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媒体来源:风传媒
2.记者署名:谢孟颖
3.完整新闻标题:
被5雇主性侵血染床单,检察官却质疑“看起来很开心”
…揭密外籍看护工求助无门活地狱
4.完整新闻内文: 2020-08-14
“我遇过很多女性移工来台湾被觉得‘为了钱什么都可以’,所以碰到性侵案件,
雇主也会觉得说给钱就可以抱抱、甚至发生关系──从这边可以看出,
很多台湾人会觉得对女性移工是‘只要有钱,就可以买到他们想要的’……”
前后遭到5名雇主性骚扰、性侵,却没有一件告得成,检察官甚至采信仲介说法,
质疑她被性侵后为何“看起来很开心”──这是台湾破25万名外籍看护工时常面临的
求助无门活地狱。长期服务移工的桃园市群众服务协会庇护中心副主任郑珍真受访时,
便一再感叹:移工真的没有被当“人”看。
当一个外籍看护工被性侵,雇主觉得塞红包就可以、仲介收到长长的求救讯息却已读不回
、上调解以后说“她说被性骚扰是因为想换雇主”,检察官也往往不相信她们,甚至质疑
“为什么不咬断对方阴茎”、“为什么仲介说妳看起来很开心”,受伤的她们无处申冤、
再次被司法推落,这时群众协会的工作人员郑珍真、萧以采、Lina便时常疲于奔走,
极为艰辛地修复移工破碎的心、难以停止的恶梦。
雇主勒令“不准锁房门”致看护工清晨惨遭指侵 传讯息向仲介求救却换来“已读不回”
2016年9月,一名遭雇主性侵的印尼籍看护工侧录受害过程向友人求救,之后影片被贴上
youtue、引起国际关注与印尼民众怒火。虽然该名雇主遭判刑,然而在群众协会的
工作人员看来,这条讨公道的路,通常都是很难,很难。
印尼媒体报导恶雇主性侵女看护新闻,谢姓恶雇主于11日落网,裁定收押。
(取自www.suarabmi.com)
2016年印尼媒体报导恶雇主性侵女看护新闻,谢姓恶雇主于11日落网,裁定收押。
(取自www.suarabmi.com)
在郑珍真看来,外籍看护工要告性侵,
第一会面临的困难就是“没有证据”,毕竟事件都是发生在家庭里头,自然没有监视器,
就算有,雇主也不可能提供。
一旁的Lina举例,最近处理的案件是一个看护工A被半身不遂的阿公性骚扰,
坐着也能摸她胸部、甚至露他的“鸟鸟”要她看,然而当A跟雇主、即阿公的家人反应,
雇主回:“妳就打她啊!”A当然不可能打阿公、打了会被告,
当A投诉1955,雇主又要她撤销,“不然我遣返妳”──这一切,都没有录影。
即便在案发当下有录影,郑珍真说,许多看护工也会因此被告“妨害秘密”。
郑珍真碰过一位看护工只是蒐证录影给雇主、给仲介看,没想到当协会协助看护工提告,
就被雇主反告妨害秘密了。
“这种案件一般不会成,他只要没有把蒐证到的证据公开到网络上,
只有给仲介跟给劳工局看,通常是告不成……”郑珍真说,
一旁的萧以采却叹:“还是要跑法院啊!”郑珍真在受访当天就是早上刚跑完妨害秘密、
下午再跑一场性骚扰案件,被侵犯的看护工也要这样跑,每一次都是折磨。
至于仲介或雇主的态度,郑珍真叹,其实很多时候仲介与雇主对性骚扰的概念都是很模糊的
:“他们会觉得没有证据就不构成性骚扰,他会说你就忍耐……移工朋友最大困难是碰到
冷处理,就算你提供证据,他会请你打1955、自己报警,
我会想说,连证据都有了你还不敢处理,那什么时候才要处理?”
“我3个月前也碰到一个,用手性侵,凌晨1点雇主儿子进房间、在她睡觉摸她,她吓到,
他躺在她床旁边一副没事的样子……她也不敢叫,只有两个人、阿公没办法帮她、
如果叫出来会被打,她只能很安静等他离开,赶快锁门,平常雇主要求门不能锁──
后来她传给仲介求救,仲介就,已读不回。”Lina补充这经验,说著说著就气愤起来:
“被性侵,传讯息已读不回,夸张耶!讯息那么长,还可以已读不回!”
对于移工被性侵仲介“已读不回”这事,郑珍真补充,在2016年印尼看护工遭性侵影片
震撼国际后,2019年《就业服务法》就又增加仲介知悉性骚扰与性侵事件后的通报责任
,没通报就要罚锾、4次以上停牌12个月。但,处理过这么多性侵案件,
有哪个仲介被罚过吗?萧以采无奈一笑:“我也真的不知道有没有人被罚。”
郑珍真接:“我们也常会问劳工局:到底仲介的责任是什么?最常遇到他们的是
仲介跟通译,但当他们跟你求助,你们不帮他……”
“我要离开这个家,但我想到阿嬷,又放不下…”不敢立刻求助却遭检察官质疑:
为何不大声呼救、不咬伤对方阴茎?
当一个看护工被性侵,不只雇主不帮、仲介不理,受害者自己也往往不知道该不该提告。
郑珍真说,其实许多被性侵看护工是不敢马上提出申诉的,移工来台往往背负沉重仲介费
债务,很担忧申诉就会没工作、无法还债:“他们都很担心不能付贷款,当地银行
会找他们家那边……”
为了来台湾工作借钜款付仲介费,这债务成了绑住移工的锁链,更要命的是许多移工
也对台湾法令不了解,萧以采说:“很多以为他们告了就无法工作,其实边跑法律程序
还是可以工作,但仲介会给错误的讯息,跟他说‘你这一两年不能工作喔’──
他们不会想去警察局,能逃就好,通常他们主动想提告的意愿很低,只想转换雇主就好,
我们只能解释法律程序,他们才有提告意愿……”
即便看护工终于有了提告意愿,郑珍真叹,那时也往往错过了提告时机:
“如果跟仲介求助、仲介不帮,拖了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等他遇到我们时可能都已经过了半年,证据都没有了,怎么可能会成?
我们处理性侵案件最大困难在于,我们不会是第一手知道的……”
甚至“没有马上求救”一事,也会成为检察官偏见的起源。
例如J换过5任雇主都碰过性骚扰、甚至性侵,萧以采说,虽然J在最后一次被性侵时
就马上求救,但因为J曾经在仲介引导下与前任雇主谈到和解,似乎就被检察官视为
“惯犯”了。
萧以采曾于2017年公开发文谈J的状况。J被第5任雇主性侵3次,第3次被指侵阴道
干涩出血、被迫为雇主口交、身上洒满雇主的精液──即便J在这一次终于忍无可忍、
在朋友协助下报警,当J开庭时才提及自己不只被性侵一次,就被质疑“前后指诉不一”了
:“为什么在笔录时没说,后来开庭时才说被性侵了3次?”
检察官质疑:为何前两次性侵都不求救?为何仲介说J去医院探视被照顾的阿嬷
(即被告母亲)时“看起来很开心”?为什么不咬伤被告阴茎、大声呼救、
或发出声响引起邻居与被告母亲注意?内裤与床单的血渍、雇主的精液,
这些证据都不够,甚至连J都说自己为何不马上求救的原因了,检察官在不起诉处分书里
,依然质疑:为什么前两次不积极求救?
“结束后他把我丢在那边,打开门走掉,我当时一直哭,甚至想说他如果有回来,我要杀
他,但我想到我在倒数日期,我要离开这个家,但我想到阿嬷,又放不下.……”-萧以
采,《J的性侵案—尝试拉近那个“不积极求救”的脉络》
“很多检察官根本不懂移工处境”
移工提告困境:被质疑她自愿、她男友很多、她对雇主不满意才造谣…
“很多检察官根本不懂移工处境。”郑珍真叹,这是看护工要告性侵最困难的一点。
Lina说,有些仲介会主张移工是为了转换雇主才告性侵,郑珍真接:
“这也是对造常拿来打的,说她提告性骚扰之前有先喊要转出,他们态度就会变成:
你想换老板,来好好跟我讲不就好了吗?……她当下被性骚扰了,
可能不敢直接跟仲介说被性骚扰,只跟仲介说我很累、我想转出──
她当下讲这些可能没想到,之后会被当成拿来打自己的证据……”
“有些检察官还真的会相信。”萧以采说。检察官不只不懂移工处境、
要换雇主没那么容易,甚至也容易相信社会对移工的偏见,
例如协会之前有位R要告雇主性骚扰,却被雇主反咬偷窃(事实是雇主送的包包)、
跟周刊爆料R常跟男人上motel、指控协会利用移工煽风点火,
这时萧以采就会在法庭听到检察官各种不可思议的质问:是妳自己要提告吗?
是协会怂恿妳提告的?妳是不是很常跟人去motel?案发后还很开心出去玩?
更可怕的问题从警局笔录就发生,萧以采说,通常警局为了快速翻译,
通译这块很常随便找人、甚至找陪同移工报案的朋友帮忙翻,菲律宾更麻烦、通译非常少
,当专业的司法通译变成随便找人,灾难就会发生──法庭上问得极细,包括事发在哪、
对方如何走过来、周围有什么都会细问,当最初笔录与法庭上的翻译有落差,
移工就很容易被理解为“前后指诉不一”,被认为证词不可靠。
那,有真的告成的看护工遭性侵案件吗?尽管协会协助的性侵案件多半不起诉、
声请交付审判后完全走入死棋,还是有个非常“成功”的案例──郑珍真回忆,
一位看护工S是在凌晨遭到性侵,刚好S认识协会庇护过的前房客,因此顺利找到协会、
马上报警、没洗澡也把垃圾桶里的卫生纸捡回来保留证据。
“她情绪反应也很大,开庭就会哭、会崩溃,法官跟检察官一定觉得她很痛苦。”
“雇主给她的钱(红包)也没有拿,被放到衣柜没有拿,完美!”
萧以采与郑珍真回忆S的案件,最终吐出“完美”这样无奈的评论──
“完美”的第一时间求救、“完美”的崩溃痛哭、“完美”地没有迫于雇主威吓收下红包
,S的反应一切“完美”,却是特例中的特例。
但即便最终S的雇主判赔80万元,这迟来的正义也不“完美”──萧以采说,
S在案件之后持续精神失控、自残、回想起来还是时常崩溃昏倒,
甚至雇主赔偿的80万元也被同乡骗走,还负债。郑珍真说,尽管有社工来关怀S、
甚至可以提供心理咨商服务,那时S已经开始新工作,时间上实在难以配合,
加上S是个外国人,心理咨商必须透过通译协助、创伤修复的效果自然是极为有限。
妳是自愿的、妳本来就有很多男朋友、妳一定是因为对雇主不满意才造谣、
妳被侵犯是因为妳年轻漂亮爱招蜂引蝶、妳为了钱什么都可以──
这些标签就是这样一层一层贴在外籍看护工身上。
说起“年轻漂亮爱招蜂引蝶”这事,Lina说,曾有个外籍看护T留着长发、身材极好,
雇主的太太要求她把头发剪成近乎平头、只能穿她的宽松旧衣遮掩身材,
没想到,T最终还是被雇主性骚扰,“记得老板‘鸟鸟’旁边有颗痣”。
一个人会出手性骚扰、性侵另个人,可能连他自己都说不出是基于什么理由,
但当一个性暴力受害者出面控告,各种控告的“理由”、所谓“动机不纯”,
都将加诸于她身上,当受害者是一个外籍看护工,“理由”更是多了厚厚一叠。
而在撕去理由、认真倾听受害者说话之前,卫福部统计的10年破千名移工在台遭到性侵,
恐怕将持续添上,受害者无处可逃。
更多移工故事、支持救援移工,请参考“移工在台湾”脸书粉丝专页(连结)
https://reurl.cc/d5r9Zk
5.完整新闻连结 (或短网址):
https://www.storm.mg/article/2941314?page=1
6.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