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 ∞家的未来启示录∞ 外送员的游牧人生:

楼主: qazsedcft ( 蛋包饭 )   2022-02-01 00:00:20
1.媒体来源:报导者
2.记者署名:
文字/孔德廉
摄影/郑宇辰
核稿/刘致昕;责任编辑/洪琴宣、张诗芸
3.完整新闻标题:
∞家的未来启示录∞
外送员的游牧人生:青旅床铺上,300公分高的家
4.完整新闻内文:
大疫之年,青旅成为许多非典型工作者的长住选择,他们的家在几百公分高的铁架里。(摄
影/郑宇辰)
https://i.imgur.com/iVthwyA.jpg[m
37mm疫情下,餐点外送服务成为许多人的日常。需求攀升加上疫情影响就业,劳动部数据显示,
近两年台湾外送员人数从4.5万人升至10.2万;全台非典型就业人数在2008年是65万人,202
0年则攀升到79.9万人。
我们跟着这些街头上常见的外送员回家,却看见高房价、高租金之下,非典型就业的他们,
每天下班后返回的是网咖、是青旅。文中的主角是一位25岁、兼职外送近一年的青年阿翔(
化名),背负百万学贷的他,放弃了自己的梦想从东部北上讨生活。为什么疫情下改住长租
的青旅,会是他的选择?曾是运动选手的他本来踏着的是什么样的成家之路,遇上了哪些波
折、社会变迁,如今住进青旅里铁架上层的床?
一张单人床和一盏小夜灯,是阿翔的家。
晚上10点,结束从早到晚的餐厅杂务工作,阿翔会骑着自行车横越整个台北,一路回到市中心
的住所稍作休息。10分钟后,又再度出现在街头,身穿亮眼的粉色防风外套,兼职做自行车外
送。
在热闹的城市里奔波,从早到晚的体力工作总是让他浑身湿透且疲倦不堪,回家的过程也像
是一段冒险。因为家在300公分高的铁架上,抵达家门前,阿翔得穿过重重门禁,蹑手蹑脚
、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攀上铁架的最高层,才能好好休息。
战战兢兢,是因为不想引发不满。毕竟他还有另外11位邻居,分别被塞进4座铁架里,共享
整个房间。
这样的家,其实是青年旅馆的一隅。COVID-19袭卷全球前,挤满来自各国的旅人和背包客,
他们享受旅程,在此交换故事与见闻,将此地视作便宜且方便的暂时栖所。如今长期疫情笼
罩下,青旅正成为年轻族群们一种“家”的选项──他们仰赖非典型工作的收入,选择在旅
馆内长期待下来。
“没钱付2个月押金”:长居青旅,挣个弹性
“汗味、体味和人味,混合在密闭、阴暗且充满复杂气味的房间里,有点像是《鱿鱼游戏》
里玩家的寝室,只是缩小了点。”
阿翔是这么形容这个家的。过去一年多来,他以每月6,000至8000元的价格租下一席床位,
除了工作,就是一头窝进这个小天地里。
相同的房间,在这间旅馆里总共有将近10间,提供约100个床位给租客,毛巾、牙刷另外计
费,但提供免费的咖啡与卫浴。每日收费在300元上下,长租价格则有更多优惠。过去因邻
近车站的便利位置与廉价收费,吸引不少背包客入住;现在则有10多人月租长住,一待就是
一年以上。
与素未谋面的人一同挤在房间里,长期共享彼此的呼吸和气味,在疫情期间听起来很难说是
个明智的选择,但阿翔有另一番见解。他说,青旅便宜、交通便利,能说走就走;而且市区
外送的单价高于其他地方,更能赋予生活更多“弹性”。
需要弹性,是因为出社会以来,庞大的经济压力几乎压得他难以喘息。步入社会以前,阿翔
曾是一名运动选手,靠着时有时无的赞助来供应训练、复健及器材费用。尽管辛苦,但成绩
向来不错,只是咬牙苦撑将近10年的收获,除了名声外就是负债。就学期间,他得支应部分
训练费用,学费也靠贷款支付,因此累积近百万元的学贷;经济压力让他不得不放弃运动员
的身分,孑然一身从东部来到台北。
人生进程重新在热闹的首都展开,但没有名校光环、腼腆的阿翔获得的工作机会不太多。于
是他在婚宴会馆端盘子,一边念研究所,想要取得更好的机会。但半工半读的日子随着疫情
冲击轧然而止,先前累积的债务加上台北高昂的生活费,很快让他捉襟见肘。
失去唯一的经济来源,吃、住都成问题,前年他暂且休学,将时间全部投入到工作里。找到
一份餐厅杂务的工作后,一个月有将近3万元的收入,扣除学贷、生活费和杂支,一个月能
存下1,000多元。
“我看过一些房子,顶加的那种,但状况很差,屋顶漏水、墙壁壁癌,有些墙角还会透风,
然后收7,500元,雅房。条件稍微好一点的地方,租金也几乎是8,000元起跳,但地点偏远,
不利自行车外送,机车我也买不起。加上租房起码需要(准备)3个月的钱,租金加上2个月押
金,我付不起,”谈到住宿,阿翔讲得直白。
工作和债务将生活卡得死死的,他总是在寻觅弹性与可能。几经考量后,选择搬进市区青旅
的一席床铺里,一待就是一年多,因为不用考量水、电花费,有免费卫浴,还不用押金,说
走就走。
过往背包客交流声此起彼落的青旅大厅,如今是电视播送的声音,住客们避免麻烦鲜少交谈
。(摄影/郑宇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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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送曾是好生意,一度梦想能有“真正的家”
“时间自由、报酬自由”──外送工作的标语也很快地击中阿翔的心理,他盼望外送兼职能
加速还清债务、额外赚到一点消费的余裕、甚至有一个“真正的家”:一个没有人共享的私
人空间,有温暖灯光和电视随时等著迎接。
于是他在餐厅下班后开始外送,跑的是宵夜时段、平均单价最高的台北市中心,这里距离他
下榻的青旅仅有几百公尺距离,可以高效率地运用时间。晚上他会有2个多小时靠着自行车送
餐,专攻短距离的外送。运气好时,一天可以接到4、5单,一个月下来能赚到5,000元以上
,对收入不无小补。累积数万元的存款后,阿翔甚至开始考虑从300公分的铁架上搬走,找
一个真正的家。
但这个状况没有持续太久,去年(2021)国内两大平台纷纷改变薪资计算方式。上半年来,
阿翔发现系统派给他的单变少了,有时会空等一整个晚上,再不然是单跟单之间的间隔拉得
很长,导致薪资缩水成2、3,000元不等。不时还会收到客诉,平台指控他跟客人发生摩擦、
送餐不准时等,尽管这些事情不曾发生过,还是让他差点被停权,结果就是愈跑愈少,愈跑
愈无力。
时间自由与减薪竞争,外送员的天与地
同样情形不只发生在阿翔一人身上,而是广泛体现于全台外送员生态。
根据台湾劳工阵线指出,2021年3月,几乎寡占市场的两大外送平台foodpanda及Uber Eats
纷纷调降外送员的薪资。其中foodpanda将每单最低价格由原先的57元调降至44元,累单奖
励也从半个月改成每3日结算,而Uber Eats则是采取离、尖峰时段差别费率,大幅降低离峰
时段报酬。
“过去几年,每小时我们还能赚到2、300元以上,改制之后,一小时连168元的基本工资都
还不到,”作为5年经历的资深全职外送员,同时身兼全国外送产业工会理事的苏柏豪说。
同样深受影响的他,已经试图转型倚靠另一份工作来维生。
关于降薪,苏柏豪认为这正是反映外送员人数逐年增长所带来的副作用。根据劳动部职业安
全卫生署统计,2019年全台外送员人数达4.5万人,隔年攀升至8.7万人,2021年年底更是来
到10.2万人。外送员数量快速增长,无论正职或兼职,皆形成激烈的市场竞争。
阿翔也在这股急流中求生存,但他不确定薪资究竟是如何计算的,只知道平台为了鼓励外送
员多接单,会提供一单多10至20元不等的加给,前提是“接单率”达9成以上。这代表他几
乎没有拒绝的机会,无论远近、是否熟悉路况、体力够不够负荷,兼职的2个小时内,他就
得拼量、拼速度,在熙来攘往的车潮中冲刺,甚至不惜一再违反交通规则,才能累积足够单
量。
这是许多外送员的生活写照。苏柏豪直言,平台调整政策、大力降低成本后,工会收到很多
抱怨,因为平均薪资调降幅度达3成以上,收入底线不断下探,许多人甚至连基本工资都没
办法达到,结果就是造成恶性循环:外送员跑得更急、工时更长、更容易因为疲劳而发生事
故,最后因为没有足够的保险机制而负债,进一步压缩到外送员的生存。
过往主打的“时间自由、报酬自由”,在薪资不断下调的同时已不复在,外送工作所带来的
弹性正一步步缩减。为了应付改变,外送员们得付出更多时间、承担更多风险,连带失去面
对各种问题的弹性与能力。苏柏豪形容,这是陷入一种世界一片灰暗的恶性循环里,生存欲
望会被迫降得很低。
“我就像困在地底的开司,也许靠豪赌才能摆脱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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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件衣服、一个背包几乎就是住客们的所有行李,塞在床位旁的小柜子里。(摄影/郑宇辰

既是社会新鲜人、又极度仰赖外送兼职的收入来支撑生活的阿翔很能体会这种窘迫。他有太
多担忧,只能屏除自身的一切欲望。因为他得精准控制每笔收支,每个月万元的学贷、数千
元的住宿费、手机费和餐费会吃光他的薪资,外送兼职得来的钱,是仅有的“弹性”。
眼看着弹性正不断缩小,在等候系统派单的空档,阿翔和所有外送员一样焦躁不安。尽管不
确定轻量化的车体能不能额外承受保温箱和食物的重量、车子会不会被偷,甚至发生车祸该
怎么挤出额外一笔钱来赔偿,各种风险摆在眼前,他还是上路了。
“因为我只有这个机会,为了生活只能忍,现在就尽量不要有欲望,”阿翔苦笑着说。
习惯把餐厅剩余的员工餐全数打包,或抢购赏味期限折扣的超商食物。唯一娱乐,是到西门
町的电影馆租过季片子消磨整个下午,或在床上重复翻看破旧的漫画。那个成家的梦想愈来
愈远了,阿翔说自己稍微吃点好吃的就会内疚、不敢出门走走、不敢消费,甚至不敢谈一场
恋爱。“没钱哪有资格,”他感叹到。
住在青旅的时间超过一年,个性也从乐观变作封闭。不和同住的邻居打招呼,闲聊总不超过
三句,并警告所有人不要轻易触碰他的自行车,因为那是阿翔唯一的财产和生财工具,他感觉
自己随时要为流浪做好准备。
这样的处境让他想起自己最喜欢的一部作品《赌博默示录》。故事主角是一名名为开司的青
年,成年以来一直过著廉价的赌博人生,放弃稳定工作、家庭和住所等遥不可及的目标。直
到遇上债务、被当成奴隶丢到地底开矿,他才以性命相搏,来一场清偿债务、一夜致富和跃
升社会阶层顶端的生死赌局。
“因为贫富差距变得很大,我觉得自己、住在青旅里的所有人,甚至现代社会,大家好像都
和漫画剧情一样困在地底,需要一场赌局来改变自己的命运,摆脱贫穷的威胁,找回尊严和
正义,”阿翔说着他的观察,“可能每个人都是开司,失去人生掌控权,但现实是输多赢少
。”
租金指数创新高,都市游牧已成共通现实
青旅大厅是房客们吃饭休息的区域,然而疫情以来,互动的状态并不热络。(摄影/郑宇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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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现实,台湾房价、房租与住宅维修费的确连年上涨,近期又再度创下新高。根据行政院
主计总处统计,去年12月租金指数达到史上最高的105.01,且租金指数已经连续12年上涨,
买不起房也租不起屋的状况,正在加剧。
耗费所有气力和欲望来拼搏翻身的机会,阿翔和大部分长住客一样,以为自己仅是暂时栖身
在便宜的青旅里。但当房租价格飙涨、非典型工作成为常态,对外送员们来说,本来以为的
“过渡”正不断被延长。
无论兼职或正职,在我们实际走访台北市多间青旅的过程里,随处都可见到外送箱和印上平
台标志的安全帽摆在走道、床边或行李柜上。一间邻近车站、有数十个床位的青旅柜台人员
告诉我们,疫情以来,从事外送工作的人与日俱增,几乎每间房间都有外送员长租或短住,
且他们辗转在不同青旅或网咖之间移转。
具有2年经验的正职外送员吴宗哲在过去一段时间里,过的也是同样的生活。他有幸住在便
宜的雅房里,但没有保险、没有足够的安全装备,每天骑车外送10多个小时,回家倒头就睡
,生活就是送餐和睡觉。他说,外送员的生活就像是“逐水草而居”,所谓水草,就是平台
给予的奖赏、高酬劳,那往往在如台北东区这样的闹区里,这也是不少外送员会干脆找个地
方待下来,散居在都市闹区的青旅、网咖、套房雅房等地的原因。
“我以为外送很自由,自己当自己的老板。但其实没有,系统掌握我赚多少钱,而且我从来
不知道每一笔收入是怎么计价的,”吴宗哲说。眼看外送工作的灵活消失,今年他已经有点
意兴阑珊了,只跑餐期的热门时间,一天顶多工作4、5个小时;其他时间,他去找了另一份
工作,想要渐渐远离这个圈子。
观察到外送员这种非典型工作所带来的弹性逐渐下降,吴宗哲认为这产生许多影响。物质层
面上,当工作和收入不稳定,生活就难定下来;精神层面的影响更大,因为经济状况会影响
心理状态,当一个人心里有些窒碍时,也容易放弃对生活的期许,害怕被固定住,想逃没地
方逃。
讲好听点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人生,讲难听点就是“在都市里流浪”。吴宗哲说,若发
生意外没有收入,连房租都缴不出来,只好退一步住在青旅,至少说走就走。
不断延长的过渡期,成家的梦愈来愈远
新年的前夕,阿翔结束工作回到旅馆时,时间已超过12点,住在他隔壁的外送员还没下班,
要一直到分针再绕过一圈,他才会抱着一袋宵夜回来。同是青旅的两位长住客,都待了一年
以上,工时不断拉长下,生活难有交集,两人唯一的共通点是──距离理想的家的状态,愈
来愈远。
爬上300公分高的床位里时,铁架上挂了些内裤和T-shirt,这是让阿翔放心的生活痕迹,本
以为只是过渡的床位,现在已经成为久待的栖所,他深刻地感受到自己或许正在流浪。
“那就是一张床,我从来不觉得这里是家,只是过渡期不断延长而已。”
鲜少待在公共空间,信奉的教条是尽量不与人交往、断绝关系避免麻烦。一回到床上时,他
会尽快把黑色布帘拉上,因为那是家里唯一的“墙壁”,能隔绝外界、还他隐私,但这依旧
挡不住铁架的摇晃、邻人的鼾声。
不只是阿翔,据劳动部统计,2008年全台非典型就业人数为65万人,这数字到了大疫之年20
20之后,来到79.9万。房价、房租飙高加上非典型就业数字逐渐爬升,两大社会趋势的交集
下,类似的城市游牧故事一再上演,他们待在300公分高的铁格床里,努力不失去对家的想
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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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旅里的单人床位,乘载着家的梦想与幻灭。(摄影/郑宇辰)
【家的改变】市中心青年旅馆,成为大量非典型工作者长期住所
根据劳动部统计,全台非典型就业人数在2008年是65万人,2020年则攀升到79.9万人。其中
,随着疫情涌现大量餐点外送服务需求,工时与收入皆不固定的外送员人数也在两年内从4.
5万人升至10.2万人。
随着传统工作型态的崩解,居住的状态也出现变动,影响背景不外乎是飙涨的房价与租金。
根据行政院主计总处统计,代表市场变动的租金指数在去年达到历史新高105.01,这个数字
已经10年未出现跌幅,显示房租涨势不断。
非典型工作人口上升、买房租房愈来愈难,两种社会趋势交汇下,便宜且免押金的青年旅馆
正成为外送员的长期居所,同时也容纳各种非典型工作的年轻人,让一席床位成为他们的“
家”。
5.完整新闻连结 (或短网址):
https://bit.ly/3o8fQdV
6.备注:
长租价格则有更多优惠
青旅里,会依照床位高低计价。最上层的床位因为移动不便价格最便宜,下层床为则收费最
高,有时会到8、9千元。
市区外送的单价高于其他地方
由于不同地区对外送需求不同,也会导致外送单价加码金额产生浮动。以台北市来说,餐期
单量最高的台北东区和西区外送一单的加码金额就会来到25元;相较之下,如淡水区一单只
有加码10元。
外送员跑得更急、工时更长、更容易因为疲劳而发生事故
就事故发生比例而言,具交通部数据显示,外送平台机车事故占所有机车事故件比率在2020
年是4.08%,去年则一举升高到4.85%,其中光是外送员交通违规件数就超过5万件。为了遏
止这种现象,交通部调出所有外送员的违规纪录交予平台,要求平台纳管。此举除了引发隐
私的疑虑外,外送员工会也认为公部门此举是在规避责任,影响外送员权益。
去年12月租金指数达到史上最高的105.01
租金指数是由各县市主计处调查各地租金后,提供给行政院主计总处加权计算所得。租金指
数调查时须固定房屋类型、楼层、 坪数、内部重要设备(如家电),以及考量是否包括押
金、管理费、水电费及停车费等因素,须在“固定房屋品质规格”条件下,持续观察实际租
金的变化。
基期是105年,代表100;之后的租金指数增幅,便可反映房租涨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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