错,而这件事情不可以再发生在别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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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提告。所有的问题,所有的程序,我都面对了。
检察官说,妳为什么不告诉家人。我自己也有小孩,有时候真的不了解你们处理事情怎么
这样。我ㄧ定很希望小孩告诉我。
“检座,我跟家人关系不好。”
‘你跟家人关系为什么不好?’
“他们以前脾气不好。会动手。”
“我高中的时候留过一次记录。医院通报的。家暴。”
张亦绚写过,精神上的结巴。
从小参加演讲比赛。但我那天连一个句子都说不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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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社会这样养大一个女生,到头来我连说不要都很礼貌。
我一直说没事,因为那是我被教会的唯一解答。不然呢?我对原生家庭也只剩一片空白,
生气也谈不上,多年过去了我连好好生一顿气的方式都找不到。
高中的时候忘记是哪一个大人(社工或者学校辅导老师)看着我说,妳总有一天要面对。
跟妳父亲未必有关系,而是,妳会长大,会遇到很多人;这件事会跟着妳、甚至妳遇到的
对象。
也许吧。我没有面对,而只是往前。
后来遇到了会在餐厅跟路上对我大呼小叫的前任,或者一再越界的前同事。我总是,晚了
很多步意识到,那为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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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告后对方的太太(也是波兰驻台外交官)抱着小孩直接来我的工作场合质问。两次。
同事疑惑地开门,ㄧ台婴儿推车就这样进来,还未满ㄧ岁的小孩在我办公室地板爬来爬去

她ㄧ直说妳不可以上媒体,这会毁了我儿子的人生。他是无辜的,他不可以当罪犯的儿子
。(那我的呢?我的人生呢?)
她问我到底要什么?要怎么样才可以撤告?要钱吗?要多少钱?
我根本答不出来。太冲击了,我什么都没有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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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后来在别人面前不小心痛哭失声。一样是这个问题。
所以我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回到那台飞机上。那台从德国飞往台湾的班机上。回到登机前,收到满满的祝福,
被好多异国朋友包围。回到那个时候,满怀希望,说,我要回台湾,我要做对台湾有贡献
的工作。
噢我蠢毙了。
那个人伤害我,这件事情无法被收回。没有真心的道歉(法院说,录音档里的道歉是为了
我的感觉受伤而道歉,无法证明伤害事实)、没有转型正义,无法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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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这个礼拜,每天看着新闻难过。有天突发其想,闷在被子里,跟电话那端的人说
,我大学的时候在咖啡厅工作过,我可以洗很多碗、做很多盘三明治跟松饼。
我想要搬到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去咖啡厅工作。其实这样就很好。
对方不解。他说,妳不是拿了一个硕士学位吗?妳不是待过这里那里吗?妳以前跟我讲到
这些台湾政治外交的事情都很热情的,还有妳的文章......妳再想一下、妳以前很喜欢这些
事情的...
我不要了。我好累。
我不要碰这些事情了。不要有任何人认识我。
我不知道。我当然会再想一想。但这是第一次,我忽然觉得也没那么重要了。
这是我最痛恨的:我成为了一个连我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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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rtosz Ry 先生剥夺了我对这世界的信任,对公共事务的热情。
旅德四年,我对自己的身体焦虑、对人际互动的界线慢慢松解。我长成了自己安心接受的
样子。
这些在我回台湾后两周就被夺走了。人生断裂成“那件事之前”跟“那件事之后”。
现在,我得从头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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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人,我无法原谅。被告的委托律师,柯晨晧。
柯律师一接手这案子,很快得知原告是我。
他找到了我们的共同朋友,在电话中探问我当时的状况、我有没有多说些什么。
他在那通电话内,让朋友知道了这是违反性自主的案件。
我在法庭上签的所有文件,都是一个代号。这就是为了要避免,这种事情发生。
朋友是个好人,很快拒答且挂了电话。他没有跟任何人说,也不觉得该让我知道(我永远
感激这个朋友)直到近期由我自己发现。
柯律师甚至不确定我们有多熟,打这通电话只因为知道对方认识我。
万一对方口风不紧呢?
“喔干大新闻,XX大状都无法处理”
连最亲密的朋友,我都开不了口的经历。
原来早就借由这种方式被散布出去。
柯晨晧律师,你究竟还告诉了多少人?用什么方式?什么戏谑口吻?
用了什么故事版本?
这是我最大的恐惧:多少人在真的认识我之前,就借由这个八卦先知道我?
-
但这是我的。我的故事。
所以我现在要把它拿回来。由我开口。
-
图来自Geloy Concepcion,第一次发现这个帐号的时候,我看着无数作品泪流不止。
4.附注、心得、想法︰
好扯。这次是波兰外交官
然后外交官本人还跑到这文下希望不要转发
那就只好帮忙转发囉
欢迎各位宣传一下垃圾波兰仔
另外似乎是有个白目律师在那边搞
所以发文的当事者决定自己跳出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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