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媒体来源:The Reporter
2.记者署名:
文字/陈德伦
摄影/黄世泽、陈晓威
核稿/方德琳
责任编辑/黄钰婷
3.完整新闻标题:美式火烤牛肉上桌!当单口喜剧、嘻哈音乐遇上道德争议,创作者们怎么
想?
4.完整新闻内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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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口喜剧(stand-up comedy)靠着一支麦克风和笑话段子,标榜真实、犀利、不做作的风
格,近年来带给台湾观众文化冲击。图为台北市的“卡米地喜剧俱乐部”,许多有名的喜剧
演员都在这里出道。(摄影/黄世泽)
若要问台湾年轻人现在的生活流行什么,单口喜剧(stand-up comedy)与嘻哈音乐应是近
年两股不可忽视、异军突起的力量。它们反映大众想shout out真心话的热切欲望,作为能
容纳大量语言资讯的艺术类型,承载思想同时也带来不少争议。其中拿性别、弱势族群当调
侃对象的段子,就常被人批评败坏道德、加深歧视,但也有另一派拥护者主张,这是挑战处
处禁锢的道德规则,也能促进更多思考。
即使圈内人和圈外人战得火热,看似没有对话可能,都无法否认外来娱乐确实改变了台湾的
文化地景。《报导者》深度访谈单口喜剧演员与饶舌歌手们,这些创作者如何看待作品带来
的影响,想透过它们诉说什么故事?当创作遇上“政治不正确”的批判,言论自由的线又该
怎么划设?
“公猪怎么叫?齁齁齁。”
“母猪怎么叫?我不要走路、帮我叫Uber、我讨厌你妈。”
单口喜剧演员贺珑将自己在《不羁夜》的表演片段放上YouTube,引起部分舆论不满,有网
友要求贺珑及所属公司萨泰尔娱乐(STR Network)将影片下架,停止发布厌女内容。
事实上,自从单口喜剧在台湾打开知名度,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起争议。萨泰尔共同创办人、
著名喜剧演员曾博恩,就因鼓励女性强奸男性、开郑南榕自焚等玩笑被网友“炎上”,许多
台面上叫得出名字的表演者,也都曾因刻板印象和疑似歧视言论被出征。有趣的是,这些讨
论经常分为两派,大多数圈内人主张:这就是单口喜剧的文化,在美国亦是如此,是台湾人
不懂。
无独有偶,近年在台湾快速窜升的嘻哈音乐,同样来自美国,凶狠生猛的形象也带给台湾人
文化震撼。2000年代在台落地萌芽,嘻哈音乐如今已从小众市场攻占主流,吸引大批年轻听
众的喜爱,更得到金曲奖的注目和肯定。2021年,首档本土嘻哈选秀节目《大嘻哈时代》收
视率亮眼,今年(2023)继续第二季,总冠军赛更以大型售票演唱会形式举行,门票抢购一
空。
节目初期,选手神经元的表演歌词提到,“想要唸医学系你的大考分数得破表,有人乘了1.
35还是没我高”,引发原民族群抗议,认为是影射加分制度、敌视原住民。事后神经元发布
歌曲,多次道歉强调并无恶意,同时唱着“我认为嘻哈不该有框架,甚至需要挑战底线,这
审美或许很偏激,但在我心里面,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我被这种审美吸引”。
单口喜剧和嘻哈音乐看似没有关联,却都是西方传入的文化舶来品。在磨合和争议之外,当
表演者讲出那些“敢怒不敢言”之事,标榜keep it real和“做自己”的精神,确实得到年
轻世代的参与和认同。只要够敢,一支麦克风、一段beat,人人都可以是段子手和饶舌歌手
。
地狱列车发车,颠覆道德常规的笑话怎么运作?
8月中一个溽暑夜,台北市复兴北路一间地下室里坐满观众,这是台湾最老牌的喜剧俱乐部
“卡米地”,晚间正有一场Open Mic演出。所谓Open Mic,是让单口喜剧演员上台测试段子
的场合,如果观众反应不错,便能放到正式演出,差强人意的笑话则面临淘汰命运。这天,
不少表演者都来预演之后的“地狱梗之夜”,场上充满同性恋、原住民、身障者等关键字,
也充满笑声。
地狱梗其实应正名为地狱“哏”(hellish gag),哏即笑点,在网络当道的时代,也是那
些被传播的迷因。之所以“地狱”,是因为这些笑话采取反道德的逻辑推论,涉及灾难、疾
病、死亡等禁忌,或提到身心障碍、性少数及各种弱势族群,听到还笑出来的人似乎该下地
狱。
在当前的台湾喜剧圈中,若提及地狱哏,许多观众第一个浮上的名字是Jim,有人称他是“
地狱使者”、“道德破坏者”,最著名段子是在吐槽大会时开自己过世父亲的玩笑,此后也
经常参与《炎上》系列的“火烤”(roast)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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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剧演员Jim以地狱哏和黑色幽默的表演风格著称,也常在个人影片中分享还在练习的段子
、对喜剧表演的想法和省思。(摄影/陈晓威)
本名程建评的Jim,2018年在卡米地初登台,曾加入萨泰尔、担任《博恩夜夜秀》的写手,
并成为节目的外景特派员。后来他回归个人活动,以冷面笑匠形象获得不少观众肯定,目前
YouTube个人频道有近20万人订阅。
对于地狱哏,Jim有一套观察分析:
人们会被地狱哏逗笑,是因为它直接挑战原本生活中处处禁锢的道德规则,“那些东西荡然
无存,甚至被当作取笑及消遣的对象,规则本身变成一个可以调侃、亵渎的东西,这时候你
一直以来受到的规范,就会成为当下释放的压力差。突然什么都没了,好轻松、好好笑。”
在心理学的解释上,接近从紧张到松弛的机制。
虽然不只讲地狱哏笑话,但以此为招牌的Jim,也有被网友大肆抨击的经验,包括他拿爱滋
病、台铁太鲁阁号出轨、MeToo等来作为素材。Jim主张,当创作引起争议或批评时,创作者
要为内容负责,认真检视和判断指控是否成立──若指控为真,有责任和自我要求的创作者
会反省或道歉;若指控为假,则应为自己的内容辩护到底。
对Jim而言,出现歧视性用词的笑话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种是恶意使用具争议的负面称呼,
但用词与笑点间不存在实质关联和作用;第二类则是争议词和笑话脉络有关,表演者把道德
败坏、明显有问题的词汇丢出,让观众思考背后没讲出的铺陈和讽刺。他主张,应把创作者
的动机纳入考量。
Jim曾讲过一个台剧《斯卡罗》的段子,剧组主打真实反映各族群在历史当下的语言和互动
,Jim则质疑,剧中讲闽南语的角色在被原住民惹恼时,竟都没骂过“死番仔”。
“‘死番仔’在那个脉络是个震撼弹,同时我讲的是事实,那时候的人一定会这样讲,但是
因为政治正确,所以不能拍出来。我自己的设计背后有很多没讲的东西,那种东西会值得玩
味,以致于‘死番仔’这三个字,在那个笑话是必要的,”Jim说。
他进一步解释,正因为观众有族群平等意识,知道这是不当字眼,笑话才能成立,“如果是
一个不去考虑道德的人,基本上你面对笑话是笑不出来的。当你不知道‘死番仔’是一个歧
视到不行的字的时候,你会根本get不到真正的笑点。”
不过,当笑话有可能引发社会争议、甚至伤害部分观众的感情,表演者要如何取舍?
Jim回应,这是笑话的风险问题,而他认同“幽默是一种多数决”,讲不讲应该交给观众的
反应决定,“如果这个笑话攻击性极强,但本身带来的回响会让观众得到极大的乐趣的话,
我会选择承担这个风险。”同时,他认为笑话也是服膺于演化论的,不被大众喜欢的自然会
被淘汰,社会允许的笑话便能流传。
单口喜剧演员Jim:冒犯言词是用表演和信任争取来的特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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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喜剧圈经常出现争议言论风波,Jim认为应该考量表演者的动机和笑话的意图,但也希
望有机会与观众就文本本身的道德争议进一步讨论。(摄影/陈晓威)
为何单口喜剧演员很少避讳争议性字眼,甚至还会去使用带有既定印象的标签?Jim解释,
这些专有名词对创作者来说是非常有力的利器,“它可以很轻易到达让观众笑出来的阈值”
,但与此同时,这个工具也会成为一把双面刃。
“有反应always大过没反应,但第二秒之后,观众会去想你在讲什么?为什么要用这个字?
当他进入这个思考的时候,如果你的东西本身没在笑话的脉络里,或设计得不够好笑,观众
就会正襟危坐盯着你,整场是鸦雀无声的,”Jim解释,这就是观众回到了原本的道德规范
状态,审视创作者的目的和品质。
作为一个观众至上的信徒,Jim认为笑话好坏的评断仍要回到表演现场。面对争议,有些喜
剧粉丝在回应质疑时会直接“开大绝”,表示“美式单口喜剧文化就是如此”;但Jim持另
一种立场,他说,喜剧表演并非冒犯言词的免死金牌,观众没有义务非得接受,但演员会希
望用幽默争取争议言论的特权和豁免。
“很多我的观众来看表演,就是要听我去打破、挑衅那些东西,这是一个期待,他们信任我
,给予我这个特权,”Jim强调,前提是笑话足够好笑、观众相信当事人的为人并非邪恶,
且演出目的不是造成伤害。
举例来说,在表演舞台上同样都是冒犯言词,有的演员的笑话不被买单,甚至被觉得过度恶
劣,另一个演员讲了却把大家逗笑了。Jim幽幽地说:
“你要说观众双标吗?我觉得不是,也许就是表演者用了更好的笑话技巧,结构更完美,带
来的反思和玩味效果更大,所以观众允许他这样做,并且愿意笑出来给他支持。”
从历史、社会脉络到表演场合,迂回试探笑话的底线
YouTube频道“上班不要看”创办人、曾任台北市议员的邱威杰,人称呱吉,除了是资深的
喜剧和脱口秀观众,从2020年开始也投入现场表演。他说,喜剧演员本身就是在挑战人类认
知和语言上的底线,也因而是一种走钢索般的技艺,意味着随时可能触怒大众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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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Tuber呱吉指出,流行文化当然对于年轻人的言行风格有一定影响,但争议事件在社群媒
体上可带来高流量,却不用付出高成本,才是让极端言论蓬勃发展和聚集的根本原因。(摄
影/黄世泽)
许多年轻人觉得地狱哏好笑,想要模仿,呱吉提醒:
“大家要记得,那是一种特技表演,你如果没有那么好笑,只要试着踩到香蕉皮跌倒,做这
种等级的笑话就可以了。你没有受过训练,不要去飞车竞速,因为那东西是很难的。”
举好友博恩“阴间有两个郑南榕”的段子为例,他绝对支持创作者享有完全的言论自由,但
也认为博恩的笑话尺度没有拿捏妥当。呱吉认为,如果要开玩笑,应从已经确定的事实下手
,例如国外也有不少段子写美国总统林肯(Abraham Lincoln)与黑奴,但因人物历史定位
明确,社会也对此有共识,相对不会引发争议。
呱吉分析,郑南榕的故事还未尘埃落定,白色恐怖或台湾人权斗争的历史,仍有众多纷争跟
社会分歧,“在这个情况下,拿郑南榕开玩笑,对于还想要追求真相的人来说,是不能接受
的,它就不是一个合适的笑话。”换句话说,就是美国单口喜剧常听到的评论──太快了(
too soon),大众对于事件的情绪还没放下。
至于有些人拿原住民或女性的处境来当作笑点,呱吉指出,这种向弱势出击(punch down)
的笑话,在喜剧圈里也有不同意见,他倾向不做:“如果正当性不够,我为什么一定要讲这
件事情,有10,000个笑话可以讲,但你选择笑一个在社会不公平的权力结构下,比较弱势的
族群,你去取笑他们,这是没有逻辑的。”
呱吉强调,“我不做punch down,可是我也尊重敢punch down的人,但他就要像一些很会讲
地狱哏的,让大家知道重点是在笑的地方,而不是在敌视这些人。”
笑话的争议程度也与传播媒介有关,有不少段子在表演现场并未引起不满,发布到网络上才
被挞伐。
呱吉就曾有一个“为柯文哲口交”的笑话,被网友批评低俗。但他主张,无论是现场表演或
是上传影片,皆有事先提醒内容是下流的段子,“就像你加入网络服务都有使用合约,你都
已经签了那份合约、买了票进场,表示你接受这个设定,所以我们才会讲这些话。”换句话
说,这像是表演者和观众之间的“知情同意”,当然不会在任意场合这样开玩笑。
年轻人的新玩具:高冲击性、低制作门槛,嘻哈是带来自信的音乐
“我身边很多嘻哈圈的人也都爱看stand-up,这东西跟饶舌真的很像,”嘻哈龙虎门的主理
人、DJ国瑞说,“喜剧的节奏是听不到的鼓,像做音乐也会有一个过门,后面通常是饶舌歌
手最爆炸的东西,喜剧也是一样追求那个pun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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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哈龙虎门主理人国瑞期待用不同形式推广嘻哈文化,给台湾的音乐市场不一样的选项。团
队制作节目《耳机纠察队》让街上的受访者分享自己正在听的歌曲,也让观众得以一探年轻
世代的音乐喜好。(摄影/黄世泽)
嘻哈龙虎门是2021年成立的华语嘻哈跨界合作推广平台,团队拍YouTube影片、制作歌曲、
做人物专访和产业介绍,想让更多年轻人接触嘻哈音乐及文化,去年更举办台湾第一个以嘻
哈为主题的音乐节“龙虎门247音乐日”。
在高中和大学里,嘻哈社团如雨后春笋成立,年轻人为什么这么爱嘻哈?今年28岁的国瑞给
出的关键字是“自信”。
回想更年少时接触嘻哈饶舌音乐,国瑞直接感受到的是:“原来歌词可以这样写吗?可以这
么直接吗?”他说,相较于其他流行音乐乐种,饶舌最特别之处就是歌词的文字量可以很庞
大,有翻玩文字游戏(word play)的空间,用各种比喻去说故事──这些故事可以逞凶斗
狠、可以励志向上、可以展现自我,且往往取材于生活,更觉真实。
“对国、高中生来说,尤其是求学阶段,特别需要帮助来让他有自信,觉得生活是有人支撑
的,他能在音乐里面投入角色。就算自己现在没有那么厉害,也可以很有自信。像我小时候
听饶舌,也是在我读书很心累的时候,给我很多力量。”
国瑞说,嘻哈提供听者除了抒情歌以外的选项,不用总是那么emo、那么心碎。
随着《中国有嘻哈》、《大嘻哈时代》等选秀节目的出现,嘻哈音乐确实更进入大众视野,
让原本没在听饶舌的人也能快速接触。另一方面,嘻哈音乐也是操作门槛低、DIY容易上手
的音乐类型。
国瑞解释,“现在做音乐,你不一定真的要会一个乐器,可能是用电脑去做,尤其是嘻哈饶
舌,你上网先找一个beat(节奏)、随便的instrumental(乐器伴奏),就可以试着填词,
开始制作音乐。你不需要去思考那么多的乐理,可能是先从文字出发,先去figure out你想
要讲的主题。”
自嘲与歧视的距离:把部落玩笑写成歌,潮州土狗的饶舌翻玩
年仅20岁、来自屏东的饶舌歌手潮州土狗,就靠着描写自己的生活闯出一条路。
身上流着排湾族和泰雅族血液,潮州土狗把在部落和朋友互动的日常写成歌,歌曲〈50元的
槟榔〉目前在YouTube上已突破1,200万次播放数。副歌歌词“50元的槟榔加上小米酒,原住
民的山猪就是Gogoro,我们村长脚上穿着Air Force,我阿公说他猎过dinosaur”因为极度
洗脑,几乎听过的人都能跟着唱,很受国、高中生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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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屏东的原住民饶舌歌手潮州土狗,以无厘头、口语化的歌词加上节奏强烈的音乐,在青
少年群体中迅速窜红。他表示,希望未来能在招牌风格上加入个人生命体悟,不忘好玩、好
笑的初衷。(摄影/陈晓威)
绑着一头脏辫的潮州土狗说,自己从国小开始听嘻哈,当初就听瘦子,后来身边的朋友都在
玩音乐,他便也尝试创作,特别喜欢饶舌组合Asiaboy禁药王&Lizi栗子,“他们很直接又
很凶,但是又带一点好笑的感觉。我就用这些听到的东西,再融合平常在部落,还有我生长
的地方潮州,跟朋友一起玩的那种时光,变成不一样的东西。”
尽管2020年才发迹,潮州土狗已获得金音奖和金曲奖的入围肯定,口语化的用词、毫不修饰
的脏话、大量迷因组成的MV,逻辑跳跃又无厘头,也成为他的招牌特色。
对于脏话会不会带坏小朋友,潮州土狗不担心,“我国小三、四年级就在骂脏话,其实你要
骂就随便骂,反而一开始就骂比较好,要不然骂脏话被老师打,以后不会被打的时候,就会
狂骂嘛。”他说,脏话也有反抗的意味,但生活中大家本来就会接触到,不用刻意回避,平
常心对待。
提到《大嘻哈时代》选手神经元歌词中“1.35”的争议,潮州土狗倒不觉得被冒犯,也支持
是饶舌歌手的创作自由,“他没说原住民是那两个字(指番仔),没有讲会诋毁我们的东西
,加分是政府给我们的,属于我们的权利,那就好好利用,去争取我们要的东西。”
令他不舒服的是争议扩散后影片下的留言攻击,“一堆酸民说原住民怎样,开原住民的玩笑
,大家就会选边站,我觉得有点太超过,像是网络霸凌,会有无力感。”
但若说到对原住民不友善的用词,潮州土狗的歌词中也出现过“番仔”,或是其他对原住民
的既定印象。他说,这些内容是从好玩出发,想呈现平常大家互相开玩笑的情境,作品发表
之后,也没人来向他反应不舒服。潮州土狗坦荡地说:
“我的东西,我一直都觉得是很好笑的,我没有冒犯到其他人,因为我本身就是原住民,就
像是黑人一样,别人不能讲他是(nigger),但是他们可以自己讲,这就是比较特别的。我
开得起自己玩笑,我觉得没有什么。”
回到真实世界的相处,潮州土狗表示,他的家乡就是原汉混居,班上同学的族裔几乎各占一
半,“当我跟平地人相处之后,我觉得其实我也满像平地人的,到最后我得到一个结论,我
们就是人。丢到什么环境,可能就会变成那个人,但是本质上没有太不一样。”
不要起争议?Diss才是社群时代的流量密码
嘻哈音乐常给人一些刻板印象,似乎离不开金钱、犯罪、毒品、性爱和帮派等,但这与它的
起源背景及内生基因有关。
被称为“学院派宗师”、隶属饶舌团体参劈(TriPoets)的成员老莫,本名莫康笙,是台湾
嘻哈圈的OG,深入钻研嘻哈文化和历史。他说,嘻哈源自非裔美人的贫穷社区,这些元素是
无法从文化中剥除的:
“一般人会觉得这内容根本是电影情节,很超现实,可是对他们来说那就是日常,每天都是
这样,走出街角就有枪枝,有毒虫在打海洛因,我们会觉得很震撼,英文叫做Shock Value
,就会被吸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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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归在学院派、old school的饶舌歌手老莫(ILL MO),如今也是大学英文系的助理教授,
曾担任许多学校嘻哈研究社团的指导老师,对嘻哈文化充满偏执与热爱。(摄影/黄世泽)
嘻哈进到台湾初期,本土歌手创作的内容也常填满脏字和愤怒,例如知名饶舌歌手热狗(MC
HotDog)早期的歌曲,几乎把大咖明星和艺人都骂了一遍,当时也引起社会关注。这种在
歌曲中攻击不顺眼对象的作法就称为diss,经常也会发生在饶舌歌手之间,行话里会说这些
人有牛肉(beef),是嘻哈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老莫自己就曾因为在歌曲中影射其他饶舌团体,还被对方打断鼻梁,上了社会新闻。遥想当
年,从20几岁小伙子,到现在40几岁已成人父,他说:
“言论自由、创作自由都是对的,前提讲出这些话会有些后果,尤其现在网络那么方便,东
西丢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所以最好能够三思,就算你觉得是正确的,可是有些
人被冒犯到,那如果他采取什么行动,你自己就需要去承担。”
用争议来操作,在社群媒体爆炸的当代台湾社会,也有其需求市场。“大家就想看到纷争,
血流成河,不那样就好像不有趣,整个世界的氛围就是这样。我要搏眼球,要流量,要大家
来关注我,作品真正是什么没人在乎,大家只想看吵架,这也是这个世代的一个问题。”
老莫感叹,当嘻哈音乐成为乐坛主流之一,创作门槛降低也让创作者之间的竞争更激烈,口
味更重,有时候单纯发表一首歌也许没有什么人听,但如果指名攻击谁,或是用激烈争议的
词汇,便能赢得目光。
流行文化会成为邪恶之音的放送器吗?
究竟单口喜剧和嘻哈音乐会不会“带坏”社会,让刻板印象和歧视更加横行?这令人想起一
个古老的质问,正如著名美国纪录片导演麦可.摩尔(Michael Moore)在影片《科伦拜校
园事件》(Bowling for Columbine)中所问的──那些校园枪击事件,是重金属音乐和暴
力电玩的错吗?
“用严格的道德标准来看,有点像是电影导演拍出一个杀人场景,他有没有需要为这些(指
发生模仿事件)负责?至少现在的主流,或是现在的法律体系是不买单的,幸好目前我们生
活在这样的一个社会,”Jim露出他招牌的笑容说著。
他表示,政治不正确的笑话建立在一组因果关系上,有好的、进步的社会和共识,用糟糕的
词汇进行反讽的笑话才得以成立。如果有人试图模仿,在脱离表演脉络的情况下,几乎很难
被接受,Jim并以台大经济系学生的事件来说明:
“如果有个人在日常生活中讲,大家会觉得这在讲什么,哪里好笑?跟他不熟的人,会觉得
这个人讲话怎么这么没水准。如果他不幸把它写成选举政见,整个社会会一起抵制跟抨击他
。笑话很难造成实质上非常广大的伤害及影响,除非你本身就活在一个非常糟糕的社会。”
(延伸阅读:〈平权教育失败?校园歧视言论背后,“政治正确”的未竟、焦虑与反挫〉)
流行文化是否会潜移默化影响大众的价值观?游走在歧视边缘的争议言论是否该受到言论自
由的保障?这些问题在当代社会需要更多辩论和检验。(摄影/黄世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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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场景转换到音乐,不少老师和家长也略表担忧,孩子加入了“嘻研社”、听嘻哈音乐,是
不是就会口无遮拦?
担任许多嘻哈社团指导老师的老莫,提出了另外一种看法,他自己在惨绿时期,就是被嘻哈
救赎,听音乐让他从混乱世界中抽离、保持清醒,歌词里那些凶狠的帮派械斗,成了内心迷
茫情绪的出口。老莫说:
“嘻哈文化最开始就是街边的派对,是底层人民的安慰剂,像是教堂一样的存在。我今天可
以选择去犯罪,或是去派对,那去派对吧!那不是很容易选的事吗?对于这些青少年来说,
很多人会说嘻哈救了我一生,这是千真万确的啊。”
创作自由,然后呢?用爱让嘻哈走到更远的地方
作为一名创作者,无论面对多么争议的状况,老莫仍然相信,言论自由是创作必须的土壤,
这也是台湾所具备的优势──可以讲任何事情,不需要接受审查,不需要隐晦回避特定内容
。正因如此,更要跳脱窠臼、创造出更多元的作品──不只是钱、女人、名车、派对。
面对最爱的嘻哈音乐,老莫有些不舍,他说,贴在嘻哈身上的标签已经够多,现在在大学英
文系任教的他,之所以始终没放弃创作,就是希望让大家看到多元的可能性,玩饶舌不代表
犯罪,玩饶舌也可以是好老师、好爸爸。
“嘻哈是像水一样包容一切的文化类型,到现在还能存在而且愈来愈多人听,就是因为它可
以是任何东西。你要说它只是某一个单一面向,没办法,它就是很复杂。你可以说它仇女、
物化女性,这些都没错,但也不只这些。”
从压迫之中长出的音乐,老莫始终相信嘻哈可以揭发不公义,去观察当下的社会话题和价值
观,说一些真正重要的、想说的事。在饶舌圈内被分在old school一派的他,笑说自己的确
比较老派,总是因为考虑得太多,而无法放开来创作,教师魂一直存在,
“假如你今天是有一些知名度和声量的人,你的发言或行为,还是希望可以为社会带来一些
好的影响。很多人会说嘻哈只是娱乐啊,就看你怎么看它嘛。明明可以do better than tha
t,那为什么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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