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引述《Siaukhiam (七美修士)》之铭言:
: 最近在研究墨西哥建国后的历史,
: 读到马雅人曾在19世纪中对墨西哥政府发动种姓之战,
: 建立了一个叫作Chan Santa Cruz的独立国家,
: 持续了85年后才被墨西哥灭国?
: 有没有马雅复国的八卦?
caste其实本来是葡萄牙语阶级的意思,
但因为葡萄牙人到印度后也被用来描述印度的
种姓,caste才变成现在通行的种姓。其实印
度的种姓更精确的说法应该是Jati(实际存在
的种姓,据说有三千种)和Varna(所谓的四大
种姓)。中文翻种姓战争应该是误译,其实就
阶级战争。
当时贝里兹也有不少华工移民,所以参战
的不只马雅人,也有华人和加勒比地区的奴隶
黑人。
下面这篇有空可以参考看看:
(网志图文版:
https://cimonnomis.blogspot.com/2016/09/blog-post_17.html)
马雅人的最后一役
在西班牙人所征服的几个美洲古文明当中,抗拒最久的大概非马雅人莫属。征服阿兹
提克只花了西班牙人两年的时间,但征服马雅却费去了20年的岁月(1527-1547。实际上,
要等到1697年最后一个马雅人聚落才被征服) 。即便是进入了18世纪以后,犹加敦半岛附
近至少还发生过三次以复兴马雅人王国为号召的起义(1708-1713,1761,1820)。然而,
规模最大、时间最久、最成功且惨烈的,则是墨西哥独立后(1821),接下来打了半个多世
纪的“阶级战争”(the Caste War of Yucatán)──战事起于1847年,官方纪录上结束
的时间点是1901年,而最后一批武装团体停止抵抗是1930年代的事。而在整个19世纪、几
场针对新大陆上原住民的印地安战争中,“阶级战争”大概也是最血腥的──战前大约五
十余万的人口,到1855年时只剩一半;而在战争结束时也只恢复到原来的三分之二 。
战争的起因是多方面的。最简单的解释是原住民对殖民者的仇恨──马雅人自称
masewalob(“人民”);不过,延续殖民时期的阶级分层,马雅人是属于一般所谓Indio的
一分子,而上层的统治阶级(说西班牙语的白人后裔)则被称为Ladino ,双方的冲突意味
著马雅人反抗统治阶级的解放战争。确实,除了起义之外,其他迹象也显示马雅人对于被
征服者的身分更有认同感。举个例子:为了传教的便利,西班牙传教士将圣经故事编为剧
本,在公众与节日的场合搬演,教化娱乐;在中美洲,最受欢迎的故事是基督徒与摩尔人
(Moor,伊斯兰教徒)间的战争,而印地安人带入感最深的正是由印地安人来扮演、与西班
牙人对抗的异教徒 。
还有经济方面的原因。在墨西哥独立之前,犹加敦半岛上庄园主经营的主要是牧牛业
,将畜产品供应给古巴,换回蔗糖与兰姆酒;受庄园主监管、提供劳力给庄园(hacienda)
的马雅原住民在牧牛之余种植他们赖以维生的作物。墨西哥独立后与古巴间的贸易中断,
庄园主纷纷投入蔗糖业,庄园也往半岛东南部更适合甘蔗种植的土地扩张。这些土地在独
立前直属于王室,上面的马雅原住民过的原本是刀耕火作的自由生活;如今不但是被不断
扩张的庄园主压缩其生存空间(游耕比精耕需要更大面积的土地以恢复地力),更因为政府
禁止自由迁徙的法令而落入奴役的锁链──庄园主理所当然的征用印地安人劳动力,但对
这个地区向来自由的马雅人而言,与西部已被奴役惯了的同胞不同,庄园中的劳动是不曾
经历过的压迫与剥削 。
另一方面的原因则是政治的。墨西哥独立后,围绕着政府体制的相关争议不断,分歧
点在于保守派拥护中央集权,自由派则支持联邦主义,主张地方自治。1835年,集权派的
圣塔‧安那(Antonio López de Santa Anna)就任总统,墨西哥所属各省的主要官员也不
再经由选举产生,改由中央派任。由于“本土”精英丧失了政治参与权,犹加敦省以武装
为后盾,分别在1840、1845、1846多次脱离墨西哥;中央政府在初期动用武力,平叛失败
后,只能借由外交手段与对手讨价还价,承诺对犹加敦省有利的条款以换取统一。在这场
犹加敦的“独立”战争中,当地的精英阶层组织马雅人为他们效命,建置部队作为交战与
谈判的筹码。但在1846年,美墨战争开打,犹加敦内部也面临了路线之争:是该与中央合
作抵御更大的外侮,还是借此机会保持独立?两派间的纷争从文攻发展为武斗,最后引发
Valladolid市内的大屠杀──经过渲染的野蛮行径快速传开,而被组织来打仗的马雅人则
变成罪魁祸首,“野蛮人”成了代罪羔羊,被统治阶级看作是文明的威胁,掀起一阵恐
慌 。于是,两个集团各自沿着文明与野蛮,以及压迫与被压迫的分界线而动员起来,演
变为两个阶级间的战争。
“上层”阶级在战争初期屈居劣势;由于人口数远低于起义者,大约17%中上阶层
(Ladino)的人口都被武装了起来(作为对照组,参加美国独立战争的士兵仅占总人口的2%
,参与二战的美国人仅占10%)。年龄在16至60岁之间的男性全体动员,连他们拥有的枪支
也一并征用带上。组成部队的主要是城镇居民,非常不适应丛林中的战斗──在植被茂密
的丘陵地跋涉10~20英哩(16至32公里)是家常便饭,而水源缺乏迫使士兵得最大限度的节
约饮水。犹加敦半岛是遍布石灰岩层的喀斯特地形,尽管热带地区不乏降水,在地表取水
却很困难──岩层无法保水,雨水溶蚀的石灰岩底下50(约15公尺)甚至数百英呎处才能找
到地下水源。他们的战术也不合时宜;丢到紧急征召来的军官手里的,包括如何列队以及
使用枪械的各种指导手册。但在丛林中,更适合大街上游行的战斗队型一无是处,而根据
操作指南分解成11个步骤的枪枝操演,装填与开火的速度远远跟不上逼仄林莽中瞬息万变
的战况 。相较之下,马雅人的弱点主要在于武装──尽管那些被犹加敦省征召的民兵在
与墨西哥政府的战斗中就已经熟悉了火器的使用,也允许持有枪支;然而在起义初期,至
少半数的马雅人手上只有平日刀耕火种用的柴刀、弯砍刀、木棒与长矛 ,在接下来的战
斗中才陆续缴获了不少枪械弹药。
起义者的目标不仅仅是支配者的庄园──固然有许多人为的就是冲入庄园,头件事就
把等同于卖身契的债务文件给烧掉──不少城镇也陷入了马雅人之手。对一支以游击战为
主的军队来说,围城需要的战争技艺与之似乎格格不入;在丛林中分成数个纵队、包围奇
袭的战术在城镇的石墙周遭管不上用。然而,原住民们充分利用了喀斯特地形来发展他们
的游击战术──为了捕获丛林小径中的敌人纵队,马雅人经常在道路上堆放路障,在对手
被迟滞的同时从道路两旁的丛林中发动奇袭;由于石灰岩层上仅能覆蓋薄薄一层表土,容
易挖掘且到处散布的石灰岩块就成为这些路障的材料。原先替庄园主牧牛的马雅人早已熟
习利用石块修建圈养牛只的短墙,修造路障只能驾轻就熟;而在围城时这项手艺则成了包
围工事的基础──利用点燃的篝火所产生的烟雾,马雅人滚动收集来的石柱向前挺进到城
内燧发枪的射程距离内,然后迅速建构起防御工事,完成封锁。工事既可用以击退城内的
反击,也能有效切断补给,最终逼迫敌人投降 。
围城战中利用的还包括各种心理战术──马雅人带着自己家里的妇女小孩随行,进攻
时这些妇孺就在后方鼓譟呐喊,各种鬼哭神号。战斗结束时双方都不留战俘,全数处决;
对手上只有砍刀的马雅人来说,这意味着各种乱刀砍死以及分尸,砍下来的头颅则成堆的
扔进敌人防线里头,目的也在于恐吓敌人 。到了1848年,除了几个被包围的城镇之外,
几乎整个犹加敦半岛都在马雅人掌控之下,起义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几近绝望的犹加敦政
府甚至转而乞求列强的干预──英国与美国。未来将在南北战争中出任南方总统的杰佛逊
‧戴维斯(Jefferson Hamilton Davis)就是竭力鼓吹美国介入的倡议者之一。然而,到了
1848年,美墨战争已然结束,美军撤离,美国政府对战争中的斩获显然心满意足,而这些
收获当中并不包括犹加敦半岛。犹加敦政府只好重新寻求与墨西哥合并,冀望借此获取中
央的援助;虽然政府决定性的介入要等到1890年代 。
然而战争的潮流确实翻转了。底层农民的性格限制住了起义者的近一步的发展;马雅
人只有在农闲时节才能展开军事活动,农忙时部队自动消散,许多被包围的城镇因此逃过
一劫。而作为起义主体的东部马雅人,并未能取得西部同胞们的支持;后者显然更习惯庄
园中的阶级压迫,甚至转而加入犹加敦民兵与马雅人为敌。位于墨西哥与英属洪都拉斯(
今伯利兹)的Bacalar要塞虽然一度失陷,最终又被犹加敦政府给克复,通过这条管道获取
械弹的马雅军民就给切断了军火补给;双方激烈争夺这块要地,日后还有多次易手。进入
1849年以后,战况越发不利,政府军渐次收复失土,起义军则越来越被压缩到东南部的雨
林之中;为了对抗马雅人的游击战,政府军建立起了一连串的交通线,一边前进一边修筑
碉堡,缓慢但稳定的逼退起义军。到了1853年,大约半数的起义者不是投降,就是放弃了
武装抵抗,解甲归农 。
1850年代初,为了提振士气、挽回颓势,马雅人祭出了“会说话的十字架”
(Speaking Cross)。这项“发明”并不新鲜,在美洲早期基督教的传播当中已经有过许多
类似的例子。十字刻在一棵桃花心木上,传达出圣三位一体将帮助马雅人克敌制胜的神谕
──实际上是躲了个人在后面替他说话,而马雅人根据神谕所进行的攻击以惨败告终。这
个精神象征很快被政府军给夺走(1851),幕后替十字架配音的人也被杀害;然而马雅人立
起了新的十字架,继续他们的信仰与战斗。新教派不仅建立起新的战斗组织,信仰的忠诚
也取代了对村庄的忠诚;来自不同村庄的避难者必须借由新的象征来加以团结。这些人被
称作Cruzob,有两层意思:信奉十字/胜利的人们(the people of the Cross/ to
Victory)。他们在接下来的五十年中抵挡住了政府的围剿,并且发展出与众(周边的马雅
人)不同的基督教派 。
然而也有许多马雅人并不相信,也不愿意皈依新的信仰。这些人一批批与政府进行谈
判,“缔结”“和约”。他们被称作“和平的印地安反叛者”(indios sublevados
pacificos),而那些坚持抵抗的人则是“野蛮的印地安反叛者”(indios sublevados
bravos);前者在政府的首肯之下,实际上与独立的军事国家没两样,而他们的主要作用
正是作为政府的屏藩与后者交战。战局发展到这个阶段,已经不再是剥削者与被剥削者之
间的战争,而是马雅人之间的内战 。
针对冲突两造的组成份子进行“族群”分析得出的结果很有趣。虽然在一般的叙述中
,一方是殖民者的后裔,另一方是马雅人的印地安族裔,但即使是在战争初期,马雅的主
要领导人物当中超过五分之一(78人当中的18人)并没有鲜明的马雅血统,而超过半数的犹
加敦民兵(57.55%)却有着马雅人的姓氏。实际上,犹加敦半岛上除了极少数城镇居民能够
以西班牙语交谈外,绝大部分人(连同白人在内)使用的是马雅语;有些乡居的白人甚至讲
不出半个西班牙字汇。而根据外貌来区分族裔的办法,在经过几个世纪的混血以后更是难
上加难。就结果来说,“和平的印地安反叛者”独立政权的地位在19世纪末逐渐取消,其
后裔也融入周遭族群而消融于其中,并未留下独特的认同。而“野蛮的印地安反叛者”则
更有意思;虽然他们的族群认同至今仍然非常强烈,语言文化的同一性也很高,但在体质
上却相当分歧──除了先祖被俘掳的白人后代之外,其他也包括黑人伐木工,甚至签下劳
动契约抵达贝理斯,之后又投奔到犹加敦马雅人当中的华人移工 。
到了1890年代,根据当时墨西哥的政府报告,“野蛮的印地安反叛者”已经被战争、
瘟疫与兰姆酒大大的削弱了,人口据说仅剩下一半。这回墨西哥的中央政府直接介入战争
,派遣装备远为精良的正规军进行最后的扫荡。对付游击战术仍不出修筑堡垒逐渐进逼的
老方法,只是组成政府军交通线的不仅止有公路,还铺设了铁路,铁道上甚至有装甲列车
随时火力支援。马雅人叠石修造的工事无法抵挡大口径的火砲,他们所使用的、1870年代
的黑火药单发后膛枪,在火力上也不是政府军小口径、无烟火药、配备弹夹的德国毛瑟枪
的对手。1901年,正式的战争毫无悬念的结束了,尽管最后一名抵抗者的投降要等到1930
年代;而根据1977所作的田野调查,部分居住在村庄外围的马雅人相信,战争仍在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