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马奖影帝陈松勇谈《悲情城市》https://goo.gl/qg8c1L
《悲情城市》的叙事有两条主线,一是文人线,以“宽荣”为核心;一是江湖线,以“文
雄”为主干。
上次我们专访吴义芳,谈起当年他扮演“宽荣”的情境;今天,接着刊出陈松勇的专访,
看看他当年饰演“文雄”时的种种。
有趣的是,一文人、一江湖,都显现了两人的本色。
不得不佩服,当年选角者的眼光及创作者的敏锐,捕捉到人最本质的面向,呈现在胶卷中
,永远鲜活!
有人说,侯孝贤的电影看不到演员,但是《悲情城市》里看到了陈松勇。
坐在林口的自家客厅里,陈松勇谈起《悲情城市》,依然熟悉如昔。
陈松勇说︰“拍戏到现在应该有二十二年,公开放映有二十一年了。”
张靓蓓(以下简称张):二十二年前,侯导怎么找到你演林文雄这个角色?
陈松勇(以下简称陈):当初说要拍这个戏,并没有讲《悲情城市》这个剧名,就是邱复生
、还有杨登魁,杨登魁是我的大哥啦,他找我说:“哎!侯孝贤要拍一部戏,要找你演喔
!”
我说:“好,但我没有跟他合作过,我听说过侯孝贤。”
杨登魁也没有跟我说什么剧情。
张:是杨登魁、杨先生找你的?
陈:是,见过面之后,隔了差不多三、四个月都没有消息,后来又找我,我才知道。本来
侯孝贤不属意我,他属意另外一个演员,杨登魁一直说要我,听说他们讨论过戏、角色,
我都不知道啦!杨登魁说,我是最适合的,找我是杨登魁的坚持,他是监制,他要我去演
。
张︰你第一次和侯导见面是在哪里?
陈︰是杨登魁带我去的,就在忠孝东路十几楼的一家夜总会,当时邱复生、侯导都在座,
经过三、四个月,杨登魁才跟我说,要用我。
当初给我们看一个故事大纲,一张纸而已,也没有台词,没有剧本什么的,不很清楚,大
概知道是几个兄弟间的事情,就这样子。后来演出,演,也没有剧本。(啊,演的时候也
没剧本?)没有啊,就今天要演什么,写一张纸,大概是什么情境,没有台词,台词是我
自己想的,因为他(侯导)都用台语讲的(当场说今天要演的情境),台湾话我很溜啊。
啊,“这是什么人,啥咪款生活哎郎,用啥咪谓(用什么话说),固定哎啦!”(台语)
每一种人,同样一句话,同样拿刀的,外科医生是拿刀的,杀猪的也是拿刀的,讲出来的
话就不一样。当初有一个故事大纲,我就自己把角色设定为一个人。
张:你设定角色时,有没有跟导演讨论过?
陈:没有。因为我想,尤其是那个时代,可以参考或模仿的人就是我爸爸,(你回想起你
爸爸的经验?)我爸爸就是那种人,我和第一场戏出生的小孩一样,我也是那个时间出生
的。
我爸爸的情形我都记得,我最知道,他的交往、他的个性、他讲话的方式、他的思考,我
是以这个来演出林文雄这个角色的,我有所本。
张:侯导之前有没有告诉你,这个人(林文雄)的大概背景?
陈:没有讲,他就每场戏,啊,你跟谁,发生什么事情,怎么样,就这样子。他就摄影机
架著,反正他也没有太多镜头,哈哈哈(他没有太多走动啦!)就一个镜头到底。
张:第一场戏,就是“小妾生子”,你拜拜,本来电灯是暗的,后来电来了,你开灯,孩
子出生,哭声传来….,像这些,事前都有跟你讲吗?
陈:没有、没有。(电突然来了…),啊,就来啊!….。都是自己讲的话,很自然嘛,
就是拜拜,那时候的人都会讲粗话啊!
张:那时候有个小女孩在烧热水,小女孩就是阿雪,你要她手脚快一点。
陈:当初的人都是这样子,我记得我妈妈生小孩,生我弟弟,我有个弟弟小我十二岁,也
是这样子,都会催啊,“赶快、赶快”。那还是叫产婆的时代,在家里生小孩,不是到医
院的,所以我都知道。
张:所以你都是临场即兴演出的状态?
陈:对对,都没有台词,他整个戏,所有台词我都是自己讲的,没有写台词,好像看过故
事大纲,好像是吴念真写的。(是吴念真、朱天文两个人),我记得是这样。
张:有一场戏,你跟林杨先生两个喝茶聊天,提及台湾是“众人欺、众人骑,无人疼”,
这句话在剧本里?或是演出前有告诉过你?
陈:这句话当初(在剧本里有?)也没有,是在剧本大纲里有,我就把它拿在这里讲。像
第一场的场景、我在泡茶,就讲被父亲绑在电线杆上,那都是自
己想像的。
张:那是你的故事?
陈:不是!
张:那是谁的故事?听说是有个人的故事,你还是李天禄?
陈:不是啦,好像是大家讲起以前怎么样,随便聊啊。
张:所以是当场聊出来的。
陈:对对对,我们也没有事先排戏。每天到了现场,弄好了,就来,导演就讲:“这场喔
,你安怎、你安怎?你们要讲什么话,你们去讲。(台语)”
导演他有一个特殊的地方,他不要排戏,他不要很制式、或是很刻意的,他不要,他要这
种(很自然的)。包括他有时候拍了,他开机,你不知道的,因为我们同步收音,摄影机
没有声音。(以前你们都是听到机器转动的声音,才开始演嘛,对不对?现在不是)那个
没有声音,他有开、没有开,我们不知道。所以有时候我们就这样讨论、这样讲,(对话
)马上就可以讲出来。比如林扬跟我,我们都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从年轻时就在一起,
我们要对个话,很简单的,不要排,马上就可以对出来,都是一般生活的话。
尤其那个角色,我啦,别人我不知道,我已经把他设定好了,发生什么事情,这个人怎么
反应、会讲什么样的话,一定的。
所以导演只要告诉我,这场戏发生了什么事。
张:所以林文雄这个角色,在你生活经验里是很熟悉的一个人?
陈:对、对,就是我爸爸。
张:高捷那一幕能不能谈一下,上次我访问他,他第一次从南洋回来、生病(喔,在医院
里面,发狂了),因为他自己说,那时候他演戏还没有太多经验,所以他是真的来的(他
是很真、很拼命)对,他说,只有你压得住他(没有人抓得住,他个子小小的,但是力量
很大),谈谈那一场戏,好吗?
陈:那我一定要帮他弄,让他真的发出来,因为那场戏的主戏在他那里,一定要让他很传
神,所以这一幕我自己也很用力。
张:有拍很多次吗?还是…?
陈:没有哎!拍好多次会受不了(笑)。(对,力气都用完了)。
大概拍了两次,都有用,角度不同。因为侯导他拍戏不是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剪的。
他是整段剪的。
张:所以这样的演戏方式跟你以前不太一样吧?
陈:差不多啦,(你觉得还好?)因为我从民国五十二年就开始演戏,经验也很多,我怎
么演都可以,我不会说有什么不行,导演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张:你民国五十二年开始,是演哪一方面的戏?
陈:电视剧,那时候台视刚开始,台视是民国五十一年十月十日开播,我五十二年就去演
“台语电视剧”,后来改成“闽南语电视剧”,那个时候好像是每个礼拜五、还是礼拜天
晚上十点十分,一个小时,都是现场的,那时候还没有录影技术,都是直接现场播出,当
时叫“台语电视剧”,我从那个时候开始当临时演员的。
所以现在很多电视访问,他们说我第一次演戏,都说:“员外,外面有人找你!”
那句话就是我讲的啦!第一次演戏,我有句台词,用台语讲的“员外,外靠乌郎催你!”
每天排,排三天才可以上,那时候第一天、第二天排戏,第三天下午排、排到晚上就演出
了,那时候连跑景都一起的。(所以你的现场经验很丰富了?)
到了演《悲情城市》的时候,已经四十几岁了,人生经验也差不多了!
张:这是你第几次演电影?
陈:不知道,演过很多电影了。
张:“小上海”的第一幕,你跟李天禄(阿公)演父子,你们两个在对话,他问你:“要
请谁来拍照?”因为阿公也都是即兴演出,从不背台词的….,那也都是当场应变的?
陈:那也是临时想的,没有事先讲,他怎么讲,我就突然间回应。因为那位老先生,你要
他固定,也不行;你要他再一次,他又讲不一样的话,所以我就顺着他,能够融合起来就
好。因为他,我们跟他可以沟通,因为我们经常在一起。
尤其我从小就一直看布袋戏,虽然我看他的戏比较少,我都是看“小西园”的,因为台北
当初两个比较出名的剧团,就是“小西园”、“亦宛然”,其次是“阿哈笑”、“真西园
”。
张:所以很容易就聊起来了?
陈:因为都知道个性,尤其李天禄曾经到上海去跟过“麒麟童”周信芳,所以他布袋戏有
时候会唱北管,会唱京剧,麒麟童教过他。因为我也喜欢听京剧(哈哈哈),所以我们常
常聊,有时候还乱唱一下。
张:所以到片厂就像一家人一样?
陈:是啊,像陈淑芳跟我,我们拍“小上海”那个景的地点是在苗栗大湖(那是很后面的
戏了),侯导拍戏也不一定照顺序,有时候在大湖,有时候在九份。
大湖有个菜市场,我们一去,我就跟陈淑芳两个人到菜市场去买菜,大伙休息时,我们就
向民宅借个厨房,我跟陈淑芳就在那里煮菜,大家相处得很好。
张:你跟陈淑芳在电影里也演夫妻嘛!
陈:尤其我们认识很久,从民国五十几年就在一起演演电视剧了,她本名叫陈笑,她是商
展小姐出来的,以前选“什么小姐”,就是商展,以前比较没有那么多活动,就是商展。
张:片中有好几场谈判的戏,像阿良被抓去,你跟上海佬谈判;还有阿匹婆出面,(那是
为了“假钱”的事),是在清水拍的,对不对?(那是借人家的屋子),那是借陈国富亲
戚的房子拍的(那只有一场戏,只有几天!)。
能不能谈谈你跟上海佬谈判的戏?
陈:这种谈判,我看过很多,从年轻时就看过,在我们台湾所谓的“角头”,和外省所谓
的“帮派”,是不一样的。
张:怎么个不同?
陈:角头,现在被很多新闻记者写的新闻所误导,说“角头是老大”、“那个是黑道角头
”。怎么叫“黑道角头”(都说错了)?
“角头”是“地方”、是这个“地区”,角头不是“人”嘛!
你要说“角头老大”,就是“地区老大”才可以,怎么说“这个人是角头”?都乱讲!反
正现在已经约定俗成了。
“帮派”不一样,他们行事风格也不一样。
一般在谈判,老大的个性、讲话的方式,我看过很多,所以我是这样子弄出来的。
张: 因为片中两种谈判不太一样,一个是跟上海帮,一个是跟地方(互相的角头),但
是味道都很对!
陈:那个我也没办法讲(笑开了),有的人在演这个(会分不出来),剧本里写的,有的
是帮派、有的是角头,其实方法都不一样(彼此间的对应、举止都不同)。
张:演出前,导演有没有跟你们说什么?
陈:导演大概不懂这些吧!没有,都我自己弄的。
张:你跟阿匹婆、林照雄谈判的那一场戏,你们事前怎么乔的?
陈:就这样,大家坐下来,就怎么样,差不多这几句话,现在要讲的,就是:(陈松勇当
场重演片中情景)“你家金泉为了假钞杀死红猴,一些东西被你占去,这件事情要解决嘛
!人死都死了,你也不能再杀死他,只有看利益怎么样分配?怎么样弄好嘛!(以前就是
这样),是啊,现在也是要这样啊,不然不能解决嘛!
最后阿匹婆出来讲,也要给红猴他妈妈一份,这样才可以解决嘛,大家利益都有。所以本
来就是这样,你不能说,硬要一命陪一命,那是没有办法的。
前几天不是台中的一个老大出殡,那个人讲话就是这样子,他都帮人家的,所以大家尊敬
他!这是台湾角头老大的厉害,全台湾的角头都一样,他是帮人家的,他不是我跟你打架
、跟你杀,你一个人杀十个、杀一百个吗?杀一千个,你也要死啊。他是帮人家的,什么
事情我帮你们弄好,是这样子的。
张:可是和上海帮好像不一样?最后一场戏文雄被枪杀,也是他们做的!
陈:他们那个不一样,当初光复以后他们来,是为了利益,他们什么事都不管,他们在这
里没有根,当初也不是要在这里的,都还要回去的。
他们没有根,所以做事情没有留后路;本地的角头他有根在这里,要留后路!
张︰最后那场戏你也有打斗、动刀,很精彩,最后ㄆㄧㄤ的一声枪响,是因为枪,本来都
是动刀!能不能谈谈那一幕!
陈︰一般人拍戏动刀,喔,杀得很厉害,一来就乒乒乓乓,不可能啦!
这种杀,碰到就中了,怎么可能?像拍武侠片一样,不可能,所以这样拍是对的。
包括有人中枪后还一直挣扎,不可能啦!
因为我看到过人怎么中枪、怎么死的;所以当时我演林文雄,是一中枪,气吐了,就下去
了;不可能还要挣扎怎么的,不可能!
张︰那场戏拍了几次?
陈︰就一次啊,我拍戏大概都一次,都设定好了。反正镜头那么宽,跑不出去的。(开心
的笑)
里面还有很多东西剪掉了,导演认为太商业,剪掉了。
譬如军人半夜来抓人,本来还拍了我跑上屋顶、逃到林扬那里去,我还跑得脚好脏,我脚
脏在弄干净。导演认为这段戏太商业了,剪掉了;我不知道,我是认为,观众会喜欢看,
因为剧情片假如不商业,老板会被拍死掉的。
张︰我知道那时候很多场戏,导演拍一拍就不想拍了,跳过去了,还有一些是剪掉的,能
不能谈谈有些你们拍了,但在银幕上没看到的?
陈︰就是我刚刚讲的,其他部份我不知道。很多戏要剪掉,剪接师是廖庆松,那个人很老
实、很古意,他在旁边跟导演一直说︰“这个留着、这个留着。”
张︰有好几场戏要去抓人,有一场戏你在八斗子的家里,军人到那里去抓你?
陈︰那就是冲到房屋上面,跑啊,后来到林扬那里去治疗脚伤,(逃跑时)我脚受伤,都
没有感觉脚受伤。(你逃到林扬家去的这些戏,都剪掉了?)是啊,后来只剩下我在林扬
家打电话的戏,两人谈论时事,很无奈的说著,一下清朝人、一下日本人,一下中国人。
就像现在啦,现在也是一样很无聊,你台湾人、你中国人,我说︰“你家死人。”你们这
些乱来操纵,不要给别人管,我们要有尊严,我们不要给别人管、给你管?结果钱都给你
拿出去,怎么可以这样子?这些人乱弄。
我不怕他啦!
你要来帮我们生活弄好,肚子都不饱,你还管我什么人。你有办法要我说是什么人,你先
让我安居乐业、税务很少,看得到以后的希望;再来讲,我是什么人。
张︰你在片中台词很多,但是其中有一幕戏,你都没讲话,就是四弟文清(梁朝伟饰)被
抓之后,你到他的照相馆去,是内心戏,能不能谈谈那一幕?
陈︰那个时候,讲话都没有用的,只有去那里看一看,很感慨啊,很无奈,无能为力啦!
怎么连一个哑巴都这样子,剩下这么一个空荡荡的地方;很无力,所以帽子随便丢,就坐
在那里,无力啦!(那个感觉真的很对)那个也不能讲话,讲了,就太多了,人不一定要
讲话。
张︰所以那时候导演也是希望你这样演?
陈︰大概吧,因为导演也没有做过,他只讲,镜头在哪里,这一场是什么,你大概是什么
,就由你自己来。
张︰还有一场戏,在“小上海”里面,蔡振南在弹《悲情的城市》,你冲过来,把他的琴
摔烂,然后父亲(李天禄饰)出来,骂你,能不能谈谈这一幕?
陈︰这个我为什么会这样弄,我认为,很多人要死之前,都有个征兆。我们常听到,谁要
死之前,他怎么样?会行为怪异,会很暴躁;加上那时候生意又不好,整个市面的气氛很
不好。
那个时代我还记得,当时我大概七、八岁,我还知道那种气氛。
为什么那么小会记得?因为大家又不敢讲(很压抑),那时候是白色恐怖,不敢讲、偷偷
地讲,大人都这样子,我们记忆就很深刻。没有办法讲啦,就很暴躁,就像现在的躁郁症
一样,突然间发出来,我是这样弄的。
张︰这样跟你谈,你所有的行为,背后都有所本!
陈︰我是这样想的,但是导演没有跟我这样讲,我是这样想。
但是我在拍这个戏的时候,导演以前跟过蔡阳明,以前我跟蔡阳明两个经常在一起,导演
没有告诉我,他要蔡阳明跟我讲说︰“哎,小猴子(侯孝贤)说,叫你演卡收几书啊(台
语)(收敛一点)。”
我跟蔡阳明讲︰“我知道啦!我知道怎么样弄。”因为我要表现出来给观众看的,一定要
这样,观众才知道。这是电影(剧情片),情绪一定要有适当的时候,才有高低,不然都
平的。
张︰这是第一次全片同步收音(对),演出时有没有什么特别要注意的,或印象深刻的事
?
陈︰都没有,导演有时候要我试机给他看,包括台词说给他听,(其实他就拍下来了)。
他就给我拍下来了,因为他还要听,他没有带子,所以要我弄一次给他听听看,我跟林扬
讲什么、就安怎、安怎(台语)。
像片子一开始“小上海”开张的戏,要来拍照,我和老爸(李天禄饰)的对话,那个也没
有,那时候(场面)很乱,就坐在哪里,他(李天禄)讲什么,我都有办法答应,所以我
突然间就乱讲,讲什么“佬狗坤”,就是张华坤;“猪哥贤”,就是侯孝贤,我是随便想
到就乱讲的,他们都不知道我在讲他。(哈哈哈哈)
张︰威尼斯影展之前,我在“客中座”访问侯导、吴念真、(朱天文?)那天朱天文没有
到,廖庆松、杜笃之等人。那时候还没看片,他们就跟我讲,你演得很精彩,但是试戏的
时候那个情绪刚刚好,所以很多戏都用第一个镜头。
陈︰因为我的想法跟他的不一样,他认为那是艺术,我认为艺术要接近大众、不要曲高和
寡啦,不然你跑太远,人家不跟你,你怎么艺术呢?
我认为,要控制肚子,他才跟你跑;要控制艺术,他就不跟你跑了。
张︰你第一次整个看《悲情城市》是在哪里?
陈︰我在戏院看的,那时候我在台北,在做玉器的生意;还有演戏,但也不是每天演。
张︰《悲情城市》得到威尼斯金狮奖,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好像是有记者打电话给我(访问你?),他说︰“哎,你们那个戏在威尼斯得奖,
有很多人问说,那个人(林文雄)是谁?”
我说︰“喔!喔!”
我也不大懂,我只是希望,老实讲,在外国没什么啦,在台湾很受欢迎,我就知道。我是
先从台湾做起。
张︰第一次拿金马奖最佳男主角,心情如何?
陈︰我也没有很激动,你看,金马奖座就放在那里,脏了(放在屋内的一张桌子上),我
都没有理它。以前的名字不一样,“金马国际影展”,这是最后一个,以后也不是。
张︰你演文清(梁朝伟饰)的大哥,你觉得梁朝伟怎么样?
陈︰梁朝伟这个人很老实,但是我感觉他这个人有点~~,这怎么讲,自闭(他活在自己
的世界里)。你不跟他讲话,他整天就蹲在那里;你跟他讲,他也跟你讲,人很老实。整
天就在想!
张︰高捷呢?
陈︰高捷和我们差不多。我是到处跑,去买鸭子、煮菜来大家一起吃,我会说菜,不怎么
会煮。
张︰《悲情城市》演出之后,很多香港片也来找你,所以《悲情城市》可以说是你演艺生
涯的转捩点?
陈︰对,没有错,所以我很感谢杨登魁,当初有三、四个月都没有连络,后来杨登魁跟我
讲,要找我。这个事是经过好几年之后我才知道的。
(是杨登魁、杨先生坚持要用你?)
他坚持要用我,他也没有跟我讲,后来我听人家告诉我的。
(他也不接受访问、也不讲),他不讲,杨登魁这个人,他从来不讲,他帮你忙,他也不
讲。
张:《悲情城市》杨先生帮忙了哪些事情?
陈:我不知道,我连我自己的事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我也很感谢侯孝贤,演出这个戏之后,对我演艺的事业改变很大,还有赚很多钱,我这个
人没什么艺术,我只喜欢钱。
张︰片酬有提高吗?
陈︰有啊!本来拍一部戏都拿八万、十二万。《悲情城市》之后,我一部片酬涨到一百二
十万,那时候我跟朋友商量,我说︰“要一百二十万!”他建议︰“不要,五十万就好。
”但要是这样,就什么片子都来了。我以价制量,我肚子要饱,我不能没有钱;有人喜欢
艺术,不喜欢钱,我不行。(很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