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楚在万华社工局上班
他是我身边最接近“天使”这个称号的人
我们是在台中教堂大学一起玩乐团认识的
当时我念哲学系 他念社工系
我们两个最常被问将来要干嘛
虽然同为乐团的乐手(老楚是吉他手)
但是不同于对未来茫然 整天泡练团室社办打嘴砲的我
老楚已经整天往返台中市与东势乡的老人安养中心服务长辈了
他喜欢长辈 喜欢弹吉他给长辈听
当长辈讲第200次如何从枪林弹雨中退守台湾
他可以耐著性子听第201次
毕业后老楚很快地考上公职 开始在万华社工局服务
我们一伙猪朋狗友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家伙这辈子就是要为人奉献
对 去别人最不想去的地方 做别人最不想做的事
记得有一年寒流来得勤 霸王级寒流好几次
万华那一带很多街友晚上挺不住走了
于是我陪他半夜开着车从万华龙山寺开始
一路发毛毯发到台北火车站 最后天将亮时在南机场夜市附近收工
他熟悉每一个街友聚集的地方 叫得出每一个街友的名字
也知道每一个街友背后的故事与个性
“这个人从不脱安全帽的,她说安全帽可以保护她不被政府控制脑波。”(唐凤4ni!)
“这个人以前是万华一家成衣工厂老板,后来公司倒了老婆跑了他就再也爬不起来。”
他口中这位体型微胖满面红光的大哥 接了毛毯跟我们说声谢谢
拆下毛毯包装的塑胶袋 跑到200公尺外的垃圾桶丢
再跑回来气喘吁嘘地向我们敬礼
接着老楚带我走下一个捷运站的入口阶梯 我想说半夜2点捷运都关了进捷运站干嘛
走到最下面拐个弯 一股浓烈群聚动物的气味扑鼻
大约10~20个街友们畏缩在铁卷门前
“这个捷运入口是专门给街友晚上休息用的。”
老楚像是个猎人 娴熟地带我认识另一个面貌的水泥丛林
我们一个一个发毛毯 一个一个问如果觉得太冷受不住要不要去社公局有地方过夜
路上老楚向我解释 他们有些人只是欠一个机会
抓住机会就可以回到正常人的生活 领着吃不饱饿不死的薪水
继续过著不太需要尊严的人生
有些则是喜欢或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他不想洗澡 你不能觉得他臭逼他洗 这是他的选择 也是他的人权
万华就是这么神奇的地方 你可以在大街上唱歌自言自语不突兀
你可以浑身散发恶臭不被嫌弃 因为总有人比你更臭
他们什么都不在乎了 顶多当你塞点钱给他
在他喝得烂醉之前也许会依稀记得你的脸
但绝对不会听你的话口罩戴好 保持社交距离之类的
疫情病毒什么的对他们来说太遥远了 近不过还不知道在哪的下一餐
这里会成为疫情蔓延的开端完全是不意外的事
但万华绝对是一个最温柔的地方
当你无家可归 没人在乎你 你饿著了冷著了
到万华随便找一个街友或店家 跟他说你要找社工师楚先生
他会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愿意接纳你的人
也许当你离开时 他也是唯一一个会为你哀悼的人
行至南机场夜市附近 毛毯发完了 天也将亮
我问老楚 像你这样看到这么多街友晚上挺不住走了
会不会像医生一样对生死无感之类的?
“多多少少但还是会难过啦,毕竟几天前在你面前吹嘘老半天,再看到人都凉了。”
老楚说得平淡 仿佛这些人事都与他无关
但我知道他的个性没有这么容易放过自己
我认真地看着老楚 再看看渐渐发白的天空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而台湾目前严峻的疫情似乎仍看不到尽头
万华有很多像老楚这样的人或店家
他们也跌倒过 知道温柔与包容的力量可以很强大
希望大家不要用有颜色的眼光看待这个地方
因为也许若干年之后我们会在那边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