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星期牛佬在《古惑仔》专栏里说，做人其实有好多乐趣，但前设是要“唔好觉得件事有乜嘢大不了，唔好计算多多、惊乜惊物……”
想起那次初见面，开口问他解南哥来《城寨2》客串，的确是胆粗粗的，只因那时我还未知道，今时今日的牛佬很易话为——他说，“好玩”最重要，一切有何不可？
第二次见面的访谈也有好多乐趣。除了上次浅谈人生和创作，仅此将集中火力，详尽解剖分析它的《古惑仔》世界。问得出的，他都答得坦白，甚至连一些秘辛也不隐瞒——例如，他直言，现时《古惑仔》不是他起稿的！还有……
同担日月天
《古惑仔》的经典情节多不胜数——魂断骆克道、火石州之战、太子叛变、生死可相从，幕幕印象深刻，不过说到令他最感到满意的，应该是同担日月天吧！
【没错，目前为止，同担日月天是我认为最出色的一辑故事。精彩在于全辑的节奏很紧密，角色心态的描写也很不错，好像有一段情节，讲数陈浩南出手杀阿夜（陈浩南喜欢过的女人）的时候，刻意用一个他不太喜欢的门生来垫阿夜尸底，这一幕，赤裸裸地表演出陈浩南心狠与丑恶一面。如此丑陋的人性，展现在第一男主角身上，在传统的港漫世界里，算是大胆。】
除了人性世界刻画精彩，同担日月天最令读者觉得震撼的，莫过于第一女主角细细粒之死。
【对，这辑故事死了很多个大嘢，其中有一幕，陈浩南跟死敌车宝山做生死交锋，对方是杀死细细粒的元凶，又一直搞风搞雨，害死了陈浩南很多兄弟。当时在想，陈浩南要报仇，要给车宝山一个怎样的死法，结果我想出了一个很残忍的手段……】
对，的确是非常震撼的一幕，令人难忘。（在此还是不要透露这一幕，留待未睇过的读友日后自己慢慢欣赏喇。《古惑仔》合订本之同担日月天第一集将于五月初出版，不要错过啊！）
稿唔系我起！
一个起稿高手，未必是一个好教练，偏偏牛佬在这两方面都是个中能手，在画坛火红的八十年代，经牛佬教授出来的门生，很多人都能独当一面，包括温日良、瑞新。证明牛佬不仅有说故事的能力，授徒秘诀也有一套。
访问期间才知道他近几年已退下主编岗位，集中精力，专注于故事一瓣。得知真相，难免愕然，因为我一直也是《古惑仔》的捧场客，完全不发现主编已经易手了！这是牛佬教授功力厉害，还是《古惑仔》现在主编能力超班？
【现在负责《古惑仔》草稿的吴文辉阿MAN与我合作已有十年以上，他本身也是一位主编高手，最初他替我修稿，经过多年的磨合，阿MAN已经很清楚我起稿的方式，在风格上与我十分的协调。】
对，就连我这资深读者也看不出分别！但，咪住——在这节骨眼上的事，是可以说出来的吗？他却毫不介意的摆摆手呵呵大笑，一副没所谓、事无不可对人言的态度。那实际是如何运作的？
【有了阿MAN帮手，我就更专心去度故事及修字。由于故事都是由我主导，而文字𠮶part我亦高度参与，所以整本书的风格一直也可以keep得好稳定，唔会走样，亦唔会失控。】
即是说，现在已没有参与起稿？
【又不是完全脱离，去到某啲重要剧情，有时候我都会手痕技痒起番几张。近期蒋天生同陈浩南重遇一幕，就是我手痕之作，哈哈。】
拿手写人性
近几年的《古惑仔》注入了很多技击、政治以及角色心态，有时候会觉得，《古惑仔》不再单纯是一本江湖书，反而是一本很写实、很人性的政治漫画。
【历来我都觉得，要令一个故事有血肉，一定得靠人物。度故事从来都是以人出发，以往我遇过不少编剧或主笔，都希望可以度一条惊天动地的绝世好桥，我可以断言，这绝对走错了路！我自己一定会以人物行先，角色有了个性，再由他带起故事，就算是一件很小的故事，因为发生在一个有个性的角色身上，读者都会看得投入。要令角色立体，便需要投入角色，剖析多一点他们的心态。】
我唔睇公仔书
俗语有云，做𠮶行厌𠮶行，以我所知，很多年资较深的主笔都不再看漫画。是不是进入了喜欢的圈子，就会失去从前的热忱？牛佬也不讳言，自己不太常看港漫。
【我不看港漫的原因，其实是怕被行家影响，若我太着迷于某个作者的作品，会不自觉地抄了他的东西。每一套成功的作品，也应该会有独特的味道，拥有个人味道未必可以横扫，但因别具一格，只此一家，成为市场的独门一系，生存空间较大。另一主因，系我唔太中意睇公仔书！就算入行之前，我也只是看上官小宝和黄玉郎。】
又一个令我讶异的真相！从没想过一位讲故事如此熟练的主笔，居然不太中意睇漫画，而且肯认！细想过后，我觉得漫画可能是一个让牛佬说故事的载体，好让他满足澎湃的创作欲。如果不是在漫画圈，也一定会在别处说他的故事吧，或许是电影圈、电视圈……恰巧，当时他投身的是港漫界而已。
【有时，我也会拜读一下时下的漫画，但就系无法投入，因为他们的世界观与我想得落差太大，例如：我认为一帮首领，不该成日出手，当帮主就要有凌驾于所有人的智慧，系又打唔系又打，万一输咗，就算死不了，都灭了威信，直接影响整个帮会声誉，非常大镬！
作为首领，要懂得权衡轻重，但很多港漫都违反了我的理解，当帮主的都中意撩交打，下下攞条命出嚟同人博，咁就代表劲？我认为要营造一个厉害的帮主，应该让读者知道他很会打，但不可让他随便显露，到他出手的时候，观众便会有期待。
如果只会让最好打的来担戏，会因为想表达他的劲而在画面着手，今次打爆地面，下次打到飞天，变了画面主导故事，到最后愈打愈夸张。做法都无话正唔正确，可能满足到一班爱看刺激的观众，只是跟自己的想法不同。】
奸又得！死又得！
把南哥陈浩南借到手，我确实兴奋了很久！陈浩南㖞，经典㖞，他不是随便出现的一个阿猪阿狗，而是——陈楝E杨k！这角色的经典在于，就算没看过《古惑仔》漫画的人，也会知道有陈浩南这个人物。当然，电影改编版本曾经大行其道，因此更广为人识。陈浩南捧红了郑伊健，而郑伊健亦把这角色带入群众，令他更为深入民心。
说真的，六十后至九十后的香港人，谁不知道陈浩南？可是这一个经典角色，在牛佬笔下，却一次又一次的反行其道，完全逆转了作为正派主角的传统——杀女人、伤小孩、心计多多，当上龙头之后更好像未威过，连毒都吸埋！上诉种种，都违反了第一男主角的应有元素。
【经历种种变迁，人总会成长改变，角色也如是，他由一个小混混晋升至天皇级黑道巨人，心态怎可能不变？一个人有了权有了势，思想跟初出道的将会很不同，没可能永远也停留在宅心仁厚、义字当头的靓仔南。发生了这么多故事，我希望可以把陈浩南演绎得更像一个人，所以他行事都会计算、看利益，行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有人会觉得太奸狡，甚至有些拉拢人心的手法带点猥琐，其实只不过是反应人性。
至于当上了龙头的陈浩南，不及从前般顺风顺水……当一个人行背运时，你如何力挽也难以回天，这就是现实世情。早在故事中渗透，陈浩南踏上龙头宝座，其实是塞翁得马，焉知非祸。
陈浩南在生死可相从的结局，早在几年前已经想到，自知他不会有好收场，所以便不断让他遇上逆境，大概是这原因让你觉得他未威过。但其实在生死可相从的早段，我是想把他的势再推高一点，然后再跌下来。不过那一段自觉地描写得不够细密令陈浩南威的时间缩减，算是自己一个败笔。】
生死可相从又是一段大胆的情节，八个重要的角色（漫画中成为八大壮士），在一战中死了六个，连同陈浩南的敌对阵营，死了近十位超级人物，包括：太子、山鸡、大东、灰狗、大天二等，当时曾惹来了一阵大回响，但原来牛佬还想把陈浩南、大飞一并在这一战中杀掉！后来因为公司同事极力劝谏才救活二人。由这一点可以知道，牛佬想故事，好狠！他不会吝啬角色的死活，只因度的好睇，剧情需要，任何角色也可以死。
访谈至此完结。吾等小辈，听智慧前辈说人生、说创作，但觉余音袅袅。从牛佬身上，想到八个字：有容乃大，无欲则刚。此等境界，虽不中亦不远矣。希望大家喜欢这一连两期阳光乐观的访牛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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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的作者余儿是港漫《九龙城寨》的原作和编剧，此漫画是由司徒剑侨编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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