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比较少人讨论同性婚姻的议题，八卦版也找不到几篇文章，看来热度冷却了不
少，那我就可以比较平静的谈谈了。
先讲一下基本的概念架构。我认为整个同性婚姻的战线其实蛮长的，包含几个不同
的层次，每个层次都有关键的概念问题。越靠近保守势力信念的核心，反弹的力量就
越大，但是相对来说，支持同志婚姻的一方，说词的说服力其实也越薄弱。
以下是最基本的四个层次。
层次一：“家人”
核心问题：为什么两个相爱的同性恋不能共组家庭，获得家属间的权利义务？
层次二：“伴侣”
核心问题：为什么两个相爱的同性恋不能共组家庭，彼此约定为对方的伴侣？
层次三：“夫妻”
核心问题：为什么两个相爱的同性恋所组成的伴侣，等同传统文化中的夫妻？
层次四：“生育”
核心问题：为什么两人相爱的伴侣关系，必然包含扶养下一代这件事情？
很快看过这四个不同的问题。
第一个层次的问题涉及到家人的概念，同时包含法律上的相对义务。很多同性恋者
的平权问题，其实都在这一个层次。包含探病、手术同意、遗产继承等等。在现实上
，同志平权运动的推行，在这一个战场上已经获得了成功，也常常成为平权运动挑战
下一个层次的手段。例如2013年美国大法官解释的判例是遗产继承的问题，2015年的
案例则包含探视权利等等。
然而这里还是有必须去考虑的地方。对于一个保守的反同者来说，他可以守住这条
阵线，只要坚持“成为一家人”和“成为伴侣”是两回子事就可以了。以台湾为例，
民法1123条第三项“虽非亲属，而以永久共同生活为目的同居一家者，视为家属”的
法律，已经足以达到这个目的了。
同志平权运动在这里也部分忽视了前述的事实：“成为家人”可能已经满足了他们
大半的诉求，获得许多应有的权利。若要往下个层次推进，你必须要提出更明确的权
利主张，也就是有些“伴侣”间独有的权利义务，是“家人”层次不能满足的。然而
很多支持者并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
第二个层次的阵地战，涉及了两种不同层次的交锋。亦即法律保障的是两位个人彼
此约下互为伴侣的关系，还是它其实在保障传统社会价值核心，家庭中的夫妻关系。
这个问题在一些国家终获得了解决，这是由于法律开始转向前者的解释，试着以超
然于传统价值、宗教信仰的角度来看待伴侣的关系，并以更多“契约”的角度来处理
这一层的关系。
如果所谓的伴侣关系，只是前述两个人所订下，约定相互照顾、厮守终身的最亲密
关系的契约的话，那么法律就没有资格排除特定的性别组合，这明显涉及到性别歧视
。因此，支持同性伴侣的一方，可以很坚实地突破这个阵地，这也是国际上迄今为止
的主要战果。
但是到了第三个层次，保守势力的抵抗力道就增强了。这个层次的防御工事，建立
在“即使同性可以结为伴侣，但这也不等同于传统意义下的夫妻关系”的主张上。延
续这个主张，则是“目前台湾的法律规范，仍然是保障传统意义下的夫妻关系”。
我必须很坦白的说，在这一条阵线上保守势力的防卫，不能说没有说服力。相对的
，支持同性婚姻的一方，也很少真的建立足够强度的说词，解释为什么同性间的伴侣
关系，必须要直接和传统的夫妻关系划上等号，甚至要进而修改既有法律里与夫妻相
关的词汇。毕竟，即使传统文化里包含一夫多妻、一妻多夫的变形式的夫妻关系，还
是没有包括同性婚姻在内。
再重申一次，伴侣关系可以由法律中的契约概念推演出来，但这和由传统文化建构
的夫妻关系，终究是两回事。因此支持方想从第二个层次打入第三个层次，多少有偷
渡概念的嫌疑。
专法可以说是这个战场下的妥协产物，过去保守势力甚至抵抗专法的形成，现在成
为他们退守的据点。支持同志阵营当然想要一次跨过这一个阵地，然而他们的说词的
说服力其实是不够的。对保守方来说，这其实就像法律区分出“社团法人”和“财团
法人”一样，根本不是什么歧视的问题。支持者最终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我前面列出的
核心问题：
为什么两个相爱的同性恋所组成的伴侣，等同传统文化中的夫妻？
最后的第四个层次在一些人眼中看来，或许只是附属的问题，然而对于反对的保守
方来说，这或许是最难退让的部分，也就是同性家庭收养小孩的作法。
隐含在这背后的主张，仍旧回到第三个层次的主题，同性伴侣关系不等于传统夫妻
关系的信念。我可以用一个比较滑稽的方式来解释。对保守势力者来说，传统的夫妻
关系下的家庭，就像是驴或者马继续繁衍下一代；但是同性婚姻组成的家庭就像是驴
马所产生的骡，没有下一代也是很“自然”的事。
更精确地说，即使保守势力接受了同性婚姻，但他们可以主张这是家庭类型学中的
一个亚种，一个本来就无法繁衍后代的亚种。
要突破这样的成见，目前支持同性婚姻一方，其实还没有提出什么太有力的说词。
这是由于争取平权的法律过程中，同性伴侣关系是被当成一种契约关系来处理，说
服司法这样的契约关系不应该有性别上的差异。然而，如果说同性伴侣的主张，是两
个相爱的人，共同立下相互照顾扶持、厮守终身的契约的话，这个纯粹、浪漫、感人
的契约背后，为什么必然要包含生育子女、养育下一代的部分？这明显没有逻辑上的
必然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