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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点到玩“曾经陪伴自己/对自己影响很深的书”的游戏。来列一下。
一、《迷路的诗》◎杨照
国中在苗栗,突然有段时间,变得很喜欢看书。也不知从何看起。就到图书馆从刘镛全套
一本一本看完、再看光禹、侯文咏小说集,这样每堂课在抽屉底下看完。有天上历史课的
时候,我那个高中也在台北念、在师大的时候,也曾是个文青的历史老师,抓到我在偷看
书,就塞了一本封面是个看起来颇自恋的青年的独照的书给我,说:“看点别的吧”。
从那开始。在两层意义上,我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首先是文学。书里面那种迥然不同的
文字演绎方式令人震慑。另外,是政治。看里头写这些高中生天天在讨论什么乡土文学论
战、美丽岛大审,把妹的招数居然是谈什么存在主义。让我深深挫败想说,干,平平十五
十六岁,我在这边天天超越自己、肯定自己、创造自己,还有什么教不教你诈,到底是在
干嘛?
这个“建中青年社”,到底是有没有那么神?
抱着那样的想法,才终于打定主意,去考建中、去加入建青社。虽然时代变了,这个学校
,跟1979年前后的书里写的比起来,难免是有点包装不实。但那也已经是另外的故事。
二、《挪威的森林》◎村上春树
加入建青社,学长开了一百本小说必读书单。整个高一上学期,从《百年孤寂》、《四喜
忧国》、《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降生十二星座》,一路读下来,我还是在抽屉底
下,读完了五十本各种小说。
但老实说,其他都忘得差不多。作为一个喜欢在网志上使用“噢”这个语助词的假掰文青
,印象最深的,还是村上春树噢。
真的噢。
最喜欢了噢。
就像跟小熊抱在一起在三叶草茂盛的山丘斜坡上打滚玩一整天一样喜欢噢。
那也是我模模糊糊认识“学运”的开始。即使那个时候,根本也不了解1960年代的日本,
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但至少我们记起了“可怕的不是国家机器,而是缺乏想像力”这种句子。回想起来,也许
该庆幸是从这样一个疏离的角色去认识到“运动”,在十六岁的时候,这样开始理解在那
里头、或在那之外,的人与人间的疏离与信任。
即使到了二十三岁的现在,也还没有搞懂。
三、《学运世代:众声喧哗的十年》◎何荣幸
四、《到芬兰车站:马克思主义的起源与发展》◎艾德蒙‧威尔森
五、《学校在窗外》◎黄武雄
高一下学期接手建青主编。但根本不知道要编什么。一个后来去念建筑系的学长说,“去
看看这个吧”,丢了一个网址给我。然后就去了宝藏岩。亲眼目睹第一场抗争,认识里头
的学生,见识活生生的“学运”。并且困惑这些人为什么没事要叫自己“公社”?
编完那期,后来在书店乱晃的时候,才看到《学运世代》那本书。知道所谓“野百合世代
”不只是1990年三月突然发生在那个广场上的一张课本图片。才开始认识1980年代以降的
各种运动。
后来又在书店乱逛的时候,读到后两者。开始认识作为一个常常借钱的革命者的马克思、
似懂非懂地读那些理论导读;也庆幸在读到1980年代批判“特别权力关系”的同时,读到
黄武雄有系统的自由主义教改论述。
直到今天,都还是我很重要的思想资源。尤其每次遇到又在吵教改、吵十二年国教时,我
总还是会再把《学校在窗外》拿出来读读。后来几年,在清华学院碰到奉黄武雄为师的学
院导师李天健,感到各种兴奋。当然,自由主义的教改进路,也有其侷限。几年后读到柏
仪的硕论,觉得惊艳,也是一个很好的左翼进路的挑战。
六、《梦的终点》◎陈芳明
七、《寒夜》◎李乔
八、《藤缠树》◎蓝博州
从文学到政治,再回到文学。
从欧洲的社会主义运动回望台湾,正想着说:台湾的左翼运动何以这么贫瘠的同时,读到
陈芳明书写1970年代的海外台独运动,不啻是一种,嗯,沛然莫之能御的震撼。在那里头
,第一次听到“左独”、读到史明、谢雪红。
追索著陈芳明的日治时代左翼运动研究,再回到李乔。再往下读到蓝博洲。是另一轮命运
的回返。
李、蓝,是我十三岁那年,在家旁边参与的社区剧团的先后任团长。我们演出他们的小说
,但懵懵懂懂。长大以后,才惊讶想说:哇靠,这什么神奇的团长组合。
在高三苦闷的日子里,我分别接连几天,把这两本小说读完。看那些1920年代,苗栗大湖
青年农民运动者参与文协、农组运动,和1950年代苗栗在地参与中共省工委会的故事。觉
得所有遥远的,现在都近了起来。
那些原本以为遥远的左翼传统,不只在欧洲,也在台湾;不只在台湾,也在我的苗栗故乡
。那是我脚下所在的土地长出来的故事。里头有冲突的叙事、藤缠似的纠结。而差不多从
那时开始,我决定回过头来,去理解它。
九、《历史剧场:痛苦执政八年》◎林浊水
所有这些阅读的经验,都发生在2006-2009年之间。
那样一个苦闷的年代。如果你还记得。
我高三时的补习班在重庆南路上,每天下课,都得经过特侦组,看到大批的记者驻扎等候
。一晚,经过新光三越前,首次看到有人拿着报纸大喊“号外!”。行人匆匆走过、报纸
在新光三越亮白的强光中漫天飞舞。像极电影场景。报纸头版斗大标题:陈水扁声押。
我站在街头,感觉庞大的困惑。
那几年,台湾独立、转型正义,变成一种污秽的词语。统媒的宣传固然成功。但细数扁从
2000年上任、至2008年后期激进台独的摇摆行径,你的确不免质疑,这到底是搞真的,或
不过是一种挽救政权的政治手段?
一些神圣的词汇变得不可轻信。
但你还能相信什么?相信那个让家乡最贪腐的政客,走在街头担任总指挥“反贪腐”的运
动吗?相信特侦组司法公正、不偏不倚?相信你刚刚再学运、社运史里学到的那个“国民
党”?还是相信“宪法一中”,真可以逆转胜呢?
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党国已然班师回朝。
我记得那前几天,才和学长杨杰一起搭公共汽车到公馆的“逆转胜总部”。买一件“建国”T
,在寥寥的人群里,看《再见列宁》;然后,不久几天,开票当晚,我搭262从西门町回
家,经过国民党的竞选办公室。耳机播著〈逆转胜〉那首歌,还是持续的困惑起来……
如果上面那些书领我走进文学、走进学运社运、走进淹没的台湾史、走进故乡,林浊水这
本很难被归类为是理论、政治史、文学、或一则寓言的书,则领我走进从我九岁到十七岁
,那些发生在我身边,我却来不及走进的“政治”。
后来这些年,我还是时时想起那位卡珊卓。翻起这本书来。
十、《想像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Benedict Anderson
终于上了大学。刚受完赖晓黎社理的磨难、同时考进清大人类所的邱星崴说:“废柴,来
念点书吧”。于是,大一那年,一个礼拜,我们有四个读书会。最重的这个读书会,我们
每周得做逐句摘要、串概念、画出概念图。每个礼拜,都是艰辛的搏斗。
而安德森的命题,则注定是困扰我们、又激励我们的一道终生的难题。然而,也正在那个
阅读的经验中,我们理解社会科学之于生命的可贵。
在阅读、讨论中,我们理解,不要把民族主义当作一种像社会主义、自由主义那样的意识
形态来理解、或信仰,当你说“我们台湾人”的时候,永远得保持警惕,这样的民族叙事
,是否造成了不当的排除和压迫;但与此同时,我们也要正视民族主义的爱,“想像的共
同体”并不等同于“虚构”,去理解它的物质基础、去承认他一旦形成,就是真实存在。
不要想用一句“虚假意识”就将它打发、不是回避它就能成就国际主义。
我们重视阶级。但它应该与民族的独立、民族的自决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两者不可相互
化约。
终其一生,我们必须寻求两者的平衡,与共同的解放。
这才是台湾作为一个共同体,终生的永恒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