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自 吴庆璋先生 Facebo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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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殉职时形孤影寡,留给斐妃的,只剩下悲与痛
蒋彤云
16年前的11月14日星期三下午,斐妃按照往常,刚送分别就读小五和小四的庭瑚、庭凡兄弟俩前往补习班返家,突接队妈梅芳大嫂来电,队妈梅芳说是要来家里看她,却欲言又止,正觉得纳闷,后来家里陆续来了几位大嫂,她才知道先生出事。
斐妃惊吓到不知所措,这时候健翔服务的中队已派车进入村子里,将斐妃载至空军医院,车上陪同人员只大略说健翔跳伞,人已救起,正由直升机送返基地途中。
当天此刻,我正在发稿,哥儿们走近我桌前,小心翼翼说掉了一架幻象,我脱口问飞行员呢,再问他单座还是双座,飞行员的姓名,当时一切都还未知,基地政战部对于所有的询问,仅答复正全面搜救中。媒体倾巢而出,兵分多路,分别守候在基地和空军医院急诊室门口。
不久,消息一点一点的披露,知道是架双座机,由中校张健翔和中尉刘浩帆执行TR目视飞行科目,在新竹外海发生意外,基地接获消息,最先询问飞行员是否安全无恙,据说,当时海军捞起后座教官张健翔,但是健翔因在海水里泡了许久,严重失温,捞起时,人已陷入极度昏迷,情况颇不乐观。
下午三点半,一辆救护车紧急驶近医院急诊室,健翔躺在床架上,火速被推进急诊室再转至加护病房进行抢救,当时心里很沉,另外一名飞官刘浩帆呢,后来知当时海象恶劣风高浪急,刘浩帆曾经被挂起,后又不慎掉入海中,再寻找,已不见踪迹。
经过医护人员全力抢救,张健翔仍因失温过久,宣告不治,他被推出加护病房时,斐妃几近崩溃,孩子庭瑚、庭凡大声哭喊著:爸爸,我要爸爸,在场的人全红了眼眶,有现场采访的媒体人低下头,偷偷拭去眼泪。
看到兄弟俩嘶喊要爸爸,看到我熟悉的斐妃哭断肝肠,我摸了背包里的相机,却拍不下手,回到办公室,停妥车,坐在办公室对面公园椅子上,头埋在帽T里啜泣,直到主任杨中兴来电催稿,方才回到办公室里。
时间飞逝,那已是16年前的往事,当年哭着喊要爸爸的庭瑚、庭凡俩兄弟,如今已长大,庭瑚进入演艺圈,表现优异,曾经因为演出公视的(刺猬男孩)角逐金钟奖,从前慈恩八村和慈恩28村,看着他长大的邻居叔叔杯杯阿姨,当天晚上全坐在电视机前,等待看他上台领取最佳男主角奖.....
16年来,斐妃对健翔的思念,不曾减少,想起健翔,她有诸多的不舍,健翔来自军人家庭,那个年代军人待遇是极为菲薄的,为了减轻家里负担,他国中毕业毅然投效军中,成了中正预校五期的娃娃兵,三年预校期间,成绩优异,毕业后,顺利进入梦寐以求的空军官校,成了68期学生,官校的入伍训,天天有整不完的队,跑不完的操场,每天震撼教育一场接一场,即便是冬天也能操练到汗如雨下,这些他都熬了过来,他常告诉她,能驾驭战机飞上天际,巡弋台海领空,保家卫国,是他一生不悔的选择。
她俩是在健翔官校ㄧ年级时,因为搭同一班高雄市的公共汽车而认识,爱情长跑了十多年,在他分发新竹基地后结的婚,为了给他一个温暖毫无后顾之忧的家,她当了全职的家庭主妇,飞行员常因为驻队、警戒、演习,无法回家,即便是可以外宿,遇有夜航,落地后返家往往已是夜深时分,但是再晚返家,他都能吃到一顿她为他准备热腾腾的饭菜。
健翔、斐妃、和俩孩子曾经是空军招生广告中的主角,影片中,斐妃看着健翔父子仨人快乐地骑着自行车的身影,那许许多多美好的过往,就在他那次的意外中嘎然而止。
她哭干了眼泪,那阵子,除了早晚接送孩子上下学,她深锁门窗,就怕看到村子里男人上下班的身影,那都是健翔的伙伴,也是她熟悉的伙伴啊,健翔活着的时候,她不曾有过心痛的感觉,健翔走后,夜里,她是哭着睡着,清晨,又在泪中醒来,有一回她告诉我:这世间最深沉的痛,是健翔走后,她却留在已经没有健翔的空间里,留在一个没有健翔的世界里。
健翔走后,她每天每天的哭,当时庭瑚念小五,庭凡读小四,兄弟俩非常懂事,常拍着她的背,哽咽的说:妈妈,不要哭,不要再哭了。
怎能不哭呢,他俩是这么的深爱着对方,他生命归零,她却得花好长一段的时间,也许是一辈子,才能把破碎的心、破碎的人生,像拼布一样重新拼凑起来,她怎能不哭呢。
健翔走后,他盖过的棉被,枕过的枕头,斐妃刻意保持原貌直到多年以后,她不洗不更换,只为闻着她熟悉的气味,后来气味淡了,消失了,方才放在洗衣机里清洗干净。
健翔走后,她真正体会深层的孤独感、和无助感,她像陀螺一样奔波在兄弟俩的学校和补习班之间,亲子日,只身快走在俩兄弟之间的教室,健翔走后,心里真的很苦,生活中的所有事情,没有人可以分担,没有人可以商量,因为孤独和无助,所产生的忧虑却找不到窗口,有时她心里会生许多怨。
健翔走后,基地的学长和大嫂都很帮忙,她常说她衷心的感谢空军这个大家庭,队妈梅芳和姐妹们的陪伴,帮助她走过最难熬的一段路。军方曾经安排她到空军官校工作,只因为官校距离高雄娘家近,几经思量,她决定陪伴孩子成长,放弃工作,她说,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担心搬走了,健翔回来会找不到她们母子仨人。
健翔热爱飞行,当一名战斗机飞行员是他从小立志要完成的梦想,他这一生活得精采,但是(走)前,是一个人孤伶伶的泡在茫茫大海中,无助地等待救援,最后终究没有盼到救护船只和飞机,慢慢闭上眼睛,待被捞起时,生命迹象几近零,他死时形孤影寡,留给双亲斐妃孩子和手足家人的,只剩下悲与痛
。
每回在碧潭,斐妃会埋怨健翔怎么可以就丢下她独自ㄧ人,她独自ㄧ个人走了15年,已够久了,希望健翔来带她一起走,这种生死两相隔的日子真的是不好过啊。
健翔走后,她终于领悟,飞行员生命归零,是在瞬间,但是女人往往花了一辈子的时间,才能逐渐学会不心痛,这样的爱别离苦,真叫人心如刀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