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大河小说家东方白之〈头〉为《九十四年小说选》
年度最佳小说，
此时看来，别有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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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篇故事背景脱胎于日据初期士林“芝山岩事件”，巧妙地融合史实和想像，取得极高的
艺术成就。一八九六年元旦六位日本教师被杀，导致士林街“保良局”主事沈氏以“知匪
不报”与“资匪叛乱”之双重罪名，遭判处死刑而斩首，但东方白写作重点放在沈府夫人
和陪嫁婢女面对此一重大事故的如何因应，以及其中的爱恨纠葛。
东方白透过斩首、找头、缝头，一步一步凸显小说人物“微妹”的个性，使这篇作品充满
生命力，是写作表现最成功之处。〈头〉的主人翁沈氏，其面貌扁平模糊，篇中对沈夫人
、呆三、万寿则颇有着墨，如沈氏的高贵病弱、呆三的口吃痴笨，以及万寿的现实功利等
，至于贴身婢女微妹，虽与姑爷有染，险被逐出沈府之门，但她认错后，告诉沈夫人“生
是你的婢，死是你的鬼”，宁死也不要回山上，于是被收留下来。事实上，她忠贞不移，
未因沈氏被捕下狱而离开，并且更加细心地照料以泪洗面、乱了方寸的沈夫人，特别是她
智勇双全，令人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微妹的勇敢以及临危不乱，展现大将之风。沈氏以“土匪”之名被斩，日本警察通令每户
必须派人观看，以收“杀一儆百”之效，沈夫人体弱无力，呆三和万寿两个“壮男”又以
“惊见死人”为由拒绝，于是沈府就由胆大勇敢的微妹代表前往。后来，微妹带领呆三和
万寿于夜里前去山脚下收尸，呆三胆小怕事，微妹则主动驱赶野狗，亲自捡回断头。返家
途中，头不慎自麻袋口掉出来，幸好微妹够机敏，飞扑拦住，头才未坠入溪底，接着她双
手小心捧头，好不容易回到家。微妹的沉着勇敢，也正好凸显呆三的胆小无用，可谓深具
女性意识。
此外，微妹与姑爷偷情，于道德有亏，可是她在姑爷死后，由观斩、收尸、找头、捧头乃
至缝头，这在他人看来，必觉毛骨悚然，此则在在表现她的深情。相较之下，拥有名份的
沈夫人，却不敢看微妹替自己的丈夫细心缝头，而把视线移向一旁，由此看来，微妹似乎
更爱沈氏。五十年后，环绕着沈氏颈骨的那一圈螺旋的丝线，恍如翠玉的项链，在炎阳之
下闪闪发亮，无疑是微妹之爱伟大永恒的具体象征。因此，《九十四年小说选》主编蔡素
芬特别于书序中称赞，在写作者逐渐丢掉小说动人成分，大肆铺排理念，游于文字技巧之
际，〈头〉还原了动人的人性质素。
最后，沈夫人无处可去，微妹便接情同姐妹的夫人前往自己原本立誓不回的家乡，高贵的
沈夫人则因为低下的婢女微妹而得以生存下来，至此二人“主／仆”的对立关系已经消失
，象征著微妹的独立自主，可谓饶富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