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 当众人群起猎巫后,“虐童案”破口又该如

楼主: emil18 (巴豆么么八)   2024-03-20 13:38:52
1.媒体来源:今周刊
2.记者署名: 陈子萱、钟泓良
3.完整新闻标题: 社工平均起薪不到4万、每人要服务1249人!当众人群起猎巫后,“虐童案”破口又该如何亡羊补牢?
4.完整新闻内文:
“虐童案”震惊各界,事件压了3个月曝光,终究难以平息众怒。
但当社工被猎巫献祭后,众人是否真正看到背后的安全网破洞?
指甲拔光、牙齿打断、喂食馊水,酷刑般的遭遇,竟发生在1岁多男童身上。
3月初,一桩保母虐童案在网络爆出,震惊社会。母亲入狱、父亲失联的一岁男童“凯凯”(化名),因家属无力抚养,去年6月由新北市社会局开案,转由台北市的儿童福利联盟(下称儿盟)接手“收出养程序”,成为一名陈姓社工手中个案。
去年9月,刘姓保母接手照顾等待收养的凯凯,不料短短3个多月,孩子就被凌虐致死。身为第一线照顾者,保母姊妹罪嫌重大,事发后双双被羁押,却仍难平众怒,这把火也一路烧向儿盟社工。
“会很对不起男童吗?”“访视报告有没有造假?”三月十二日,大批媒体挤在台北市文山二分局门口,麦克风指向的“嫌犯”,是身着雪白羽绒衣、不到三十岁的陈姓社工。她双手被上铐、不发一语走进警车的身影,成为电视不断播送的画面。这天,一名社工成为国民罪犯。
陈姓社工成为众矢之的,是因为在凯凯离世前,她曾在9到11月间三度访视,期间发现男童额头“因撞到”瘀青,也得知他“牙齿磨光”被保母带去就医;经家属友人转述,社工认为男童有如此剧烈的磨牙,“可能曾受刺激或不平等待遇”,但未能及时介入。
然而,社工真的罪重至须上铐移送?摊开 “直辖市、县(市)政府运用居家托育人员照顾家外安置儿童处理原则”,针对收出养个案,社工访视频率为“首月1次、之后每两个月1次”,儿盟每月访视1次,远超过标准;访视内容原则上也依保母说法纪录。
难题一:社工专业有别
“收出养”、“儿保”重点不同
“她一定还是有失误的地方,但这不是个人的问题,绝对是整个机构、环境的困境。”担任儿少保护社工超过10年、与涉案社工为长期合作伙伴的小林(化名)点出。而回顾整起事件,确实凸显出社工实务现场的三大难题。
首先,社工内部也有多种专业,包括中低收入审查、儿少保护、性侵害、收出养、长照等;这次事件,是“收出养”的社工,碰到了“儿少保护”状况,两者分属不同专业系统,当外界一面倒质疑陈姓社工“敏感度不足”,在业界看来并不公允。
“就像儿科医生,不会了解心脏科的专业。在社工工作里,收出养、性侵事件、老人照护等,适用的法规流程、社工的训练、现场观察的重点都不同。”儿少保护社工、良显堂基金会代理执行长徐瑜形容。
小林进一步说明,收出养社工每次的资料蒐集和访视,通常聚焦在孩子的身心状态、健康史,访视重点在孩子的适应状况,为的是让收养人决定是否收养;至于儿保社工,个案通常已有一定程度的儿童受伤事件,访视目的是观察伤势变化、厘清事件始末、评估家庭功能。
不只如此,儿保社工每年须接受数十小时的进修课程,一年可能亲见近百位受伤儿童、近千张受伤照片;但对非儿保社工而言,只是零星个案。小林不讳言,目前很难要求收出养社工戴着“儿童虐待”的滤镜,“即使是经验老到的儿保社工,要确认是否儿虐,也极其困难,需要各方专家一起讨论。”
小林建议,若政府重视这个问题,未来应补助经费给民间团体,办理相关教育训练,让社工、督导也具备其他专业领域的基本知识,如医院开办的儿少伤势辨识课程,就应广邀不同专业的社工参与。
难题二:督导机制不全
只处理“生病”不涉“受伤”
再来,当社工在第一线无法判断,将状况带回组织讨论时,是否需订定SOP?督导机制究竟有无发挥作用?这是第二道难题。
这次事件,儿盟坦言从事收出养服务30年来,从未遇过重大伤亡事件,内部只有处理孩子“生病”的SOP,没有针对“受伤”的处理原则,引来外界质疑。
但徐瑜观察,一般机构里,确实不太有这类SOP,“因为孩子在生活里会碰到的事情太多了。”当社工做了访视纪录,发现异常上报,督导应当做出判断,如何调整前线社工的工作模式,引介不同专业单位的资源。“督导及工作系统是否有针对访视异常的处理机制?这也是儿盟需要说明的。”
至于外界怀疑社工访视纪录可能造假,全案仍在侦查中,有待厘清。但徐瑜点出,在实务现场,确实会碰到个案说谎,在社工还未获得新资讯前、纪录所见所闻,就是当下的事实。
实际上,需要建立SOP的可能并非通报流程、访视纪录,而是社工在现场的判断指引,例如一份“提问策略”。小林举例,像是访视发现孩子有伤,社工可以怎么询问?家长回答特定的话,可能代表什么意思?这样的指引,可由专家学者共同讨论研拟,组织内部也该建立数据库,从同仁的经验集结成“攻略本”,有助第一线社工判断。
难题三:更改访视模式
列潜在加害人 恐伤信任关系
至于社工访视模式是否需要改变,则是第三道难题。各界提出增加访视频率、公私部门社工共访、不预告访视等精进建议,但若未妥善规画,可能影响社工与伙伴、家属间的信任关系。
徐瑜点出,从凯凯案来看,社工与保母是合作同事关系,“原则上当然会相信你的伙伴,更何况她是由政府核可、具合法资格的保母。”她认为,若未来要将所有系统里的人都视为潜在加害者,并非不可,但现有体制能否提供足够的资源?
“不论是共访或提高访视频率,政府这样公开说,就是表明‘我们不信任民众’。”小林也强调,访视模式若改变,政府得先做好宣导沟通,否则未来随便一个社工都能到民众家里看小孩,“保母会觉得我是犯人吗?这只是徒增各方的不信任,反而造成更多阻碍。”他建议祭出新作法前,政府须向大众说明,社工的专业职责、目的为何,才能让民众安心配合。
至于地方社会局,当然也责无旁贷。民进党立委林月琴指出,在目前“直辖市、县(市)政府运用居家托育人员照顾家外安置儿童处理原则”定义模糊下,筛选保母的责任不明,主管机关可“自行或委托外部团体”媒合保母,但当委托后出事时,其实是将责任层层转嫁出去。
“现在新北市政府觉得我给儿盟了,但当保母没有选好时,谁来负责?要记得,安置费是新北市出的耶!”林月琴也说,法规里需要媒合、访视的“主责社工”,到底是公部门还是委外民间团体的社工?也不清楚。
她认为,地方主管机关的权责还是较大,未来要在法规明定,地方政府委托业务的明确监管责任。而现在收出养也缺乏一个“等待期”的法规,导致只能挪用“家外安置儿童”的作法,实际上,家外安置指的是家庭有困难、需让孩子暂时安置时所用,并非针对收出养儿童。她强调,相关法规也须增订调整。
老问题:社工量能不足
经验断层 留不住资深人才
各界希望强化社工角色,拉起最后一道防护网,然而,要因应社会期待,势必得投入更多人力与资源,社工量能不足的老问题,再次浮现。
台湾社工人力长期匮乏,以2022年东亚地区的社工服务人口比来看,台湾平均每名社工,需要服务1249人;比起日、港、韩,台湾社工的潜在服务量,不只居四国之冠,更高出2到3倍。就业界行情,社工平均起薪不到4万元、又肩负庞大案量,工作条件差,本来就难吸引人才。从卫福部2021年的数据来看,当年度符合社工师应考资格的大专毕业人数为2103人,但同年仅有七四三人取得证书,投入社工工作的比率仅约35%。
“现在社工人力的问题在于,经验没办法累积和传承。”台北市社会工作人员职业工会副理事长沈曜逸点出,社工并非没有进补,而是留不住资深人才,出现经验断层,造成恶性循环。或许,这也是此次虐童案社工未能马上察觉的原因之一。
为了增加诱因,卫福部在2020年祭出社工薪资新制,调整政府与民间单位社工的薪资结构。其中,公部门社工加薪幅度最高达3千元,而民间单位的新进社工,综合各项补助后,月薪最高可达4万4892元。
政策立意良好,但沈曜逸指出,这仅是提高薪资楼地板,对留住资深社工并无效果。目前民间社工起薪约3万8,但一个年资10年的社工,月薪也才5万元,成长缓慢,“付出和报酬不成正比,谁会想继续留下来?”他也观察,政府近年强力推动“社会安全网计画”之下,资源过度集中于公部门,导致社工人才流向政府单位,恐让民间机构更难找人。
社会安全网计画:行政院2018年核定“强化社会安全网计画”,3年投入近70亿元,以公私协力方式,增设儿少保护中心、社福中心、地方政府社工人力等。2021年持续推动为期五年的“第二期计画”。
长期关注儿少权益的监察委员叶大华也认为,政策产生的磁吸效应确实要解决,“每当政府部门要调高社工薪资,或增加社工人力时,就是公私部门抢人大作战。”她直指,未来政策还需要继续“整体”提升社工薪资,不论公私部门、具一定年资的社工,薪资至少应随物价指数调涨,接近公务员的叙薪模式。
“其实社安网布建那么久,该补的社工人力这几年都补充了,问题在于,是不是能布建到最需要的地方?”她进一步举例,像新北市幅员广大,儿保个案可能远在贡寮、乌来,当政府要求提高访视频率时,偏乡配置的社工人力也该调整。
“每个社工都用生命燃烧自己,很快就燃烧殆尽。”叶大华强调,不只薪资,必须为社工建立一个更合理、专业的支持环境,例如从社安网开始、引进咨商资源,“才能让前线社工在承接社会伤痛时,有足够韧性去面对。 ”
专责医师制失能
社政卫政断链 双北互踢皮球
事实上,这次虐童事件,不只凸显社工圈长久困境,也反映社政与卫政体系断链严重,扯破社会安全网。
少子女化问题严峻,卫福部为降低新生儿死亡率,提升儿童照护,自2020年试办“幼儿专责医师制度”,去年11月推及全台,目标让所有三岁以下幼童都安排专责医师。首要之务是照顾幼儿健康,但当治疗发现不当对待,也能通报社政系统,达到预防、发现儿虐效果。
幼儿专责医师的收案对象,除了一般个案,还有“指定收案”幼儿,包括高风险孕产妇追踪计画个案,或经县市指定且中央核可的收案对象,包含脆弱家庭、保护性个案、发展迟缓等社政单位建议应关怀的儿童。
然而,该计画目标就是照护全国3岁以下幼童,加上凯凯来自脆弱家庭,更应指定安排;事发后却发现“挂一漏百”,一个以“全面照顾”幼童的大计画,竟连“最该优先照顾”的案例也漏接。
依新北市府说法,凯凯的社福开案单位是新北市社会局,但男童在新北照顾期间健康状况正常,社会局认定他不是该计画要优先照顾的“健康应注意幼童”,未纳入指定收案。之后凯凯转往台北市保母家安置,台北市社会局自认主责是社工访视,专责医师应由社福开案的新北市负责,也未列册给台北市卫生局。
地方政府踢皮球,让卫福部医事司副司长刘玉菁感叹,“显然在幼儿专责医师制度上,大家想法还没有趋于一致。”她强调,专责医师有透过治疗发觉幼儿异常状况的任务,地方不该只将“不健康”的幼童纳入。其次,指定收案案量不多,不认为将个案纳入,会影响到整体医疗资源;即使社会局有顾虑,也应将指定个案列给卫生局,由他们评估分配资源,而非自行排除。
社政与卫政单位认知断裂,错失可能救回男童的机会。事发后,卫福部社家署紧急发文给各县市社政单位,强调会将全台177位3岁以下、收出养幼童全数造册,指定专责医师。
亡羊补牢之余,儿科基层医疗事务委员会主委麦建方也建议,经过此案,卫福部应将医师和社工权责分清楚,各自发挥专业。随着少子化更严峻,政府有必要成立儿童专责司署,整合卫福部、教育部等资源,而非多头马车,再次发生儿童卫政及社政脱节状况。
“横向联系明显不够。”叶大华在去年巡查就发现,许多社工或民间团体,至今都不清楚什么是专责医师,要去哪里寻求协助,“当社安网纳入愈来愈多专业人员,政府要有一个窗口,让资源能够真正串接,除了固定会议,遇到紧急状况,也要有应变机制。”
凯凯的离世让社会群起激愤,中央和地方须痛定思痛,务实拿出改革解方,解决结构性问题,补上社政与卫政层层漏洞,才能避免让下一个孩子再白白牺牲。
5.完整新闻连结 (或短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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