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媒体来源:《报导者》
2.记者署名:2022/12/22文字/曹馥年;摄影/陈晓威;设计/黄禹禛;核稿/张子午;责
任编辑/张诗芸
3.完整新闻标题:阳台上的哈利波特──亲属照顾和安置,说不尽的牵绊与艰难
4.完整新闻内文:
让孩子在接近原生家庭环境成长的“亲属安置”,是儿少家外安置的优先选项;然而在台湾
不仅成功率低,还有平均4成儿少会因适应不良等因素被转出,继续寻觅安身之处。(摄影
/陈晓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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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属协助照顾面临重大家庭变故的孩子,长期被视作理所当然。在家庭成员之间自行协调约
定的“亲属照顾”之外,台湾也订定由公部门正式委托亲属、代替国家照顾儿少的“亲属安
置”,并将其订为儿少家外安置的优先选项,让儿少在接近原生家庭的环境成长。
然而,实际上亲属安置的比例低于1成,是所有安置选项中最低;平均约4成儿少因适应不良
、亲属心力耗竭等原因,被转换安置到其他处所。交织血缘、情感、义务与责任的亲属安置
,比其他安置类型多出哪些为难?爱不是理所当然,照顾者需要情感支持与实质协助,还能
如何强化支援配套,避免原已伤痕累累的家庭关系,增添更多新伤?
父亲入狱、母亲离家后,由祖父母照顾的阿澈(化名),三天两头就跟着社区的大孩子撒野
,打架、玩火、烧田里的稻草,真正管得动他的人,是每周回老家探望爸妈的叔叔。“看到
满江红的联络簿,他会先跟我沟通,讲不听就警告,再不听就揍我屁股,我非常怕他。”学
校老师都知道阿澈有这位严厉的叔叔。后来奶奶过世,老师获知阿澈要转学、跟爷爷搬进叔
叔家,关心之余,也祈望他能在叔叔的严格管教下平安长大。
老师担心的方向错了──之后叔叔再也没打过阿澈,真正的伤害,来自阿澈印象中还算和气
的婶婶。叔婶俩人都是老师,兼行政职的叔叔在学校加班时,婶婶对爷孙俩的说话口气就变
了一个人,极尽贬抑羞辱,爷爷只笑笑地承受所有攻击。
2008年,爷爷过世,叔叔依著遗愿,揽起照顾阿澈的责任。对当时小学五年级的阿澈来说,
这反而延长了他的痛苦。“如果我当时知道有安置机构,就不会住在(叔叔家)那种地方了
。”
没有魔法的“哈利波特”宇宙:被亲戚接回家,却受精神虐待
寄人篱下的日子,阿澈遭受婶婶的精神虐待。他不知道能向谁求助?说了之后自己能去哪里
?将痛苦压抑在心里的日子里,他对《哈利波特》主角在书中的遭遇很有共鸣。(摄影/陈
晓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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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阿澈这样由亲属直接接手,或由家庭成员之间协调出抚养人,是台湾民情里相当普遍的“
亲属照顾”。若该案经社福部门介入,由政府正式委托亲属照顾儿少,就是“亲属安置”,
会有社工介入提供服务与支持。
由于“亲属照顾”这块没有进入社福系统,实际人数不明、也没有社福资源介入或对照顾者
把关,若照顾不当,除非儿少主动求助,否则只能被动发现后通报。但叔婶的家庭看似正常
,阿澈成绩也不差,没人认为阿澈有被通报的必要。
“我其实很需要帮忙,可是不知道外部资源。再说学校老师都是叔婶的同事,万一求助,会
不会害了叔婶?”
阿澈不知道说实话会有什么后果,能做的只有尽量别惹婶婶生气。
阿澈的三餐由婶婶负责,她认为阿澈为家庭带来额外的经济负担,将满心怨怼反映在给阿澈
吃的餐食上──像是从垃圾桶捡起加热的咖哩、没人要吃的调理包、只有白饭跟几根菜叶的
晚餐。由于填不饱肚子,阿澈得从学校打包营养午餐,晚上躲在房间吃。“有次跟我爸通信
,抱怨婶婶都把不要的东西给我,她发现后很生气地说:‘给你吃这些,是在帮我们家省钱
啊!’”
由于婶婶表明不想看到阿澈,他从一楼厨房的木板隔间搬到三楼套房。套房厕所的防水很差
,每次冲马桶,二楼就会漏水,引来婶婶冷嘲热讽。他开始在三楼的阳台解决大小便。“小
便好解决,大号就只能像狗一样上在纸上,包起来放进垃圾袋,带到学校丢。”
有次他肚子痛,考量拉肚子的排泄物难以打包带去学校,他在二楼徘徊许久,迟迟不敢到婶
婶在的一楼上厕所,最后还是回阳台解决。“我就是非常非常怕,心理压力很大。”
在叔叔家不能看电视、用3C产品,他自嘲自己因祸得福,看了很多书。他把书房里的《哈利
波特》翻了5、6遍,觉得很有代入感,因为婶婶规定他晚上9点得熄灯省电,他就会拿着蒐
集来的LED灯笔,蒙在棉被里看书。
“哈利波特比我惨,因为他阿姨、姨丈都不好;我叔叔很严,但他很爱我。”
叔叔待他是有原则的严厉,婶婶却是无止尽的酸语。某天婶婶打开电脑,指著一则社会新闻
对他说“这是你爸”,他才明白婶婶的敌意从何而来。原来父亲是因性侵未成年少年入狱,
而婶婶的观念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叔叔早已感受到妻子对阿澈的反感,也关切阿澈是否有被虐待。但婶婶那句“你来我们家住
,我们照顾你,你(说出受虐)要害我们家破人亡?”宛如紧箍咒,让阿澈把实情吞回肚里
。升上国中后,他离开婶婶任教的学校,仍不敢把遭遇告诉任何人。
“听起来匪夷所思,但除了叔叔家,我不知道能去哪,”阿澈说,“我不是要怪老师与学校
,但这方面,他们无法发现有问题的小孩,我也找不到出口可以讲,晚上很常躲在房间哭,
觉得怎么那么衰遇到这种事。想死又不敢,觉得好无助。”
无安全把关的“返家”,让他遭二度伤害
国三那年,父亲假释出狱,对父爱有无限期待与想像的阿澈,不顾叔叔阻止,搬回老家与父
亲同住,却遭到父亲性侵。他痛恨被这样对待,但在认知里,如果不跟爸爸住,就得回去面
对婶婶。于是阿澈将痛苦灵肉分离,逼自己照常生活,直到父亲载他去课辅时涉嫌在学校球
场骚扰男同学,老师关切他的状况,他才当场崩溃。
历时7年,从婶婶到父亲的身心虐待,阿澈这辈子终于第一次遇到社工。“我的个管社工问
我,要回叔叔家,还是去安置机构?我连机构是什么都没问,就说要去机构。”
他在机构适应得很好,感受到真正的保护与陪伴,也顺利考上大学。回望童年,他能理解婶
婶恶待他的动机,毕竟对当时还没有孩子的婶婶来说,家里突如其来的亲戚小孩,还是性侵
犯的儿子,对她而言是很大的照顾挑战,且心态上非常勉强──这过程中,从来没有人征询
过她的意愿;每当她感到不快,换得的是另一半的责难与争执。
阿澈的遭遇,反映许多寄人篱下儿少面临的困境。
“要把孩子安排到亲属家,一定要仔细确认所有家庭成员的感受,”阿澈说,“某种程度上
,我可以谅解婶婶的情绪,但无法接受她对我的方式,为什么要这么刻薄、这么伤人?”
满心期待回家与爸爸同聚的阿澈,遭到更残酷的对待。时隔多年,老家进行翻修工程,但当
年的受伤记忆不曾抹去。(摄影/陈晓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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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期被视为义务的亲属照顾资源,纳入安置体制后,却凸显哪些难处?
长期以来,亲属照顾被视为“非正式”的儿少照顾资源,在扶养义务的思维下,社福系统不
会主动介入。直到1990年代,美国的寄养家庭无法容纳日增的家外安置儿少,亲属安置被纳
入正式儿福系统的一环,台湾也在同一时期将亲属安置订为家外安置选项。
将亲属安置入法,概念上是公部门委托亲属帮国家一起照顾小孩;现实中,照顾亲戚小孩还
是普遍被视为家族应尽的义务。许多县市早期未比照寄养家庭、安置机构,给予亲属补助费
和增能资源(注),亲属安置虽比亲属照顾多了法律位阶,却未明显缓减照顾者的压力。直
到近10年,为了落实联合国儿童权利公约(CRC)强调以家庭为中心的照顾模式,才建置较
完整的亲属安置评估与协助机制(注)。
研究认为,孩子留在熟悉的亲属与社区环境生活有利成长发展,若原生家庭有机会修复,亲
属安置也有利儿少返家。但即便台湾已将亲属安置列为儿少安置的第一顺位,安置比率却是
最低。据统计,澳洲2019~2020年有多达5成儿少安置于亲属家庭,2019年的美国有3成。台
湾亲属安置比例从2015年的4.59%上升至2020年的7.4%,但多数儿少仍被安置在住宿型机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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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儿童暨家庭扶助基金会(简称家扶)承接了全国三分之一县市的亲属安置服务,家扶社
工处长陈乘斌观察,在华人社会移植欧美的亲属照顾模式,会有文化差异问题:例如国外的
亲属安置照顾者,对自己正在执行照顾儿少法定任务的角色有较清楚的认知;华人社会紧密
的家族关系,让照顾者较难把持亲属安置应遵守的界线,也容易受到家族其他成员的压力和
干扰。将照顾冠上法律位阶,也不免让出于对孩子的怜爱不舍,或纯粹不想让小孩给“外人
”照顾的亲属,感到被监督的不自在,削弱照顾意愿。
难处1:整个亲族纠葛都会影响意愿和关系
血缘与家族情感,是亲属安置的照顾基础,却是当中最复杂的变因,也让社工工作的对象,
不只是照顾者与儿少这对亲子,而是整个亲族。另外,进入安置的儿少,不免有一定程度的
身心创伤,亲属不像受过训练的专业工作者,是否具备因应孩子身心议题的能量,得在事前
妥善评估。
“评估亲属安置,要同时确认意愿、安全、能力,”长期倡议儿少亲属安置的中华育幼机构
儿童关怀协会(CCSA)创办人洪锦芳表示,当亲属表达照顾意愿,还得确认居住环境是否安
全、是否会受到家暴相对人的干扰。照顾能力也不能轻忽,毕竟许多家暴或疏忽案件,都源
自照顾者的能力不足。儿少与亲属的熟悉度与接受照顾的意愿,也得一并纳入考量。
但在实务现场,无论是因家庭遭变故产生需求的“委托安置”,或儿少受虐需移出家外的“
保护安置”,儿少的原生家庭,与亲属的关系不是很疏离,就是很纠葛。亲属担心被拖累,
避之唯恐不及,早有恩怨情仇的更不想插手。一些住在外县市,根本没见过几次的远亲,对
儿少来说就是陌生人,也不适合做为照顾人选。从寻亲第一步,就遇到不少阻碍。
当好不容易找到首肯的亲属,“确认同住成员意愿”也至为关键,社工会逐一询问同一屋簷
下的孩子、配偶,若出现反对声音,就得再行沟通,或再继续寻亲。
“出来喊声说可以的,时常是家族中的男性。压力最大的,往往是实际付出照顾的女性。”
新北市社会局儿少科社工督导陈丽云观察,常见女性配偶会先配合先生的意思答应,直到孩
子来到家里,夫妻出现意见或教养方式不合,问题才会浮现。而有些原本就有小孩的家庭,
会因新成员的加入,产生新的手足竞争议题,影响继续照顾的意愿。
一些“意愿”背后甚至另有玄机。陈丽云说,有些自愿照顾孩子的亲属,其实是与施虐者结
盟或被施压,表面上担任照顾者,实际上孩子还是被施虐者带回去。这就需由社工反复确认
与观察。
难处2:不易划清的安全界限
亲属安置虽是现行家外安置的首选,但家族之间的纠葛、保密与界限问题、亲属的照顾知能
,都在在影响儿少在亲属家庭里的安全与生活品质。(摄影/陈晓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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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属安置的保密与安全度不像寄家或机构充足,再说照顾者与家暴行为人是亲戚,如何避免
消息走漏相当不易。尤其保护安置的个案,万一被相对人得知安置地点,亲属就得承受相对
人登门闹事、要小孩的风险,虽然可报警或声请保护令,但对亲属与孩子来说,已造成庞大
的心理压力。
另外,除非照顾的亲属原本就不认同孩子原生家庭的作为,否则可能中途态度一转,帮相对
人说情。原想为孩子拉开与施虐者的安全距离,反而造成二次伤害,陈乘斌就遇过类似的案
家:
“所以家内性侵、重大儿虐案件的个案比较不会安置到亲属家,避免发生干扰司法调查,或
照顾者帮相对人向孩子施压。”
难处3:亲属未必具备照顾知能
研究发现,国内亲属安置照顾者的年龄偏高、教育程度与收入偏低。儿少的到来除了多少带
来经济压力,亲属也不见得有概念或能力照顾有创伤反应、或原本就具身心议题的孩子。新
北市家防中心副主任曹育瑞解释:
“一些人会觉得,我在这孩子小时候也顾过他,有什么难?可是时隔这么多年,孩子的发展
已经不一样。尤其是有特殊身心状况的,我们会把做身心评估的结果在亲属家庭会议中提出
讨论,确认能力可负担,才把孩子送去。”
从儿少出现安置需求到被移出家外,社工能做评估的时间非常有限,尤其是儿虐案件,社工
得在3个月内做出是否由亲属中长期安置、安置到谁家的重大决定。真正的挑战,从儿少进
家门才开始。
血亲之外,儿少的重要他人也是安置选项
由于寻亲计画未必顺利,台湾在2020年透过修法,将“与儿童及少年有长期正向稳定依附关
系之第三人”纳入第二顺位的家外安置选项,例如没有血缘关系,但在社区、部落或生活中
熟识的保母、友人、牧师等重要他人。
家扶基金会社工处长陈乘斌举例,像是有许多资源汇集,且已形成教友之间稳定支持网络的
教会,如果跟儿少的关系原本就密切,会是很有力量的支持系统。
照顾者过来人经验:家族力量是支持也是压力,幸好有社工增能
在照顾小薰的过程里,出生在大家庭的淑满,深刻感受家族关系为亲属安置带来的纠结。(
摄影/陈晓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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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9年,淑满(化名)仍记得第一次遇见才44天大的小薰(化名)那一天。婴儿的嘴唇、
指甲发黑,多日没洗澡的瘦小身体飘出异味。医师告诉她,小薰恐怕是因为母亲菸瘾严重,
尼古丁影响脑部缺氧,要有孩子猝死的心理准备。浑身不舒服的小薰,一离开她的怀抱就大
哭,她只得再抱起小薰,反复监测生命征象,靠着孩子绝对不能出事的意念撑起眼皮,1周
就瘦了6公斤。
60岁的淑满出生在大家庭,辈分上,她是小薰的表姑婆,而通知小薰有状况的,是淑满从小
一起长大的表姊。已育有一双子女的小薰母亲,有重度产后忧郁与菸瘾,无法照顾第三个孩
子,先生也没有照顾能力。表姊在电话中焦急问她能怎么办,刚结束国外成衣工厂事业返台
、属于半退休状态的淑满,决定将小薰接回家。后来小薰母亲的社工找上她,她才由亲属照
顾转入亲属安置的系统,由台北家扶中心社工接手服务。
“我被很疼我的外婆带大,想照顾小薰,是基于报恩,替这个家族把孩子照顾好,还给她的
爸妈,”淑满说。
听到要回家,一起受访的小薰抓住淑满的手臂,紧紧靠在她身上。小薰委托安置后,生母向
社会局表达将小薰接回的意愿,淑满也与社会局社工共同让小薰渐进式返家。不料在小薰幼
儿园毕业前,某次返家结束,原本开朗的她突然沉默,腿上有大片瘀青,原来是遭父母、兄
长家暴。小薰后来心理治疗两年,对这段经历,她的形容是“我心碎了”。
“从小薰懂事起,我就告诉她原生家庭的状况,也希望原家恢复能力后能把她接回。没想到
刚试着返家,就把原家的问题整个暴露出来,”淑满说,若不把小薰原家的问题点破,后果
不堪设想,于是那次家暴后带着小薰报警。亲戚怪她外扬家丑,在家族群组把她骂得很难听
,幸好有家扶社工当她的强大后盾。
她也曾被小薰母亲的社工误会虐儿,引起家族骚动,让她承受不少责难。“幸好家扶社工一
直来看小薰,为我证明没这回事。如果不是社工挺住我,我有口难言,”淑满叹口气,“亲
属安置有太多纠结。”
“因为照顾她,我有所成长”
家族压力、作息改变、孩子的创伤议题、与原生家庭的互动 亲属安置的常见为难,淑满
都经历过了。光是这几点因素加乘,就足以消磨继续照顾孩子的意志;经济压力、孩子的行
为教养问题,更常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根据统计,2018~2020年,平均有4成亲
属安置,是以将孩子转到下一个安置处所画下句点。
家扶社工的支持,与淑满积极自我充实知能,成为她继续照顾小薰的力量。为了补足照顾小
薰的能力,她正式退休,去上保母课、儿少心理课;家扶基金会为亲属安置照顾者安排的在
职训练课程,她9年来不曾缺席。
台北家扶中心中正服务处社工督导林淑月表示,亲属安置的年龄偏长,有些早年有育儿经验
,但时隔多年,可能已印象模糊。台北家扶中心每年会为亲属安置照顾者规划12小时的训练
课程,更新最新的照顾知能、法规与技巧。在课程中,亲属们自然形成支持团体,吐吐苦水
,彼此鼓励。未涵盖在训练中例如自闭症儿少照顾课程,若亲属有需求,也会给予奖励金,
由亲属自行寻找增能资源。
另外,来自公部门的安置费支持,对淑满不无小补。她的积蓄虽能负担小薰的生活费,但小
薰6岁时出现性早熟,每3个月要打一针12,000元的自费抑制针剂。刚照顾小薰时,亲属安置
的照顾费用每月只有1万元出头,低于寄养家庭,是政府近年推动亲属与寄养安置,两者的
费用才大幅度调升至每月3万多元,更能支持小薰的医疗(注)、成长所需。
“这9年,我因为小薰而成长。”升上小四的小薰,最喜欢跟表姑婆一起去看展览、参加活
动。淑满的女儿们很疼小薰,淑满也非常珍惜小薰的陪伴。
“她最近常问我有多爱她,我说,妳有多爱我,我就有多爱妳。”采访过程中,每当谈到原
生家庭,小薰就把表姑婆的手臂抓得更紧。淑满明白小薰的心情,只能告诉她要勇敢,她终
有一天得面对。“我跟她说,宝贝,未来不管怎样,妳都是我家小孩,随时可以回家。原生
家庭无法选择,但我会尽力保护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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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陪伴的9年,淑满与小薰都因此成长。无论小薰未来在哪里,表姑婆都会是她永远的依
靠。(摄影/陈晓威)
制度未竟之处:安置费、能力培训仍待补足
淑满与小薰的例子,在亲属安置系统里相当难得。因为亲属经济、能力这两大关卡,向来是
系统里容易让亲属照顾者打退堂鼓,也是台湾替代性照顾政策中亟需补足的配套措施。
“对提高亲属抚养意愿来说,费用是最受用的,”陈乘斌表示,安置费用由各县市政府自行
订定,早年的落差非常大,现在中央规定将亲属安置的费用比照寄家,费用是各地基本生活
费的1.8~2.2倍不等。不过寄养家庭照顾特殊需求儿少,会依照孩子的照顾困难程度分类分
级,给予额外的特别照顾补助;而亲属安置的特殊需求儿少医疗费,仍包括在照顾费用内,
当中有许多需求仍待被看见。
另外,寄养家庭爸妈会经过召募、训练、资格审查、在职训练流程,对于创伤知情、不同年
龄与特殊需求儿少的照顾有较充足的认知。亲属安置虽也有在职训练,但每个县市执行方式
不同,额外的上课补助也不见得每个县市都有;况且在职训练不强迫参与,忙于工作的亲属
意愿不高,更多是抱持“照顾小孩为什么要上课?”的疑惑心理,参与率低迷。
强化社会安全网第二期中的“儿少保护亲属家庭媒合与支持计画”,就试着补上亲属安置的
配套不足,希望将亲属安置比率提升至10%。卫福部保护服务司科长黄瑞雯指出,亲属安置
的到宅式亲职指导、临时托育、喘息服务、租金补助等,目前已有补助可申请;就算是无法
请领安置费用的直系血亲,也可申请服务,“与其去安置机构,不如给亲属够用的支持。”
长大后的“哈利波特”,还在寻找爱与认同
如今独自在老家居住的阿澈,除了卧房,其他楼层都以简单家具维持最基本的生活机能,冰
箱也空荡荡。生活影子浅浅淡淡,仿佛随时都准备好要离开。(摄影/陈晓威)
https://i.imgur.com/O7jfyqw.jpg
今年22岁的阿澈,刚从大公司的工程师离职,准备入伍当兵。父亲再度入狱后,他花了2年
治疗中度忧郁症。若他的遭遇发生在今日,当初父亲入狱,他的家庭就符合社安网“脆弱家
庭”定义,有机会由社工介入协助。但伤害已经造成,阿澈以“奇遇”总结这段遭遇,只是
他活在没有哈利波特魔法的世界,而且太晚才有人带他脱离生活中的残忍。
到外县市念大学,暂离原生环境,让他的忧郁明显改善,现在回老家一个人住也没问题。入
伍前,他同意我们到他家拜访,位在老住宅区里的4层透天厝,因重新翻修抹去过往的生活
痕迹,屋里摆着简单的家具,冰箱只有一个装冰水的茶桶,似乎随时都准备好要离开一般,
维持极简的生活机能。阿澈的生活空间在3楼,电脑旁摆着动画《新世纪福音战士》周边公
仔,他说自己最能同理女主角之一的绫波零,因为她跟他一样一无所有。
望向自己的黑暗面,他也看到《新世纪福音战士》男主角碇真嗣的影子──从小失去父母爱
的碇真嗣,内心渴求被爱与认同──阿澈对叔叔的心情也相仿。他的房里摆着与叔叔的合照
,现在也常找些小事当借口找叔叔说话。叔叔是化学老师,他有时会想,他从小就超龄阅读
叔叔的化学书、考试用书,希望与叔叔有共同话题,是不是为了寻求叔叔的关注?他明白不
该在别人身上找认同,但还没找到怎么调适。
他很喜欢心理师告诉过他的话:事情遇到了,不一定要处理它,可以打包它,放在心中角落
,偶尔有能量就拆包,不行就放回去。在容易郁闷的秋冬,这些往事偶尔会自己打开。他不
怕直面过往,因为已明白有些事不是他的错,没什么好自责。在不同年岁回望,又有新的意
义。
父亲的封包埋得比较深,他常拆的封包都跟婶婶有关,例如人家夸奖他成熟,婶婶封包就会
跑出来。别人的夸奖是他的痛苦,因为成熟是被逼出来的,却又明白,没有婶婶,不会有现
在的他。“我的理智告诉我要感谢她,黑暗面告诉我要恨她。这种纠结,是我拆包时要面对
的情绪。封包还没拆完,还有很多在角落。”
过往伤害集结的封包,还有许多堆积在阿澈的内心角落。(摄影/陈晓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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