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 COVID-19下的农业现形记 小社会里的替罪

楼主: qazsedcft ( 蛋包饭 )   2021-09-05 02:37:19
1.媒体来源:《报导者》The Reporter
2.记者署名:文字/孔德廉 曹馥年
摄影/陈晓威 林彦廷
3.完整新闻标题:
COVID-19下的农业现形记
小社会里的替罪羊──几无容身处的农村感染者,艰难复归路
4.完整新闻内文:人情网络紧密的小社会里,染疫的消息传递飞快,对确诊者而言犹如双面
刃。(农村情境图,非当事人所在社区)(摄影/陈晓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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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朋友、邻居全都不见了,变成大家互相攻击。我在想,不是大家要一起对付病毒吗?
怎么变成大家恨来恨去?”
从彰化到屏东,农村疫情意外成为台湾COVID-19社区传播的重灾区:5月彰化县溪湖镇大规
模群聚事件、6月屏东县枋山乡Delta变种病毒感染,在传统社区里紧密的人情网络里,疫调
和足迹公布后的确诊者隐私保护薄如纸;防堵病毒时村民配合度和防疫效率虽高,却也筑起
强大的排挤力道,“指标个案”即便痊愈,在社区里竟难有容身处。
农村里感染者的处遇映照出,高效率的防疫工作一不小心就会越过人权红线,群体与个体利
益冲突之间,需要更细腻的思考。
她怀着负罪的心:“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来弥补?”
听到门口传来许久不见的招呼声,胜男(化名)才从反复诵念经文里回神。她的反应不是赶
去迎接,而是回过头来向屋子里头冲,戴上随手可及的口罩,顺手再拿酒精将自己从头到脚
都消毒了一遍,才敢探出头来查看。
从5月初成为COVID-19的确诊者后,几乎没有人会来她家串门子了。粉色的葡萄纸箱生了灰
尘,一落一落堆在门边,集合成一堵亮色的墙,将内外空间分离。过往应该是拣果、打包、
分装的忙碌时刻,而今胜男的注意力只集中在电视里的早课梵音,这是不用接触到人、而能
“回向社会”的选择。
“大家会怕,因为我让这个地方变成这样,还害到别人的小孩,我不知道能做什么来弥补,
做义工之类的人家也不敢靠近我。”
身为一名盘商,胜男会定期向溪湖镇的农民们收购果实饱满、带有紫黑色泽的巨峰葡萄;挑
选装箱后,再开着车一路北上兜售。20多年来一直是如此,她与丈夫走遍北北基桃,将溪湖
骄傲的葡萄包装成礼盒,送进北部人的肚子里。因为主打新鲜、产地直送,送货时间没得拖
延,生活成为一趟又一趟漫长的公路旅行,夫妻时常在货车上倒头就睡,省钱也充电,隔天
再继续上路。
买卖带回的收益,拉拔3个小孩长大,家人得以温饱。在种植技术精进、葡萄成为高经济作
物后,平稳的价格也让胜男有余裕把房子整理得漂漂亮亮,在午后阳光透过天井直射下来的
温暖环境里,持续打拼下一个20年。
但南来北往的生意不只带来收益,也带回病毒。在北部发生大规模群聚感染后,胜男正好踏
入万华,那是疫情爆发以来最严重的社区传播热点;她知道疫病的危险性,葡萄送到客人手
中就要离开,但是难得的机会让她停下脚步。
“市场里的人说要多订葡萄,我想就多等一下,看对方要多少。大概待了20分钟吧,我猜就
是这段时间感染到;要是货交完就走,就不会变成这样了。”她至今仍懊悔叹息。
病毒跟着胜男一起回到彰化后,迅速在她广阔的社交圈里传播。先是1,300多人参加的婚宴
、母亲节聚餐,再到社区活动和歌唱班;最终,一共造成彰化地区112人染疫,4人死亡,她
的家中也有多人确诊,并匡列20个以上的场域与3,757人可能接触者,埔心乡、溪湖镇、永
靖乡3个乡镇各级学校短暂停课。该起感染也成为继万华后,全台规模第二大的群聚感染事
件。
丢垃圾、遭恐吓、被退群,一家承担全村怒火
彰化县溪湖镇马路边一处褪色的葡萄招牌。(情境图,非当事人所在社区)(摄影/陈晓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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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胜男准备入院治疗前,她染疫的消息已经迅速传开。
隔壁里的里长声称为保全里民的安全,亲自开着小货车在村落巡回。他的车顶架了一台大声
公,广播大声地在村落里不断放送:“卖葡萄的XX确诊了,麻烦大家注意家里的健康安全。

由于此举涉及“散播疫情、传染病之谣言或不实讯息”,违反《传染病防治法》,里长在第
一时间遭到送办,恐面临百万罚金。有人认为里长的举动是对确诊者的二次伤害,也有人举
双手赞成,广播可以提高居民警觉,是对防疫的加分。讨论并没有结果,最终检方认为广播
内容是事实,且确实是为了公卫需求,予以不起诉处分;但个资的透明已经让胜男一家的返
家之路变得特别漫长。
几周后,她痊愈出院。夜里,先是有人拿了几袋垃圾到她家门口泄恨,纠纷一度闹上派出所
;接着是一张胜男一家老小的全家福,不知为何开始在当地的社群媒体和手机中流传。大家
都说:“确诊的就是她,是她们一家害了彰化。”
在当时的反复报导中,“葡萄妈妈”和“葡萄家族”的称呼,则是加强了确诊者与葡萄的连
结。民众对“葡萄带病”的恐惧,使得整个彰化葡萄产业恰好在收成之际大受影响,果农订
单大减,基层怨声载道。
距离溪湖镇10公里外的大村乡,兴丰果园园主吴中兴就抱怨,一直报导葡萄妈妈,影响真的
很广,其他葡萄农也受害,因为一直放送大家就会怕。短短几天内,他的葡萄销量下滑2成
,还必须特地开课向顾客解释,葡萄不会受动物性病毒影响、箱子有消菌杀毒很安全等。为
了让消费者安心,果农们想尽办法要消除各种谣言和疑虑,但还是比不上不实讯息传递的速
度,连远在二林的葡萄农们也受到波及。
很快地,胜男一家得要承受整个村落的怒火。
有人打电话来要她滚出村子,本来长期合作的农民告诉她,不会再把葡萄交给她,手机里一
个一个群组也把她踢除,留下“你已不是群组成员”的讯息,让她在现实和虚拟的两个世界
都陷入孤立。甚至,有染疫者的家属打电话来要求要她赔偿。
“那些朋友、邻居全都不见了,变成大家互相攻击。我在想,不是大家要一起对付病毒吗?
怎么变成大家恨来恨去?”
胜男不能理解,也怪自己,说事情变成这样,一定是自己的运气差,导致新房子的气不好,
甚至认为一切都是自己不识字害的。
“当初没北上打拼就好了” 逃不出自责循环
作为台湾葡萄生产重镇,溪湖的葡萄产业文化馆却已歇业,留下广场前斑驳的葡萄图砖。(
摄影/陈晓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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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不识字,才想要外出拼。早年,她们顺着1980年代经济蓬勃的荣景,在路边摆摊卖葡萄
,望着川流不息的车阵,心想过路的客人就能带来不错的金流。
一箱箱的葡萄换来基本收入,前提是必须像木头一样杵在摊子上,紧盯每一个购买的可能。
胜男记得不远处是一个香肠摊,为了讨生活,大家同是马路上的钉子户,日日夜夜都在路旁
度过;但是工作时间长,香肠摊的夫妻没时间陪伴子女,要不就是得把小孩也一起绑在摊位
上,没有太多空间。
胜男的子女正好就读幼稚园,是准备向外探索世界的时刻。“我该像香肠摊夫妻一样黏在这
里吗?”她反复质问自己。
在那个崭新的1990年代,林强的〈向前走〉对外发表,歌曲融入摇滚曲风,打破传统悲情调
子,一席“阮欲来去台北打拼,听人讲虾咪好康的拢在那”的歌词,为当代青年绘制了一幅
前途光明的异乡蓝图。台湾经济起飞,一切嗅起来都有改变的味道,胜男也很快决定要外出
打拼。
于是她向农民认购了80箱的巨峰葡萄,请两个叔叔帮忙载货到台北卖。因为新鲜、便宜,两
个小时内销售一空,这是在溪湖要花好几天才能办到的事情;接着数量再慢慢扩大到100箱
、200箱,然后变成夫妻两人自己开车送货。产地今天采,最慢明天葡萄就会送到北部市场
,每次出车前,夫妻俩都会一箱一箱地检查是否有烂果影响品质。
胜男说,她从来不会把次级品掺入箱子里,那是坏习惯,做这种小买小卖的乞丐生意,就是
要扎扎实实,不能骗人。
靠着这门生意赚到钱,也赚到平稳的生活。即便自己不是当地人,但嫁到溪湖35年来,自己
的孩子在这里平安长大,胜男总是喜欢跟大家交流,鸡婆的个性也是这样养成的。
感染爆发后,她开始自我检讨,或许就是这样的性格坏了事。母亲节那天,她特地去市场买
了很多小番茄,洗完装成一篮一篮请大家吃,她不知道是不是这样才酿成感染。还有歌唱班
,20几个成员确诊,因为大家都共用同一支麦克风,胜男铁了心,认为整个村落的染疫责任
都在她身上。
自从事情发生后,她整天都在问:“是不是当初不应该北上打拼?”还是因为自己做了什么
事情才“歹运”?在没办法工作的日子里,胜男花了很多时间在读经,想要赎罪、改运,想
要重新开始。
但她已经养成习惯,说话的同时,总是会回头注意萤幕上的监视画面,她要确认5个角度、
多支镜头里的行人,路过到底有何居心。
一方面是担忧,一方面是觉得愧疚。她说,过去镜头曾经拍到那些来她家里丢垃圾的人,现
在照到空荡荡的角落,则是隔壁修车厂的位置。“几个礼拜隔壁都没生意,我猜也是被我害
的,自己没生意做不要紧,害到别人,难怪人家会怪我。”
胜男的处境,跟全台湾累计1万5千多名确诊者有些异同。相同的是在于痊愈后留下些许后遗
症,日常走动会有些晕眩,有时感到畏寒、有时则变得非常怕热;不同的是,另一支隐形的
病毒在她身上留下浓浓的罪恶感,整个村落的愤怒让她无地自容,问到未来的打算,被口罩
紧紧包覆的胜男沉默许久,给不出答案。
“我不知道,快要承受不住了,可能会搬走,不认识字就是这样,”她无奈说。
他们面对看不见的毒:“我已经好了,但别人看我的眼神全变了”
彰化葡萄家族事件一个月后,一支传染力更强的Delta变异株,落在台湾尾的屏东枋山。恐
慌与歧视,也同样迅速在这个台湾尾端的小社会中四处流窜。
屏东县枋山乡今年6月爆发本土Delta变异株群聚案件,所幸防疫人员与乡民同心协力,让这
只难缠的病毒未往其他县市扩散。(摄影/林彦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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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初,秀英(化名)的爱文芒果开始转红,住家附近的百余棵爱文芒果树,是她与同居人
铁雄(化名)晚年的经济靠山。秀英说,虽然这种植面积远低于其他果农的规模,但两老每
年最主要的收入,就靠这一年一度的收成。非芒果产季的日子,就由身体状况较佳的她出外
帮农。
6月6日,秀英侨居祕鲁多年的亲戚带8岁的小孙子回台湾,到枋山的娘家居家隔离,地点就
在与秀英家紧邻的透天厝。那几天秀英都在自家的“亭仔跤”整理芒果,只见到亲戚两次,
先是某天她看到亲戚将垃圾放在家门口,她认为那个位置不明显,清洁队看不到,想帮亲戚
拿去丢,被亲戚阻止;再来就是亲戚祖孙上防疫救护车送医前。双方交谈时都有戴口罩,且
间隔1、2公尺。
由于秀英、铁雄的身体逐渐禁不住粗重的体力活,秀英在北部就读高一的15岁孙子明浩(化
名),趁学校远距教学期间回到枋山,帮秀英与铁雄采收芒果。
明浩回到枋山的6月11日,铁雄已一连多天感到浑身不对劲、特别虚弱,怀疑自己是不是被
什么“卡到”,决定到台南佳里一间宫庙问事。枋山交通不便,也没有出租车队营运,没有
车的乡民想远行,习惯叫当地的自营出租车(白牌车),铁雄因此请同村的自营出租车司机
阿发(化名)载他去,但症状没有缓解,18日又请阿发载他跑一趟。
一周后,阿发因为发烧就医确诊,秀英与铁雄、明浩都被匡列为接触者采检。收到确诊通知
当下,她才知道原来那阵子的不适症状,来自“电视里面报的”陌生病毒。
确诊当下,阿发立刻配合公卫、检警调等疫调人员,完整回溯病发前的足迹。他染疫的消息
迅速在枋山传开,确诊病例集中的枫港、善余村全村总动员,互助找出可能与阿发有接触的
民众,让疫调人员在短短一天内完成匡列。屏东县政府随后关闭枫港、善余村的营业场所、
大规模筛检、施打疫苗,成功阻绝这只高传染力的病毒继续扩散。
(延伸阅读:没有医院的小乡镇,守下传播力最强的变种病毒──枋山Delta病毒抗疫记)
“遇到了没办法”,默默承受农损与骂名
国内虽以案号代称确诊者,不过在当事人的生活圈,或人情紧密的小乡镇中,染疫者的身分
通常不是祕密,让当事人的生理、心理、生计、人际关系受到多重打击。(情境图,非当事
人所在社区)(摄影/林彦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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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乡镇的团结与紧密人情,成为高效率防疫的重要基石,却也让确诊者身分成为不能明说却
众所皆知的“祕密”。民众还来不及完整认识这只短短几天内从陌生到切身的病毒,心中就
已烙下深深恐惧。既然病毒看不见,种种惊惧与责难,就尽数投射在痊愈者身上,甚至害怕
他们还有传染力,让全村再经历一次疫病威胁。
由于村里的诊所、药局、市场菜贩都因秀英确诊前的足迹而被隔离,秀英从朋友口中听到村
里的耳语,责怪她“生这种病还到处跑”,她形容,自己似乎变成一个人人都害怕的魔鬼。
“没有人会故意传播病毒,我当时也不知道自己被感染。受害(确诊)者已经很痛苦,还要
被骂。”
枋山乡卫生所护理长兼主任戴凤琴说,今年初雨水少,枋山芒果比往年晚一个月收成,6月
中旬正值采收高峰。农村的人际往来原本就密切,病毒在这个时间点爆发,正好是一年当中
最忙、多数居民没空寒暄的时期,其实间接防止了疫情扩散。
但对秀英来说,产季推迟与疫情爆发时间点的重叠,为她与铁雄今年的生计带来巨大冲击。
她被送医时,园里的芒果只采了一半,等她与铁雄2、3周后出院,余下的一半已经落果、腐
烂。“损失大概4万多元,人家看起来可能不多,对我们两老来说是一笔大钱,”秀英说,
“没办法,心胸要放开,或许这笔钱跟我们没缘分,把身体顾好就还有明年(产季)。”
“我歹运啦。”秀英这样总结自己的遭遇,她说,她不想追究自己是被谁传染、怎么传染的
,遇到就遇到,“能健康出院就好了。”
回忆住院期间,秀英说自己咳得厉害,但没有明显发烧,经过药物、给氧等治疗,症状逐渐
缓解。但出院后,她走路、做家事都会喘不过气,约过半个月才缓解。铁雄出院至今,依旧
虚弱。明浩虽没有明显症状,但病毒量一直降不下来,住院6周后,Ct值才达到解除隔离标
准,在8月初返家。
意想不到的后遗症
枋山这起群聚事件共有17人确诊,其中9人与阿发有接触,让他成为“指标性个案”。他在
超商当店长的太太、年近9旬的母亲,以及母亲的看护,还有和他一起吃面、泡茶的友人,
都感染了。
住院期间,阿发打了一针单株抗体,只有轻微发烧、全身疲倦,像历经一场重感冒。17天后
,他康复返家,但体力大不如前,说话时间长了就会晕、喘。更多他想不到的后遗症陆续浮
现,出院后几天,他外出买东西,觉得别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人家怀疑地问我可以
出门了吗?村长来送慰问物资,还有人要村长别跟我讲话。”
他母亲出现肺部塌陷,住院多日;太太出院后仍会畏寒、喘不过气;老友也被他传染,30年
交情出现裂痕。“我当然对他们过意不去,但我那时没有症状,否则哪可能和他们接触!”
阿发激动地说著:
“无妄被感染,又被异样眼光看待,真的很呕。而且我现在已经好了、干净了,还有抗体!
不过以后还有人敢坐我的车吗?”
现在在枫港、善余村走一圈,居民都严实地戴上口罩,“以前有些人会露出鼻孔或只戴到下
巴,很多农民只用包巾遮,因为热到戴不住;现在不用(我们)讲,就戴得很好,”戴凤琴
观察。
寒暄频率也少了,“会怕啊!这种看不到的(病毒)最恐怖,街上都没以前热闹了。”一位
年轻爸爸紧紧牵住女儿的小手。
替罪羊现象:现代“村八分”,高人情密度伴随的排挤压力
农村社会里,因互助或公共事务等需要,邻里接触非常频繁且密切,形成一种密切的共同体
。(情境图,非当事人所在社区)(摄影/陈晓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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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研院民族学研究所研究员刘绍华长年从爱滋、毒品与汉生病(由麻风分枝杆菌所引起的传
染病)等疫病的角度,探讨社会中的污名与歧视。对于像彰化溪湖和枋山果农COVID-19感染
者的处境,她以日本一种独特的社会文化来比较诠释。
她指出,早年日本农村地区流传一项“村八分”的习俗,村民若违反了当地社会约定俗成的
伦理道德时,会遭全然的排斥与流放。刘绍华解释,所谓的“村八分”,是当地共同生活的
十种必然(包含成人礼、结婚、生产、看病、房屋改建、水灾、祭拜法事和旅行)中,这些
被排挤与流放的村民,有八成活动都会被全村排除在外,只剩下两分:火灾与丧礼发生时才
提供协助。因为火灾可能蔓延,尸体不下葬可能导致瘟疫,这两种情况若不协助,会危及全
体村民。
刘绍华提到,这波疫情下与日本学者交流时,对方也再次提及这种古老传统对现代日本社会
的影响:COVID-19疫情发生前期,染疫的人不得已必须搬到其他地方去住,因为在当地已无
法生存。而这样的状况,类似这次台湾农村社会里对染疫者的歧视,她以“替罪羊”来比喻
这些感染者的处遇,即便染疫罹病错不在己,他们却被动承担社会文化制度所带来的压力。
根据长年对地方的研究,刘绍华认为,在人情密度很高的农村社会里,有时候,排斥与歧视
时常伴随出现,亦容易对“替罪羊们”的人权造成侵害。她提醒:
“从疫情来回头检视我们的社会,不管传统文化有什么约定俗成的规范,如果还能容忍这种
远古至今寻常人性中展现的不可爱的一面,那么伤害的不只是个体,而是说明了台湾还不是
一个具备成熟法治和公民社会精神的社会。”
公卫难题:人权与防疫的平衡支点,在于强化社会支持力量
溪湖镇葡萄园里毁损的网布。(摄影/陈晓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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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群体利益为考量,强化疫调、寻找源头、公布足迹,是扼制疫情散播的重要工具。但长期
观察医病与权力关系的阳明大学公共卫生研究所副教授雷文玫直指,“人权与公卫政策中间
的平衡如何拿捏,向来都是一个‘永恒的难题’。”
雷文玫坦言,最完美的状态,当然是不需要透过接触潜在风险者就找出疫病传播链,如此便
能最大程度地维护确诊者的隐私;但台湾现实的状况是,5月社区感染达到高峰,高传染性
的病毒让个案迅速增加,人力有限的状态下,有限度地去公开确诊者足迹,让相关接触者能
自我警觉,出面接受筛检,是不得已的作法。
雷文玫提到,2015年韩国爆发MERS,当时政府着重保护确诊者隐私,却因管制不当造成疫情
扩散,最终造成31人死亡。该起案件促成修法,让公部门有权利用GPS来定位确诊者;演变
至今,当地一但出现COVID-19确诊者,其周围的人都会收到短信通知,政府网站上并会详细
标注确诊者的年龄、性别、数位足迹等,引发不少争议与歧视。
但在人权与公卫间,攻防界线究竟该拉在哪里?
“20世纪初期‘伤寒玛莉’的例子,可以给我们作为借镜。如果只想要透过牺牲人权的方式
去实践公卫,反而会适得其反;因为那些被感染的人会更加退缩不愿意就医,毕竟被歧视的
后果可能远比染疫的后果更加严重,”雷文玫指出。
要保护疫情中的弱势,首重当然是保护隐私,这样的做法对相关当事人是最省事的;只是一
旦面对来势汹汹的病毒,为了跟时间赛跑,就得有隐私外的考量。那么更重要的,便是要加
强反歧视的力道。雷文玫解释,现今的《传染病防治法》第11条其实有明文规定,对于传染
病病人、施予照顾之医事人员、接受隔离治疗者等,其合法权益应予尊重及保障,不得予以
歧视。
“但这完全不够,法律是底线,除了法条以外,社会支持是更强的力量。如果将个案的特征
标示出来,便容易将确诊者凸显为‘他者’,只有他们这个职业、这个地方的人会得病,反
而降低大众风险意识,导致防疫行为松懈。”
雷文玫强调,疫情其实是一次机会教育,让社会上一场公卫伦理的课,因为歧视中的每一个
个案都会是一次最坏示范,会破坏医病之间的合作;假如大家都能重新看到确诊标签之外的
人性,将这些染疫的人视作为“我们”牺牲自由的群体之一,或许就能扭转歧视所带来的威
胁。
病毒重创了人心,“痊愈者照顾指引”刻不容缓
战胜病毒之后,“重返社会”对许多COVID-19痊愈者而言,是一条艰辛之路。(情境图,非
当事人所在社区)(摄影/陈晓威)
https://i.imgur.com/cafC3CX.jpg
“疫情那时候,隔壁乡镇听到从枫港、善余来的就咇咇掣,有诊所不愿让我们看诊,商店不
欢迎我们购物,我们也不太敢主动跟人家说自己是哪里来的,完全能体会万华人的心情。”
疫情后,《报导者》记者再回到枋山枫港、善余村采访,村民受访时仍向我们吐苦水,还有
人开玩笑反问:“你们现在跟我说话,不怕喔?”
7月,痊愈者陆续返家,枫港村长林荣吉会接到村民“通报”说有痊愈者在外面趴趴走,他
得一再解释对方已无传染力,“而且他们当初也不想生病啊!”
卫生所联系康复者后续追踪,“他们最怕复发,还有2、3位反映会喘、异常疲累,但肺部功
能是正常的,”戴凤琴告诉痊愈者,根据国外研究,COVID-19后遗症会持续3到6个月,只要
血氧量正常就可安心。
“疫情给我很深的感受是,传染病不可怕,可怕的是它改变人的心理,以及人与人的相处模
式。”
戴凤琴说,痊愈者返家后,邻居家人都怕他,他自己也怕得不得了,生理、心理、社会需求
都需专业介入,国内却欠缺照顾指引。
COVID-19疫情发生至今,国内累积15,900多名确诊个案,已有近9成患者解除隔离,但指挥
中心尚未对解隔离民众规划长期追踪治疗,目前也仅有3间医院筹设痊愈者照护门诊。
无论是彰化的胜男或是屏东的阿发,痊愈出院后,身体多少留有一些后遗症,但强大的社会
压力正不断挤压他们的身心,让复归之路走得更加艰辛。着眼这种状况的发生,戴凤琴因此
认为,COVID-19的后遗症是场长期战,拟定痊愈者的照顾指引,与防疫同样重要。
5.完整新闻连结 (或短网址):
https://bit.ly/3kX42bU
6.备注:
咇咇掣:phi h-phi h-tshuah,形容害怕发抖。
这篇叙事让我想到之前在研之有物看到过关于羌族毒药猫的故事,里面的文章也蛮不错的,
推荐给各位乡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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