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 南加州枪击案后一位台裔二代的告白:阿

楼主: kcbill (明日やろうは马鹿野郎だ)   2022-05-25 22:36:35
1.媒体来源:
报导者
2.记者署名:
文字 刘致昕 张镇宏
核稿/李雪莉;责任编辑/张诗芸、陈思桦
3.完整新闻标题:
南加州枪击案后一位台裔二代的告白:阿妈教我的是“台湾认同不会被抹除”
4.完整新闻内文:
5月15日尔湾台湾长老教会枪击案的1死5伤,震撼了南加州的宁静社区,美国的台裔社群、
不论第一代还是第二、三代移民,不少人对于这起针对台湾人的仇恨事件震惊与悲恸。事发
两天后,一篇刊登在美国主流媒体的台美人投书〈我们不会被抹除:袭向台裔美国人认同的
教堂枪击案〉(We won't be erased. Church shooting strikes at our identity as Tai
wanese Americans),此文章在跨海台湾人的社群被热烈讨论。
投书者是26岁的Jocelyn Chung,钟尚洁,她出生于南加州、父母和阿公阿妈都来自台湾。
她以自己家族与教会的记忆开场──在1979年美国与中华民国断交后,Jocelyn的家族三代
选择移民美国,受到当地的台湾长老教会温暖的支持才能落地生根,于是教会就成为了他们
对“家”的另一种记忆。
《报导者》越洋专访Jocelyn,她说,当68岁的凶手周文伟在教堂内开枪射杀无辜后,她们
一家人的生活就陷入错愕、恐惧与集体悲伤,因为被攻击的不只是属于自己的生活经历,更
是对“台湾人认同”的恶意打击。在Jocelyn与《报导者》的访谈中,我们试着了解台美二
代与自己的阿公阿妈,是如何讨论“台湾人认同”?当枪击事件爆发的第一时间,她们又该
如何理解、并消化这起直接发生在她们身边的悲剧?
“每当我想到台湾教会,我就有回家的感觉。我想起教会每周的礼拜聚餐,有炖白菜的香气
,还有每次都有超大碗的‘卤肉饭’。我想起在那白色桌巾的大餐桌旁,都会聚满了轮椅上
的‘阿公’与‘阿妈’,大家作伙吃饭,一起聊著儿女、孙子们的近况,一起聊著化疗做到
第几次,哪一家的阿公阿妈失去老伴需要更多照护和支援供餐,当然还有来自台湾的故乡新
闻 这就是家的模样;或是我们模仿重建的另一个故乡。”
在那篇引发台美社群热烈讨论,刊在美国主流媒体《今日美国》(USA Today)的文章〈我
们不会被抹除〉里,Jocelyn用声音与味道的描述,重现了自己这一代人的成长记忆。
26岁的Jocelyn是儿童书作家,她的第一本著作将在2024年出版──是一个关于说不出“我
爱你”的台湾人家庭,如何默默地透过食物、陪伴、牺牲与无条件的奉献,向家人彼此表达
“我真的很爱你”的故事。
她目前也是旧金山州立大学(San Francisco State University)的硕士生,主攻美国亚裔
研究,她见证了过去两年美国亚裔仇恨(Asian Hate)增加,对于台美人社群带来的不安全
感。
Jocelyn出生之前的一家三代──阿祖、阿公阿妈、爸爸妈妈──都是在1980年代移民美国
。橘郡的台湾长老教会就是众人刚落地、还是菜鸟新移民时,帮助他们安顿下来适应美国的
重要朋友。尽管后来Jocelyn的阿公阿妈转移到了其他教会,南加州的各个台湾教会仍是许
多移民与台裔二代的聚会所在。因此发生在尔湾台湾长老教会的枪击事件,不仅只是突如其
来的暴力,更是直接打在“台湾共感”的骇人冲击。
这份在《今日美国》的投书,不仅被印在这份全国性大报的言论版上全美发送,她文中对于
台湾近代威权政治与离散认同的描述,不仅被台湾媒体与《洛杉矶时报》(LA Times)注意
,更在各大台美网络社团引发成千上万的回响、分享与激烈辩论──许多人因为文中的“食
物记忆”而回想起自己与家族的移民故事,但有更多台美人认同Jocelyn提到的“台湾认同
”是在美国社会被隐蔽、不被足够理解的族群记忆。
Jocelyn选择对美国社会公开发声,不仅分享台裔社群的生活故事,更试图在悲剧之后向美
国大众解释“台湾人的历史”──为什么我的阿公阿妈必须离乡背井?为什么这次的暴力事
件,会唤起美国台湾人对于昔日政治压迫的恐惧?她的投书结尾是“我们拒绝被抹除”也引
发强有力的共感回应与激烈辩论。
《报导者》透过越洋连线,以英文与台语并进的方式,在枪击案过后的当周采访Jocelyn。
仍有亲戚在台湾的她,偶尔回台,她表示自己正在考虑“搬来台湾生活”,一部分是出自于
对家人口中的“故乡”好奇,另一部分也与对美国社会日渐高涨的亚裔仇恨有关。
本次访问时间,是枪击事件3天后的5月18日。Jocelyn以英文结合台语受访,再经《报导者
》翻译整理。以下是访谈内容,以问答方案呈现。
移民后代第一次直面认同冲突的震惊
问:收到枪击事件消息的第一念头,妳当下想的是什么?家人们又有什么各式反应?
答:我看到新闻通知的第一个反应,是瞬间僵硬,接着我开始全身颤抖──我真的太过震惊
──接着马上传讯给我妈妈,告诉她出事了,当时她的反应是:“糟糕!(我们认识的)李
牧师不就是那间教会的主任牧师,他现在安全吗?”但我怎可能会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他现
在在哪间教会啊?谁知另一个认识的阿叔马上传讯息说:被打的就是李牧师的教会。
我们打电话到处问人,然后想到有一个“好像认识所有人的阿姨”,我们就也找她打听,我
告诉她我知道什么,然后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事 整起事件的经过才透过这样一来一往地在
台裔社群里传开。
妙的是,我记得我阿妈当时所掌握的消息,竟然比新闻媒体还要更快更准──因为所有人都
在联络所有人,大家都在相互报平安、回报给大家最新的事件进展,整个传播的效率比新闻
更要快。而且你也知道西方媒体对这种事情就比较后知后觉,台裔社群都靠彼此通知消息。
不过当时我真是怕极了,对于才发生的悲剧,更是非常震撼。
问:根据检调说法与证据,本案的枪手似有政治动机、是刻意针对台湾人行凶──妳怎么消
化这样的消息?妳的家族里又是如何讨论凶手的犯案原因?
答:我从小就记得家里会讨论关于台湾的本省人与外省人。所以确实,我也有想到:会不会
是与台湾长老教会的政治色彩比较绿、历史上也非常支持独派意见有关。
我们家里的长辈,常常会讲:“我们是台湾人,你们不要讲错我们从中国来。”所以当枪击
案发生后,我阿妈就是非常伤心,我想这是因为她的个人经验吗?阿妈在嘉义长大,小时候
就遇到国民党接收台湾,所以她的认知就是:“没错!犯案动机就是仇恨犯罪,他们(外省
人)就是恨死我们!”但她就会非常难过。
不过当我们知道愈多细节,就愈感伤心与害怕。我也有亲戚现在还在台湾,他们告诉我“本
省人─外省人对立”过去才比较常见──但如果这这种冲突发生在这里、在美国?那可是从
没发生过的另一回事。
教堂里的被害者,大多都是我们阿公、阿妈的同辈人,他们大多在7、80岁,甚至还有90岁
的长者;此外,关于罹难的郑达志医师,我们也知道了更多关于他的故事、他母亲与他家人
的故事。我知道的愈多,心里的洞就愈大。
我们很难把这种痛苦与悲剧,解释给其他美国朋友理解──他们对台湾的历史与复杂性,几
乎一无所知。对于大部分华裔家庭来说,我们从小就要学习关于家族由来的历史,而我的家
庭又非常、非常在意我对于台湾历史的认识,他们非常、非常、非常坚持我必须知道二二八
事件,家里很在意你明不明白这些故事。
也有些令人沮丧的发现,许多美国人竟然是因为这起重大枪击事件,才认知有台湾、中国、
两岸紧张 这些事情的存在。让人甚至更觉得失望的是:美国社会好像到此刻才发现“原
来有‘台湾美国人’这样的少数族群存在”。
不过这也可能是导读大家的机会,就算台美人在这块土地上已经生活了很久的岁月,但一直
到现在他们才开始好奇台美人是从哪里来的?台美人都靠什么维生?台美人都住在哪里?台
美人无聊的时候都会玩什么?
讽刺的是,这一切的好奇与疑问,却都起因一起如此骇人的枪击悲剧。
问: 你身边有很多中国人,或所谓的亲中团体吗?例如这次犯案的凶手,就曾来自的“中
国和平统一促进会”,这些人事物是妳过去日常的一部分吗?妳与他们的互动经验是什么?
答:我住在的南加州城市,是一个非常、非常“台湾化”的地方。城里有很多台裔、韩裔、
菲裔、印度裔社群,但人数最多的还是台湾人。我一辈子都住在这里,小城里的大家都彼此
认识,所以我觉得一切都很自在平静──至少到目前为止。
我认识统派支持者吗?这种分类好像我父母那辈才常出现,他们那代比较在意这种事。但或
许也是因为第二代、或者是年轻一辈的人,我们比较没有共感,反而比较是一种“好喔?”
的态度来回应。
但我想分享一个题外话:我现在是单身,所以会用交友App。之前有一个男生私讯我,说他
看到我照片的背景,“你背后是中华民国旗齁?”我回答,对啊我家来自台湾。但他的反应
有点像是“那是中华民国吧!”我就再告诉他因为家族来自台湾,结果他竟然说:“不对喔
,台湾不是一个国家,你说的是中华民国。”
我当场傻眼。但我反而很好奇:怎么会有人用这种开场白聊天?后来才发现他来自的家庭比
较支持国民党──但这种状况我过去真的没有碰过,并不常是我们这个世代会讨论事情。
那个男生后来还是一直讲:抱歉喔,但妳说的台湾不是国家、不存在,讲得好像自己不是台
湾人,是中国人一样。虽然我还是不太了解他怎么会这样认为?但我是真的开了眼界,这种
遭遇倒是很新鲜。
我不清楚这种状况是不是愈来愈多,我不知道。至少就我个人而言,与朋友们几乎没有碰过
这种直接“战统独”的事。
我们需要跨族群的团结和互助
问:但对于妳这样的第二代──在美国出生,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妳需要怎样的帮助、
支援或陪伴,才能重新感觉在这个社会是安心的?
答:这个问题值得深思。我认为,其中一个方式是“跨族群的团结”。在美国他们叫我们“
有色族群”或“非白人少数族裔”。在一连串白人至上主义者(White Supremacy)针对黑
人的仇恨杀戮──就像水牛城枪击案──之后,我们能发现美国社会有病症很深的白人优越
主义问题,其本质极度邪恶,而且非常非常暴力。
所以我们想,组成跨族裔的团结阵线──不只是涵括所有美国亚裔,以及其他不同族群──
或许就是希望所在。只有透过这种团结,我们才能彼此互助,共同推动有意义的法律变革。
另一方面,写作也能给我希望。尽管这次的事件让人悲伤,但我也借此感受到不曾想像过、
来自全球台湾人的一心团结,不只是台美人,还有台澳人,台英人,甚至和你们一样的本土
台湾人。就像这次的心碎让我们彼此连结得更紧密,就算是在最可怕的恶梦中,也可能会诞
生出乎意料的美丽结局。
问:你投书《今日美国》的文章〈我们不会被抹除〉,引发了台美社群的很大回响,但你当
初想表达什么?
答:我写的这篇文章,是关于我对于台湾人以及台湾裔美国人,一种很深的爱与羁绊──因
为我的阿妈阿公,我从小就对于“能身为台湾人”而感到自豪,他们总告诉我要对自己的根
为傲。所以当我听到(尔湾台湾长老教会)发生枪击案时,就好像是打在我家一样。
你知道在案发的那个周末,全美国就爆发了8起重大枪击事件。过去这几年的暴力问题愈来
愈严重,但这次真的离我们太近了──毕竟台湾长老教会就是另一个家(注),所以这才更
让人特别心碎。
因为有爱,才有传承
事情发生那天,我刚好在家,和我阿妈、我妈一起在餐桌前收到消息。我阿妈马上拨电话,
到处找不同教会的朋友们要他们报平安,因为她认识的朋友好多,所以当我开始打文章的同
时,阿妈就在我身旁一通讲完一通、一个个确认我们认识的亲友全都平安无事。
在那个瞬间,我想这就是我们身为“台湾美国人”(Taiwanese American)的模样──在这
里,我们是一个很小社群,但每一个人都知道或认识彼此,我们也很努力地互相照应,在追
寻新生活的同时,也在这块新大陆一起生根、重新开始。
所以,我才想要把我心里的话──不仅是对事件的悲愤哀恸,更是我对于这个社群的爱──
全部写出来。
问:投书中,妳使用了语意相当强烈的结语“我们不会被抹除”(We won't be erased.)
,妳想对美国媒体表达什么意思呢?
答:这里有一张我“阿祖”的照片,她75岁才来美国。当时,我的祖公决定(当时台美断交
的情势)不能继续待在台湾了,他们才一起在很老的时候移民。我把这张照片放在我房里,
这样随时都能看着她,因为我认为做人不能忘本,不能忘记我们从何而来,以及那些形塑今
天的我们的历史。我能活着在这世上,体现了祖先们对我的爱、阿公阿妈们对我的爱,透过
我家的历史、我家的故事,他们让我有了“身为台湾人”的身分认同感,也一直确保我还记
得自己是台湾人。所以,只要活着,我就会努力传承这种“拒绝被抹去”的认同与记忆。
你知道在美国,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台湾是什么,这满糟的,但美国人就这样:只在乎美国自
己,世界其他地方的事,多数人都不在意。所以在我的生活经验里,我得不断地“教育”别
人关于台湾的事。
但我每天都会想起我的阿祖,想起她们是如何努力确保自己不要忘记自己是谁,就算是日本
统治、国民党来了,还是最后移民美国,她作为“台湾人”的认同,都没有被抹去──如果
这么苦她都能坚持,那我也想和她一样、保留她给我的记忆。
仇恨攻击下的台美人困境
问:检调目前判断这起攻击与“政治认同”有关,这会让妳感到更担忧或害怕吗?
答:其实会。不住在美国的人或许无法感受,但在这里的生活,真的变得比以前危险很多。
过去两年发生太多暴力事件,我身边许多亚裔朋友,都选择远走海外、甚至搬回亚洲,因为
社会气氛真的太吓人。
我刚刚才接受了《洛杉矶时报》的采访,他们问了很多问题,其中之一是“所以你阿公阿妈
是参加哪一间教会?”──你(《报导者》)刚刚也问我一样的问题,我也很轻松地告诉你
那间教会的名字、在哪里;但对美国记者,我竟然告诉他:
拜托你,请你不要公布教会的资料。我不希望教会的名字曝光,我不希望让其他人知道我阿
公阿妈去的位置,我不想让这些关于家人的资讯在美国新闻上曝光,因为我没有信心会不会
有谁看到美国主流媒体的报导,然后把我的阿公阿妈与家人,列入他们的“下一次暴力名单
”上。
我对于自己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有点陌生──如果在以前,我根本不必顾虑这种事;在枪击案
的星期天之前,我猜我也还不用这样说──但这就是现实,必须让我们提心吊胆的全新处境

问:所以妳会如何安抚自己的阿公阿妈?
答:我阿公去年9月就因癌症过世了,他才刚离开不久 但我阿妈离我住的地方只有5分钟
, 所以我还能就近陪着她。事情发生后我马上打了电话给她,然后一起吃晚餐,我们每个
星期都会一起吃饭,一起见见面。其实现在的状况让人很难过,很多老人家现在的感觉就是
“别出门”,就是不要出去。很大的原因是社会上针对亚裔的仇恨问题(Asian-hate)。在
美国这边发生了很多攻击事件,是故意袭击我们的阿妈阿公,就因为我们是亚裔,就因为他
们觉得所有亚裔都是中国来的,就因为他们觉得所有中国人都有COVID-19,就因为川普总统
这样讲。理由总是很多,但暴力就是发生了。
在这之前,我阿妈每周都会出去4、5次,去打球、去购物、去玩耍、去教堂弹琴──但现在
,阿妈却不敢出门了。虽然她在电话里总是对我说:“免惊啦!别怕。”但她本人才是足不
出户。
该怎么安抚她们?我真的不知道,对于我们这代年轻人来说,这或许才是最感无助的事,好
像必须窝囊地坦承:我们没办法回头保护我们的阿公阿妈──哎呦,我怎么情绪化起来,糟
糕──但这是真的啊,我们就是没办法保护他们,现在的社会气氛真的很危险,结果是阿公
阿妈反要回头安慰我们。
我们真的很努力想要保护家族的长辈,但却不知道能怎么办、该怎么做。这种必须要防御自
己抵抗危险环伺的气氛真的很吓人。我听到很多亚裔朋友在讨论──他们的祖父母们还住在
亚洲──感想都是“幸好我的父母、祖父母都留在亚洲,至少他们在那比较安全”,但这同
样让我难过。
事情变成这样,社会真的变得很危险。我有时甚至会对我另一个阿妈与我的阿公的逝世感到
“宽慰”,至少他们不用为现在这种气氛提心吊胆?
虽然偶尔会难过地这样想,但我还是很感恩我阿妈离我住处只有5分钟。我随时能都见到她
,能陪在她身旁就能让我感到心安──就算外面可能很危险,只要阿妈还在我们身旁,我就
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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