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媒体来源:报导者 The Reporter
2.记者署名:
文字／孔德廉
摄影／陈晓威、林彦廷
设计／黄禹禛
核稿／李雪莉
责任编辑／张诗芸、黄钰婷
3.完整新闻标题:【台柬案后续】一宗集体拘禁虐待血案，揭露进化版的跨国投资诈骗如何
在台运作
4.完整新闻内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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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几年来，在各种社群平台和通讯软件里，诈骗讯息和广告几乎无所不在，然而去年的一
起暴力囚禁案件，让诈欺从单纯的财产犯罪演变成综合型的暴力犯罪。图为民间司法改革基
金会展场装置。（摄影／陈晓威）
去年（2022）8月，《报导者》揭露台柬诈骗产业链下的吃人陷阱。来自台湾的人蛇集团、
柬埔寨的人口仲介，将台湾与亚洲其他国家的青年当成商品，以数千至数万美金贩卖给当地
诈骗集团，并动用各种型态的暴力，强迫他们从事诈欺。
事件爆发数周内，台湾警方开始大规模搜捕在台涉案的人蛇集团，美方、中方与柬埔寨政府
皆出面高喊打击柬国的人口贩运组织。一时之间，在柬的人口贩运火苗似乎被扑熄，但事实
上，横跨台柬之间的诈欺犯罪链并未消失，反而持续进化，加速朝获利最快的投资型诈骗行
进。
这个跨国合作的诈骗产业链如今怎么演化？它与去年在台湾北部发生的，一起三名受害者被
囚禁至死的暴力犯罪有关吗？《报导者》持续追踪，并剖析出台柬案后诈欺犯罪的演变。
“如果出不去，我可以打电话祝我妈妈生日快乐吗？”
在士林地检署的起诉书里，37岁的黄姓男子在桃园一处高楼内，遭到连续12天的囚禁与凌虐
。过程中，几个看管他的人用铝棒和甩棍殴打他，甚至要求他唱歌。在他奄奄一息前，他向
施暴的对方卑微请求打电话祝母亲生日快乐，仍被拒绝。
2022年10月18日上午9点，双手被铐住的黄男从11层楼高的浴室窗户向下坠落，随后因多处
骨折及器官损伤而死亡。
黄男坠落的地方，位于崭新的桃园中坜青埔重划区，一栋又一栋设计感十足的新大楼拔地而
起，环绕着高铁站、机场捷运和购物中心，建商的数百亿元注资正推动该处成为国际商旅往
来台湾的新门户。因入住人数少，几乎无人注意到，重划区里的高级住宅成为男子的殒命之
处。
一直要到将近一个月后，发生在这名亡者身上的暴行才被外界所查觉。
一宗极为特殊的集体拘禁、虐待致死犯罪
2022年11月，警方分别在新北淡水救出26人、桃园青埔救出32人，共58名遭囚禁及虐待的被
害者。图为淡水据点被害者获救前的画面，20多名双手被铐上的被害者意识昏沉，交叠在5
坪大的小房间里。（图翻摄自网络，经后制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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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1月初，警方接获一起报案，一名男子疑似求职后遭“公司”凌虐囚禁。警方循着手
机定位，在同样高楼大厦拔地而起的新北市淡水区淡海新市镇内，新北市刑警大队先是荷枪
实弹闯入一处门禁森严的社区，在5坪大的房间内发现了26人；隔日，又在地理条件相似的
桃园青埔救出另外32人。由于手法完全雷同，警方确认两宗囚禁案是相同集团所为。
分别被关押在新北、桃园两处据点的58人被发现时，身体错落交叠在只放得下一张单人床的
狭小房间内，他们的嘴巴被塞上毛巾、双手被反铐，浑身是遭到棍棒殴打和电击的伤痕，他
们的意识则因为被喂食三级毒品FM2而昏昏沉沉。由于被殴打与囚禁的巨大压力，在桃园的
犯罪据点，另有3人在警方攻坚前即分别因坠楼、大量内出血和心肌梗塞而死亡。
有十多年的刑事案件侦查经验，刑事警察局侦七大队大队长黄国师接受《报导者》访问时坦
言，“这是一宗极端特殊的暴力拘禁犯罪。”他解释，动用如此手段将人囚禁致死，还用毒
品控制大量被害者人身自由的行为，在台湾实在少见。
随着据点现场的监视器画面公诸于世，罪犯们的残暴行为也很快引发社会热议。野蛮的暴行
让人直接联想到去年的“台柬人口贩运案”──青年为求职而前往柬埔寨西港园区却遭囚禁
与胁迫的集体事件，不少人因此戏称桃园据点所在的青埔为“青埔寨”，将两起案件划上等
号。
台柬案后的犯罪演变：跨境投资诈骗和暴力化
2023年3月3日，警政署刑事警察局宣告再侦破四海、竹联帮涉嫌“东埔寨”人口贩运及诈欺
集团案。全案经6个多月侦查，于2月14日执行治平专案，拘提林嫌主嫌等8人到案。（图片
提供／刑事警察局公共关系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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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8月，《报导者》也曾揭露台柬人口贩运链中的受害者处境，当求职者被卖给当地的
诈骗集团后，他们遭到虐待、拘禁、电击，扣押证件、限制人身自由，甚至有人遭多次性侵
。
同样的人口贩运陷阱亦发生在越南、泰国、马来西亚等亚洲国家，各国继而将矛头指向柬埔
寨西港园区和缅甸KK园区横行的诈骗犯罪。同一时间，美国国务院在7月底发布《2022年人
口贩运年度报告──柬埔寨部分》（2022 Trafficking in Persons Report: Cambodia），
内容显示柬埔寨政府并未达到消除人口贩运的最低标准，也没有积极付出努力，该国评等因
此被降为和中国同等的最低层级“第三级”（Tier 3）。一个月后，美国国际开发总署（US
AID）又宣布展开一项新计画以支持柬埔寨警政单位打击人口贩运。
随着愈来愈多国家开始意识到人口贩运带来的严重后果，舆论压力不断加诸到柬国政府身上
。2022年11月初，中、柬更连带出面发表共打宣言，指明将一一解决人口贩运、网络赌博和
电信诈骗等问题。
而作为人口贩运的受害重灾区，台湾警方也在2022年下半年加大宣导与打击力度。在祭出预
防、劝阻、救援、究办等四大手段后，内政部宣布问题已获得改善，状况从9月后台柬两国
人流开始从台湾净流出转为净流入可见一斑。
在柬的人口贩运火苗被强力压制后，发生什么涟漪效应？在台湾的诈欺犯罪为何更为暴力并
持续进化？
《报导者》在持续数月追踪后续后发现，虽然前往柬国的人在减少，但台柬之间仍存在诈欺
产业的上下游合作──犯罪并未消失，只是诈骗套上了新的外衣、囚禁的地点和对象也有了
转变。其中，过往输出人力到柬埔寨、缅甸所从事的感情诈骗、假身分诈骗、交友诈骗等形
式，随着远赴他国的人力遭到削减，回本的速度变得缓不济急。犯罪集团因此将大船转舵，
全力朝“投资诈骗”标的驶去，因为它获利更高、速度更快。
作为国内汇集诈骗资讯的重点幕僚机关，刑事警察局打击诈欺犯罪中心（简称打诈中心）向
《报导者》解释，像感情诈骗是一对一的长期经营，目标对象要经过筛选，且一人最多换来
几十万元的报酬；只要苗头稍有不对，被害人报警、人头帐户遭到冻结，犯罪就是白做工。
但投资诈骗不同，人人都可以投资，一个LINE群组就像一张渔网，一次抓住数十个被害人；
他们曾见过单次拿出一、两千万元的被害人，而且往往等到以为赚到钱、要求出金未果，才
会惊觉上当受骗，但犯罪所得早已被洗得一干二净。
当诈骗横行，犯罪集团将机房设在境外规避查缉，也早已成为常态。根据中央警察大学近年
研究显示，为集中作业，主事者往往将大批手机、电脑设备等聚合在一处，既方便管理、统
一施行诈术，也好进行后续维修。至于把机房设在海外，则是因为电信流往往容易留下数位
足迹，所以透过跨境方式、成员位置可以处于多个据点，加上资料云端虚拟化、多元的通讯
平台等方式，让诈欺机房来分散风险。
综合上述原因，跨境投资诈骗已成为现代诈欺犯罪中的主流。近年的数据可以印证这种观察
。
https://bit.ly/3yLqBYx
根据警政署统计，在所有的诈欺犯罪中，“投资诈骗”已逐渐取代“爱情诈骗”、“解除分
期付款诈骗”、“假身分诈骗”等过往形式。其中，光是2022年29,702件诈欺案件中，“投
资诈骗”为6,600件，约占22%；而与2021年相比，“投资诈骗”的增幅为36.5%，高居所有
诈欺类型的榜首。
财损金额则是另一项参考指标。根据刑事局打诈中心统计，2022年整年投资诈骗的财损金额
就高达近新台币35亿元，占整体诈欺财损的一半；单单第4季的财损与前一年同期相较，幅
度就成长了7成。
急需人头帐户，“人头大车队”强控被害者
为了尽可能地搜集最多的“车”（人头帐户），犯罪集团在网络社群平台大量刊登高薪征才
、小额借贷和帐户出租的广告，诱骗民众交出自己的证件和帐户。图为民间司法改革基金会
展场装置。（摄影／陈晓威）
https://i.imgur.com/fSuLhdn.jpg
柬埔寨、缅甸的诈骗园区仍在低调运行，而台湾的犯罪集团则持续召募“新血”，供给整条
诈骗产业链。
召募“新血”的方向，锁定的是大规模的人头帐户。一名13年资历的李姓法官解释，取得人
头帐户对诈欺犯罪集团至为关键，因为帐户是用来获取和隐匿犯罪所得，而当犯罪金额愈大
，需要的帐户就愈多。
随着银行端风险管控的收紧、无数跨境诈骗集团被破获，人头帐户的取得变得更困难。有多
年侦办投资犯罪经验的士林地检署检察官江玟萱指出，4、5年前，购得一本人头帐户的价钱
约莫只需4、5,000元，但近来提高到15、16万元，还不一定买得到；再加上投资诈骗当道，
能够收取大笔款项而不被银行警示冻结的稳定人头户成为必需。
对人头帐户的需求加快加急，也进一步催生出“控车”的暴力做法。
所谓“车”是指人头帐户的计量单位，也指称帐户持有者本人；“控车”则指控制人头户的
行动。法官进一步解释，成功的诈欺骗局，需要把被害人财产移入犯罪者口袋，当中金钱的
流动倚靠金融体系里的金融帐户和网络银行；为避免留下数位足迹，犯罪者会想方设法取得
人头帐户来协助转移犯罪所得。
为了尽其可能地搜集最多的“车”（人头帐户），犯罪集团在Facebook与Instagram大量刊
登高薪征才、小额借贷和帐户出租的广告，诱骗民众交出自己的证件和帐户。等到被害人上
钩后，还会由集团干部负责“验车”，内容包括检验金融帐户功能、更改网络银行帐号密码
、确认绑约帐号是否正确、转帐与网银功能是否正常等。
从“验车”到“控车”，都是管理者的责任，犯罪者因此给自己安上“人头车队”的称呼。
江玟萱以实务上的际遇说明：“以前我们传人头户（说明）都是一个一个传，现在是整团。
因为要控车，他们需要的人手就变得更多。一次（诈骗）户头里面就几百万，（罪犯）承担
不起损失，就想好好管控帐户持有人。一开始先软控，就大家讲好短时间限制行动，后来（
人头）帐户使用的时间变长，他们发现可以配合控一个月变得不太可能，所以就愈来愈强硬
。”
回过头再次聚焦在淡水、桃园发生的集体拘禁案件，它不仅是一桩手段凶残的暴力犯罪，更
是近年来“暴力控车”、“强控车”类型犯罪的代表。对此，士林地检署就在起诉书内载明
：
“61名被害人皆是人头帐户提供者，他们被囚禁在狭小空间内，稍有不从犯嫌即以镇暴枪、
电击棒、棍棒或以拳脚暴力对待，并不时在食物中掺入毒品，藉以囚禁、凌虐，严重戕害人
性尊严，造成被害人生理及心理难以抹灭之伤痕，期间更造成3名被害人身亡，危害社会治
安至深且钜，造成民心动荡不安，更影响我国国际形象。”
透过暴力控车拿下人头帐户，犯罪集团更将帐户转售境外，这加速了跨境投资诈欺的进行。
黑帮集团精密的分工管理
刑事局在过去一年的扫荡中发现，无论是在人口贩运或是投资诈骗的案件中，皆有黑帮的影
子。图为2023年3月，竹联帮仁堂“明仁会”在台北市五星饭店高调举办春酒，奢华排场经
媒体披露，引发舆论关注。（图翻摄自网络，非内文指涉当事人）
https://i.imgur.com/GcgVHG7.jpg
承办该起案件的检察官江玟萱在清查案件后续时，赫然发现61名遭囚禁者被强控的数十个帐
户，早已被转售给境外的诈欺机房（在柬国等境外诈团）使用。短短一个多月内，诈团靠着
投资骗局，诓骗国内外250名被害人（主要是台湾人受骗），得手将近4亿元，这些钱也靠着
买来的人头户来转帐洗白。江玟萱感叹：
“这个29人的集团只处理了人头帐户跟控管帐户持有人，所以他们叫自己是‘车队’。我们
起诉了这么多人，甚至还没有找到到底是谁做这些诈骗App、是谁在跟这些被害人在聊天，
案件就已经这么庞大、分工这么精密。”
就如检方所言，这个“车队”集团以管理者自居，暴力监禁被害人只是手段，取得数十个人
头帐户后，将户头出售牟利，才是主要目标。
至于他们精细的分工，则体现在一层又一层的缜密架构里。当确认收到的人头帐户安全无虞
，被害人就会被“接送组”人员分批载至桃园、新北两处据点，表面说法是领薪水，实则把
人转移给“监管组”，接着便迎来文章开头所述的暴力对待，“人头大车队”以此实践所谓
的“强控车”。
从面试、“验车”、接送到监禁，经手的人员逐渐以倍数成长，形成金字塔型的犯罪结构。
经过多次讯问后，检方还发现，该集团为了设下断点，在通讯软件Telegram里成立了12个群
组，有购买手铐、棍棒、毒品和电击镇暴枪的“材料报帐群”、业务联系的“干部群”、负
责招募据点控管人员的“人力资料表群”，也有监视新北据点和桃园据点动态的群组。里头
讯息阅后即删、成员皆以代号互称，主嫌更要求所有犯罪参与者必须下载加密软件，手机只
要3次输入错误密码就自动格式化，以此将每阶段的分工层层隔绝。
如此高强度的保密措施与精密分工，过去多见于大宗毒品犯罪，如今却成为“强控车”的犯
罪手段，这也与帮派组织的强力介入脱不了关系。
刑事局在过去一年的扫荡中发现，无论是在人口贩运或是投资诈骗的案件中，皆有黑帮的影
子。其中，近年来扩展最快、人口最多，不久前还在台北市五星级饭店大规模高调举办春酒
的竹联帮仁堂“明仁会”，更是占据重要位置。他们为犯罪的演变带来诸多影响。
2022年6月，正逢台柬人口贩运犯罪兴盛之际，明仁会靠着暴力手段很快在贩运链上站稳脚
步。他们的做法是直接持枪恐吓，威胁旅行社如果不把机票交出就会吃子弹。负责追踪这些
犯嫌的时任刑事局三大队一队长郑伟豪（现任宜兰县刑事大队大队长）告诉我们，明仁会一
次会预定上百张机票，几乎是垄断了所有前往柬埔寨的班机；与此同时，订票字段上还会嚣
张地写下“明仁会在柬分会”，以此宣示独占这门产业。
如此猖狂的行为背后，是因为明仁会以经营“企业”的规模在柬埔寨主持着一宗又一宗的投
资诈骗生意。为了持续补充新血，郑伟豪表示，明仁会在当地成立“凯博国际”公司，租下
西港诈骗园区的办公大楼，用来安置上百名的员工从事诈骗；虽是帮派背景，却遵照一般企
业的架构来运作──以人口贩运为例，他们将工作分为“境外招募组”、“境内代办护照组
”、“载送组”、“票务组”与“管理组”，干部则一率用副理、经理等职称取代。
具体的工作流程，是先由“境外招募组”于网络招揽诱骗民众前往柬埔寨；当被害人应允出
境后，即由“境内代办护照、载送组”与被害人接触并“贴身陪同”办理护照，随后通知“
票务组”购买机票，再由“境内代办护照、载送组”将被害人依航班时间押送至机场搭机出
境。等待被害人抵达柬埔寨后，换“管理组”上场，负责扣押护照、控制行动，并以恐吓、
凌虐等方式对待被害人，除了将人转卖获利，也强迫他们补充诈骗机房的人力。这套模式与
现今兴盛的暴力控车相去不远。
股市分析师当“诈欺培训所”顾问
至于诈欺机房与金流处置，也皆是明仁会这类帮派组织的旗下业务。
警方调查，该帮派会交由经验丰富的成员从网络吸收各路人马，组建不同的集团处理不同的
业务。为避免彼此留下犯罪迹证，警方在查阅嫌犯的通讯纪录时发现，该组织还会以扑克牌
做代号，如黑桃七、红心二等，各是负责不同业务的集团干部。
不只是建立完整的经营与分工体系，他们也精进手段。
2022年底破获的一宗投资诈骗案件里，刑事局就发现，明仁会成员请来实际具有专业背景的
股市分析师充当“诈骗顾问”。他们按月支付5到6万元，请分析师飞到柬埔寨帮诈骗机房成
员上课，教授各种股市曲线图分析、模型分析和预测商品走势等专业，让骗局更加逼真。
这不只是单一集团的作法。今年2月，竹联帮、太阳联盟等帮派的名字又再度出现在控车犯
罪中。该起案件里，一名何姓男子先是遭诱骗成为人头帐户提供者，被监禁限制人身自由，
还差点被当成商品卖到境外。
跨境、跨帮派分组断点，提高检警查缉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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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1月3日，新北市警方在桃园青埔某大楼攻坚，逮捕嫌犯8人，救出被囚禁在该处的32
名被害人，并得知该处已有3名被囚者遇害身亡。（图片提供／警方）
总结这些犯罪的形成，刑事局强调，现今与诈骗相关的犯罪，幕后均有帮派操控的影子，这
些罪犯甚至会挟著组织、资金与经验等优势，跨帮派组成集团，运用细腻分工来强化组织的
运作。
实务上，还有另一项变化可以清楚地证实诈欺犯罪的演进。
过去在帮派组织里，“起一桶”的说法十分常见──这项诈骗行业内的术语，指的是从头组
建一个诈团，小团5至10人，大团则数十人都有。“桶仔主”找到资金和人手后，便将工作
分配到团内，有人负责诈骗机房、有人负责找到人头帐户、也有人负责洗钱等，各有各自的
工作，彼此配合。
但如今，“一桶”的概念已经退出主流，取而代之的则是有如跨境供应链般的专业分工。
刑事局打诈中心向《报导者》说明，现代诈骗的进行就像生产一台汽车，每个环结（步骤）
都分布在各处或跨境独立运作。就如2022年震惊社会的暴力囚禁案件，它虽然有非常细致的
分工模式，但也只是承担了整个诈骗犯罪运作环节中的金流工作，至于机房在哪个国家？如
何运行？连集团的干部都不一定清楚，这也成为检警查缉中最为头大的问题。
跨境合作、精密分工，都为追缉诈骗背后的犯罪集团设下了更多阻碍。当投资诈骗一跃而上
成为诈骗的主流，从涉及的金额到帐户数皆节节上升，更推动了暴力囚禁的发生。
投资诈骗海啸袭来，对“打诈国家队”和司法体系的挑战
行政院在2022年7月挹注14亿元，结合内政部、NCC、金管会及法务部等机关组成“打诈国家
队”，而刑事警察局“打击诈欺犯罪中心”是其重点幕僚机关。（摄影／林彦廷）
https://i.imgur.com/ng4QecT.jpg
随着整体诈欺案件数还在不断攀高，这项犯罪就像是连续袭来的海啸一般，冲击著台湾的司
法体系。
今年已经是林思吟担任检察官的第14个年头了。她所属的士林地检署是此次侦办新北淡水与
桃园青埔暴力囚禁案的主要单位，在罕见出动近30名检察官分工讯问后，已经在去年12月27
日正式将该案的29名被告起诉。由于该署管辖范围皆集中在新开发的双北地区，因此在新兴
犯罪的侦办上扮演着重要角色。过去一年，林思吟就承办了多起牵涉台柬人口贩运的相关案
件。
镇日与诈欺案件为伍的林思吟告诉《报导者》，她的每日平均工时是12到14小时，点开电脑
里的办案系统，代表诈欺的“金诉”案件几乎占满了整个视窗。也由于投资诈骗愈来愈多，
牵涉的人头帐户和被告数也指数般成长。大部分的工作时间，她都是在厘清帐户使用状况、
逐一传唤人头帐户提供者到庭说明，确认主观犯意的有无。
厘清的过程是必须的，但也是最麻烦的部分。对于检察官来说，提供人头户的是受害者还是
犯罪者，“当他们第一次、第二次来到这个法庭，我该怎么采信他们的话？该怎么还原事实
？这是心理上的负担。可是这样的流程会不断重复，耗费心力的结果，有时候会觉得为什么
还是有这么多人在被骗、还在提供帐户？”林思吟说。
另一方面，她也提到，除却精妙的犯罪手段外，由于案件大量增加，移送进地检署的案子又
多半是个别领钱的车手、交帐户户头（簿子）的人等，都属于基层被告。这些零星案件就像
是个别一块的拼图，现况是每一桩犯罪都以片段出现在每一个检察官侦办的案件上，但却未
有足够时间再往上追溯出整个犯罪集团。
实务上，精密的投资诈欺骗局陡增，消耗的不仅是检方的心力，最基层的派出所员警、地方
分局侦查队、刑事大队到中央的刑事局，众多员警皆表达了追赶诈欺犯罪的无力，其中，刑
事局打诈中心的看法或许最具代表性。
作为行政院“打诈国家队”的重点幕僚机关，打诈中心执行祕书黄国师强调，诈欺犯罪的发
生首先一定是透过电信网络，这是国家通讯传播委员会（NCC）的职责；再来，财物损失会
流经金融系统，属于金融监督管理委员会管辖；只有具体犯罪行为都完成了，案件才会落到
检警身上。但这其实不是一个好现象，如果能够在源头防堵，对社会才有用，这也是“打诈
国家队”的职责。
黄国师口中的打诈国家队，是行政院挹注14亿元，结合内政部、NCC、金管会及法务部等机
关成立的单位，于2022年7月正式揭牌。其任务目标分为“识诈（教育宣导面）、堵诈（电
信网络面）、阻诈（赃款流向面）及惩诈（侦查打击面）”等4大项目，希望从防诈骗、毁
工具、挡金流、清集团等手段来打击横生的诈骗犯罪。
只是在又一个祭出国家队之名所成立的单位后，61人遭囚禁、3人死亡，被司法人员视为诈
欺犯罪进化的台版柬埔寨案发生，震惊社会。2022年整体诈骗案件数仍持续增加，从几年前
的2.2万件来到近3万件，导致70亿元的财物损失，创下5年新高。
当这类犯罪不断透过专业跨境分工、更细致的集团运作、愈趋暴力的手段来构筑成一出又一
出日益精妙的骗局，不同政府部门间的力量要如何整合，该提出什么样的对策来提前预防，
遏阻暴力骗局的发生与演化？同时保障司法体系不会因为投资诈骗掀起的浪潮而过劳？台柬
案后的变化，是现阶段国家队最大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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