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校的相关历史文本 也在许多学校的校史里面可以看到 以下是成大化工校史
连结参照http://www.che.ncku.edu.tw/documents/publications/history(1994%29.pdf
我就摘录里面其中比较相关的
==================民国三十六年 =====================
一月二十一日,
因学校财物失窃频传,王石安院长正式向台南市警察局申请派遣驻卫警察四人,
带枪二枝,子弹四十发。
一月三十一日
代理电化工程系主任新井莲太郎回日本由该系教授赖再得暂时代理。
二月二十七日
台北市延平北路发生专卖局缉私员因故枪杀围观民众致民众围攻警局事件。
二月二十八日,
台北市民众为昨日事件结队至行政长官公署请愿 遭署中驻军以机枪扫射,
死伤多人,民情大愤,秩序大乱,漫延极速。
三月三日,
叶东滋教务主任同意学生请求,停课二日,以协助维持地方秩序,防制暴乱,救护伤残。
是时王石安院长出差台北市。
三月十一日,
宪兵队一连进入本院,捕去学生自治会长邓凯雄及学生领袖机械系陈德信、
张正生,电机系林宗栋等,并缴收本院所有军训用枪械。
三月十二日,
台湾南部防卫司令部台南区指挥部成立。
三月十三日,
宪兵队再入本院,捕去教授会会长李举贤、前教务主任孙炳辉、电机系教授黄龙泉、
讲师郑川,化学工程系学生王振华等。
三月十四日,
广播电台广播,通告学生于十七日一律到校上课,否则开除学籍。
三月十七日,
台南市宣布全日戒严,搜捕可疑人员及枪枝。
三月十八日,
恢复正常上课,出席学生略过半数,其余亦有家长具函请假者。
三月十九日,
南北铁路复通,王石安院长由台北市回校。
三月三十一日,
附设各种工厂另置工厂主任,以专司各厂之事宜。
三月三十一日,
王石安院长发证明书予本系一年级学生王振华家长,
云:王振华‘平时在校学业品行成绩,尚属优良。二二八事件发生,波及台南,
该生因涉嫌疑被捕,除已由本院函请台南区指挥部查照该生犯罪真相,
若无确实证据或情节轻微,即赐取保释。’。
接下来是摘录王振华的叙述 同样是来自上方校史连结 (p107)
悲情岁月
39级王振华
前言:我自民国三十四年考入本系至今已近五十年,未曾离开成大,参与
了也经历了本系之发展。目前留在系里的老师中,只有我亲身经历了二二
八事件,我觉得有必要将这段经过记录下来,以供后人参考。本文内容引
用了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许雪姬教授,于民国八十年八月对我的访问
记录。
一、早期生涯
我是台南北门蚵寮人,和画家洪通住同一个地方,南鲲鯓算是村庄的后
庙,我中学读的是台南州立第一中学(就是现在的台南二中),当时学生
中台湾人不超过一成。我记得当我唸一中三年级时,有个二中的台湾学生
叫林宗栋,他考上了日本士官学校(军官学校),当时军官学校相当难
考,好的学校能考上一个就不错了。我刚进入一中时,那个日本校长不
错,后来换了一个很轻视台湾人的来,他对台湾学生说,为什么二中的台
湾学生都考得上军校,一中郤不想去考,我们也要派人去考,当时就派了
我去。我当然不喜欢读军官学校,我告诉自己应考时,即使是会也不写,
哪里知道进去看了题目也就顺手答了起来,居然考上了。考上之后,对我
家三代做身家调查,合格后才去体格检查,我母亲因为只有我一个独子,
想到独子要去日本唸军官学校,每天都哭,所以要去体检前,我父亲就拿
泻药给我吃,但我身体不错,居然不拉肚子,后来用了蓖麻油之后,就泻
得不能走路,这样去检查一定不通过。我记得检查结束时,检查官说了一
声‘不合格!’我立正复诵了一次‘是!不合格!’就被淘汱了,我母亲
高兴得带我去天公庙烧香。因为我唸一中时受到日本人轻视,非常气日本
人,因此日本投降对我来说是无上的欢喜。
二、战后初期
我在民国三十四年三月,即日本投降之前,考上本校之前身台南工业专门
学校应用化学科。民国三十五年本校改名为台湾省立工学院,应用化学科
也改为应用化学系,即今化学工程系。当时工学院人不多,每班最多十几
个人,光复之后,日本籍学生回国,所剩台湾籍学生为数不多,如果不是
外省人来,再加上由日本军校或大学复员回来的,人数可能更少。当时的
“工学院”仅设有机械、电机、应用化学、电气化学、土木、建筑等六
系,我是日本时代最后一届的学生,同时也是光复后第一届的学生。在我
读大学五年间,起初的两年还有日本教授留下来,也有大陆来的教授、系
主任。日本人用日文上课这是很自然的,而来台湾的中国教授,也有在日
本留过学的,也用日文教学,所以我们这一届的学生上课时很少用中国
语。
至于我的北京话,是在市内关帝庙学的,那时有位李国泽先生,光复后自
大陆回来,会说北京话,他开班教我们,那时我们是为了要回归祖国,而
高兴地学北京话。当时我们是台南市最高学府的大学生,我记得行政长官
陈仪要来,我们为了表示欢迎,在原来叫做宫古座,后改名为延平戏院的
地方演戏。因为在日本统治之下,台湾人普遍都有强烈的民族意识,所以
我敢说,一百个台湾人中有九十九个人都很兴奋能回归祖国怀抱。
在中日政权交替的过程中,有一段小插曲值得一提。记得光复初期,我曾
跑去找原先欺负过我的日本人打架,以日本式的对打单挑,日本同学中有
的不敢应战,有的也不客气地要来对打,这也显示出一种日本人的性格。
光复了,我们到火车站去迎接陈仪带来的军队,军队中的士兵有的打赤
脚,有的穿草鞋,绑腿松垮垮,以扁担挑竹篮,内有锅碗瓢盆等吃饭用
具,也有脸盆,看到这种军容,有人说中国兵怎么会如此呢!但很少人笑
他们,我们都非常感动而流泪,说这样的军队居然还能打赢日本,真是了
不起,当时我们真的如此想。然而不久,就发现来接管的官员愈来愈不
行,他们常以外行指导内行,平心而论当时中国人与台湾人比较,比现在
大陆人差台湾人还差得多,他们只会将日本人的位置换成大陆人来担任而
已,郤领导无方,而且比日本人还会欺负台湾人。当时台湾根本没有共产
党活动的空间,日据时曾彻底肃清台共,台湾人也不会接受共产主义,共
产党人那里会是煽动台湾人起来对付国民党的人呢!
陈仪在二二八之前曾经来过延平戏院,我去听演讲,他长得肥肥的,胸前
佩肩带,高声的、并举手做手势说,我们不贪污、不揩油、不偷懒,这是
我第一次听到揩油两个字,我问坐在我旁边的李国泽先生,他才解释给我
听,我才了解什么叫揩油。公务人员“不贪污,不揩油,不偷懒”本是天
经地义,所以当时我觉得非常纳闷,后来才知道中国政治中不可能没有揩
油的,我想这种观念上的差距是二二八事件发生的主要原因之一。
三、发生了二二八事件
二二八事件发生了,其原因也不必多说,总结来说是:事件发生以前对所
谓祖国抱着很大的期待和希望,但不到两年,却使台湾人大大地失望。二
二八事件发生时,我记得台南市参议员张旭升先生来学校演讲,要我们去
议会帮忙维持秩序,我们是台南市的知识份子,听他一番话就带着武器
(武器是学校上军训课用的三八式步枪,一年总会打一、两弹,但当时并
没有子弹)到市议会去,并在那里住了一夜,帮忙维持秩序,但是有些朋
友说他们已不记得这些事。
当时工学院有个学生自治会,会长是选举的,但在二二八事件时,学生自
治会却发挥不了作用。这时我眼见台湾人中有的打人,有的被打,秩序
很乱,一方面为维持地方秩序,另方面为了保护外省老师,因此我发起了由
全台南组成的学生联盟,我找了机械系一年级的张正生及电机系的林宗栋
一同出来主持;因此,在二二八事件期间,我们三个人是形影不离。说起
张正生,他比林宗栋晚一年考上日本陆军士官学校,他很有组织能力,光
复后回来编入机械科;林宗栋是非常优秀的人才,是陆军士官学校毕业。
我们这个同盟,主要的工作只有一项,就是希望能够劝阻较激动的学生不
要滋事。当时学生同盟中,包括了所有的女学校、中学校,每个学校都派
一个人来工学院联络,如果我没有记错,郭婉容就是台南女中的代表,她
是佳里人。工学院学生中,除了我、张正生、林宗栋、许金水等四人外,
还有二、三十人,我们一直都在学校。那时台南农业学校有一个激烈派的
学生,身上佩著日本刀,跑来找我,他指责我,成立联盟后也不做什么
事,我说服他,并把他的刀收下。
事件发生时,也有学生出去接收武器,我怕他们生事,要他们将武器送到
工学院礼堂收藏,因此到事件结束后,学生交来的武器中有不少子弹、机
关枪、及其他的枪。
四、国军入校
台南二二八事件处理委员会委员全成、韩石泉、蔡丁赞、黄百禄等,一
听到国府军队要来,听说准备将一切责任推给我们这些学生。我认为我们
这些纯真年轻学生的活动应该由参议会负责处理,因此根据事实,曾写下
十项合理要求,要他们负责签字。具体的内容我已不记得了,但至少有两
项我还记得:
一、学生受议会邀请参加维持治安,因而发生的种种问题,责任不在学
生,参议会应负起责任。
二、议会应负责广播让学生赶快回校上课。
我请侯全成、黄百禄、韩石泉等人开会并签名,这张原本是我们的救命单
子,在军队围攻工学院时,有一个同学将所有的资料都烧掉了,这些有价
值的历史文献,也付之一炬,实在非常可惜。
高雄要塞司令部的军队终于在台南二二八高潮过后派兵来到了工学院。当
时我和其他二十几个同学因为同学都回家,唯恐学校没人照料,尤其是外
省老师,所以留下来看守。军队将工学院门口围住,并在校门口前面番石
榴园上架起机关鎗,我受日本教育,原本就敢做敢当,又自认没有犯什么
差错,完全对国军没有戒心,就坦然地出去迎接,我还记得,带兵来的军
官两手各拿着一把手枪,我见到他时,看见他的手居然紧张得发抖,手中
的枪也因此而颤动。
军队来校之前,台南市已平静下来,我们认为事件应告一段落,因此军队
来时,我就代表在校学生迎接他们,也将整理好放在礼堂的武器点交给军
队,他们也没说什么就回去。我们以为没事了,但为了保护学校的仪器设
备,及外省籍教授的生命安全,我们一、二十位学生们继续留在学校,仍
每天巡逻学校。
五、意外被捕
我自认为在事件当中没有闹过事,不可能会被捕,哪知三月十三日竟被逮
捕。话说那天我在学校办公室即现在的数学馆,正在看书时,突然后面有
人用枪抵住我,我走出去时已有一、二十个人被排成一列了,其实他们主
要是要抓我和林宗栋,但他们不直接地问这两人是谁?而是采用中国式的
逮捕法。他先叫一个人出来,说是其中有几个人你认识,一一将名字按排
列顺序记下来,一共叫了六、七个人指认,这样大概错不了了,才叫我和
林宗栋留下来,而消防车已开来接我俩。我记得当时他们对我说,没有关
系,没有问题,坐上去后,汽车戴我俩到军队驻扎的地方(日据时代的国
民道场,现今殡仪馆附近)。到这里时,我们听到外省兵高叫着:‘他妈
的,打死好了!’他们让我们坐在草埔上,有两个兵在看守着我们,晚上
十二点过后才开车来带我们离开草埔,用意不明。那时我和林宗栋两人以
为死期到了,而互相握手,互道珍重以为此生不能再见面,没想到并没有
带我们去郊外枪毙,反而是押回到台南市内的监狱去。
当时工学院除了我和林宗栋外,还有四个人先后被捕,其中李举贤教授,
他是台湾人,在日据时期能当教授,是不简单的。他被关出狱后,转任台
大电机系教授,目前已退休,他被捕的原因,是因他任教授会会长,且太
太是日本人,但他在事件中没有参加任何活动,只是学校二二八处理委员
会的委员之一。邓凯雄是被宪兵队抓去,他当时是学生自治会会长,读土木
系,高我一级,他曾任市政府建设局局长。陈德信是机械系同级同学,曾
任成大机械系副教授,已退休。林宗栋,出狱后去了香港。
此外我知道被捕的人有商满生先生,他是光华女中校长;至于李国泽先生
因会北京话,被抓不久就放出来。在我的观察中,二二八事件在民生绿园
当众被枪毙的汤德章律师,人非常冷静,在大家激动时,他用尽办法,以
安定大家的情绪,这样的人被处死,难道还有天理吗?他说要理智不要暴
力,言犹在耳,但他人在哪里呢?真是冤枉死!
六、父亲全力营救
现在的台湾人可分成几种:一种是台湾化的台湾人,一种是日本化的台湾
人,还有一种是日本与国民政府制造的台湾人,及国府制造的台湾人。我
父亲是属于第二种。日据时代他是台南师范第一届毕业生,是很有代表性
的台湾知识份子。当时他一个月赚几十元,不但每个月做毛织的西装,买
新皮鞋,还可养妻子儿女。我当教授时他还笑我,我的薪水能做些什么。
他们那一代日本化的台湾人,具有一丝不苟、不贪不取的个性。我父亲在
高雄时,有日本朋友要将宿舍登记给他,宿舍中有很多书,我父亲将房子
弄得很干净,书保留得完整,交给接收委员。哪知道,后来这类的房子很
快地都是由大陆来的人住,或因勾结买到权利的人住。当时有人由日本进
口一百二十多钢瓶的阿摩尼亚,很值钱,要送给我父亲,他不接受,并转
交给接收委员,结果他们郤就地卖了,甚至载回大陆去卖,他看了十分痛
心,像他们有正义感的人看到这种局面,没有不失望的。
当他辗转打听到我被关在台南监狱时,离我被捕已有半个多月了,当时高
我一班建筑系许金水先生,一直在帮受难者的忙,他是有高尚人格者,我
很尊敬他。我父亲立刻和其他被抓的家属联合起来,想尽办法,由学校出
面向军方要人,并卖尽家产不惜贿赂来救我,父亲将这一段援救我的经过
都做了记录,可是我现在已找不到了,真是遗憾。
父亲为了我,将我家在高雄火车站前的四间房子,及家中存放的所有人
参,全部都卖掉。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一天,林少将居然来看
我,并拿些饼干要给我吃,我哪里敢吃?以为他要用药毒死我。过了一个
礼拜,他才拿我父亲写的条子进来,父亲的字写得很漂亮,由那个星期开
始,每个星期总有一、两样东西送进来,有时我没有收到,或许是被人偷
去吃了。我入狱一个月后,才有每天放风十分钟做运动,我得以和难友同
学稍稍谈话及见面,也才知道李举贤老师在我对面牢房,而林宗栋则在我
隔壁。那时由家中送来糖果和饼干,我趁著狱中派来的人早上来倒马桶开
门时,将糖果丢过去给李举贤教授。当时这些东西很宝贝,他很感谢我。
三个月后,有一位叫郎(郎文光)的军事检察官带我出监狱房间,去看狱
中的审判大约三十分钟。他告诉我,那些你们的领导者还不都是将事情推
得一干二净。然后带我到司令部(设在现今的中正路消防大楼),喝了杯
茶,就叫一位宪兵带我回到工学院,他找到校长王石安,要他在保证书上
盖章,保证我是好学生,王石安不愿保,他说他可以保证在今天以前是个
好学生。我母亲要我和她去校长室,跪在校长前面请他作保,但我不答
应。她一直流泪,我很对不起她。校长既不愿意保,我们只好走出学校回
司令部。在廊上碰到曾参加三民主义青年团的工学院训导长杨奋武教授,
他用日本话问我:‘怎么了?’我答以校长不愿做保,他说:‘我知道
了,真是混蛋(马鹿)!’杨教授对宪兵说,我是训导长,我来保如何?
他说好。在杨先生签字后,我就不再被送回监狱,可回家了。
七、狱中生活
我在狱中前后约三个月,日子久了,想起父母,曾多次流泪,也想起朋友
与同学,由于与世隔绝又没事可作,对人生有许多感触,就决定在狱中将
经过及感想记下来,等得出狱后写成“狱中之记”。但写书必须有纸与文
具。为了弄到纸,唯一的办法就是装病,向医生拿药,利用包药的纸书
写;我入狱前带着一枝铅笔在身可派上用场,当时文思泉涌,写和歌、俳
句,写了一叠。有一天我正在写,忽然被发现了,当时的监狱房间面对走
廊后面上方有一个一尺四方的窗子,而前面只有一个装上玻璃的洞口(约
15?0cm),外面设有可移动的盖子,不能由内看外,但只要将盖子掀起由
外可看到内,就知道房内的人在做什么事。我正在写,一个兵刚好拉开玻
璃外面的盖子而看到我在写,就大声问我在干什么,还好这个兵没什么智
慧,他并没有站在那里监视我,然后叫人拿钥匙来开门,而是他自己跑去
拿钥匙。我一想大势不妙,让他发现我这些纸条非要了我的命不可。我乃
很快地将部份纸条吃进肚子里,部份纸条放于马桶里搅拌,但我又怕他起
疑,就把一张写怀念母亲的诗留着。他进来后就叫我出去,他带我去见阶
级高一点的人后,他要我跪,我不跪,他踼我的脚,只好跪了。这种对我
的侮辱,一辈子都忘不了。我前面有个人,旁边有二个看着,那个在我前
面的人由口袋拿出一枝铅笔,玩啊玩的说,你这是第二次被发现了,是要
枪毙的。其实我才是第一次,那铅笔不是我的,哪有这样诬赖的事?像这
样造假而入人于罪的可耻行径,令人不寒而栗,使我对祖国来的人觉得非
常恐布可怕。从那以后半个月,我只要听到外面停车戛然而止的声音,都
会吓出一身冷汗以为要来抓我去枪毙,这种滋味不是亲身体验的人,是无
法了解的。
前面说过,关一个月后,有十分钟放风,林宗栋问我如何消磨时日,他教
我坐襌,我听他的话,在墙壁画了两个眼睛对看,看到拿一把梳子在眼前
幌过去,就可以看到梳子有几齿。林宗栋就提议我们要“对话”,用摩尔
式电讯号来谈,但我不会摩尔式,乃相约照日文字母的顺序敲声音来“谈
话”,我们紧贴墙敲来敲去,到后来脑袋都不用想,就知道他在〞说〞什
么,当时的对话常常是:‘你现在在做什么呢?’‘我在坐襌。’‘很
好。’‘不要哭喔!’‘不哭!’这样子日子好过多了。
狱中饮食也不好,虽吃米饭,但我们新人是小碗,而旧人是大碗,我常吃
不饱,告诉那个送饭来的人说,要吃大的那一碗,但这是不可能的。下饭
的菜,汤内有蕃薯叶,饭中加了些豆渣让我们下饭,因有咸味,比较容易
下饭。后来还好连猪肝类也由父母设法送进来。
我在监狱的后半段,有个叫陈天龙的人关进来作伴,他是朴子人,他自己
说他是兄弟(游手好闲者),他来时胸脯都是枪托和枪管打过的痕迹。他
进来后,常常唱歌说笑。我想家流泪时,他问我说:‘你哭什么呢?我只
怕放饭的铝碗吃不进去(吃不饱),还有什么好烦恼呢?’他的乐观、幽
默,我还记得。
八、人生观改变
自从经历过这件事后,我的人生观完全改变,度著过一天算一天的生活。
漫长的四十年来在白色恐怖下,我的精神生活很枯燥,但我们学工的还
好,再怎么戒严我们还可放手去研究。我还因此在民国四十九年得到了徐
立夫教授所颁赠全校唯一的优良教师奖,奖品包括二百元美金(当时的讲
师月薪约二十元美金)和"AdvancesinChemicalEngineering"一套。倒是学人文
徐立夫教授暨夫人所颁赠之奖状。原尺寸为60?2公分。
的,尤其是学历史的,除了每天撒谎外,还有什么可以做?我记得日据时
代,有一批御用学者,那时很神气,麦克阿瑟一来,他们连脸都不敢露
了。我自毕业后一直留在成大,算起来我在成大已有四十九年,工学院是
我唯一的生活舞台,学校的一草一木我都熟悉。我因为生活态度消极,也
不想更上一层楼,也不去国外,我当时的思想是,能在自己故乡住得下去
的人,是最伟大、最幸福的人。但我最近后悔了。台湾的一些石化工业
等,已不能再多了。我每次都向学生说,我们学化工的要有责任改善台湾
的各种化学工业所引起的环境污染,为自己和子孙提供一个可居住的好环
境,我后悔自己没有移民到国外去的原因有二:
1.环境污染的严重,已令人难以忍受,而对各种环境的破坏更是令人心
惊,不可再增加任何严重污染环境的工厂,如轻油裂解厂,但政府郤执意
还要再盖。
2.台湾人的气质,已变得不知什么是应有的台湾人,台湾人显示的是浅薄
的暴发式文化,根本没有内在的生活品质与气质,令人失望。尤其是国府
制造的台湾人,自己不知道是台湾人还是什么人?有认同的危机。
另外一种不安全的感觉也常令人心灰意懒,人和人之间不能说真话,只能
说有关玄虚不切实际的笑话,比较保险。我记得“自由中国”杂志还准发
行的岁月里,有一天化工系的万册先主任叫我去看他,万主任说:‘上面
派人来查你的资料,我问你,最近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你仔细想一
想。’我受到二二八事件与以后所谓白色恐怖的影响,对于公家的任何事
情,早就采取不批评的态度,怎么可能有什么事发生呢?他对我说:‘你
是不是批评过蒋总统连任的事?’我说不是批评,只是有一次系内会餐,
我拿了“自由中国”上有一篇反对蒋介石连任的文章给他们看,说里头有
这种文章。我这才知道,原来化工系内也有专门打小报告的人,也就是说
每个系都有所谓安全人员,这样使我对自己的言行更是特别注意,处在这
样的政治恐怖下,相当辛苦!由于万册先主任的推荐,我于民国四十七年
十月被聘为第一任的化工系工厂主任,民国四十九年八月无故被撤换。现
在回想起来,应与上述事件有关。
九、感慨无量
前几年关怀二二八事件人士(例如林宗义博士),他们开始提倡要为二二
八事件立牌,建纪念馆,我心中很是高兴,认为这些是打破禁忌值得一提
的事,嘉义的二二八纪念碑的立碑典礼我也去参加过,对我个人而言,我
已超越了二二八的痛苦。我记得光复当时有个教历史的老师叫做中根先
生,我问他说:‘中根先生在这个时代,你有什么感想(我是指日本投降
一事)?’他告诉我说:‘做一个日本人实在很悲哀,不过当一个历史研
究者能活在这样的一个时代里,也是很幸运的。’我超越痛苦的想法是,
做为人类的一个,我能多看这么多,经历这么多的事,使我的人生内容更
为丰富,是一种万幸,我现在就以这样的心来面对二二八。
记得李登辉先生当选总统后,首次的记者招待会中,对二二八说了一句不
得体的话,他只要人向前看,这是一句不负责任的话。如果不能面对过
去,如何有更好的现在和未来?如果这句话是曾经受过痛苦的林宗义先
生,或者是其他受难者及其家族来说,那就另当别论了。我记得二十多年
前我到日本广岛市去看日本人为原子弹爆炸而设的纪念碑及纪念公园,并
参加了他们在广岛举行的和平纪念日,他们的口号是:‘NoMore
Hirosima!’我听到台上有日本人在演讲,他们批评原子弹的投掷者,以及
原子弹之惨。我正色地对日本友人说,你们没有资格说这话,这是日德两
国引起的,怎能怪别人投弹,要先反省自己。日本友人至少在表面上表示
服气(现在我不会再向日本人说类似的话了)。
我对二二八的看法是,台湾甚至全世界,绝对不能再发生像二二八事件的
惨剧,要以博爱的心情来超越这个痛苦,而对二二八的研究要由人文精神
来考查,比如说祖国来的国民政府,对台湾人残忍的做法,不自我反省,
还要台湾人不能生气,如果站在以下这些角度来看,实在很难释怀。1.二
二八发生在非战争期间。2.自己人打自己人。所谓祖国来的人,对欢乐而
投入祖国怀抱的台湾人进行大屠杀,把台湾菁英无法无天地杀害!所以二
二八事件,实在比投原子弹还要残酷,这是人类的悲哀,台湾人的劫数,
我只能说:‘NoMore228Incident!’
十、筹建林茂生教授纪念铜像
林茂生教授字维屏,号耕南,府城竹仔行(即今民族路远东百货公司)一
带人氏。年轻时以优异成绩考入东京帝国大学,主修东方哲学,一九一六
年毕业,是台湾人第一位得东京帝大文学学士者。东京帝大毕业后,先生
回府城任教于长老教中学校兼教务主任,主授英文,并在台南师范学校兼
课。
一九二七年先生又以教学优秀,为总督府遴选为在外研究员,赴美国哥伦
比亚大学深造,主修哲学,投身当代哲学泰斗杜威、门罗二师门下,二年
后获得哲学博士学位,是台湾第一位荣获博士学位者,亦为台湾少数主修
哲学获得博士学者。
一九三一年(昭和六年),林茂生教授由台北高等商业学校教授调为台南
高等工业学校教授,并兼任图书馆馆长,负责筹划图书馆的兴建,同时主
授共通学科德语、英文,是当时全校唯一台湾本岛籍教授,叙高等官三等
六级俸,官阶仅次于校长若槻道隆。
林茂生教授是于一九四一年因官阶高于学校校长佐久间岩,有违体制,不
得不请辞离去,如加上在校兼任教授时间,总计先生在台南高等工业学校
共服务了十四年,但他的学术成就及为台湾人创下的多项第一,则仍为在
世的学界后进所称道。
林茂生教授离开台南高等工业学校后,转往就任皇民奉公会中央本部国民
动员部长,日本政府希望林教授能协助推展把台湾皇民化,林教授后来以
此职非其所愿,因此面临几年的失业。林教授不为生活折腰,保持府城人
的特色,不愿讲日本话,不愿为皇民化运动宣传,做一个有骨气有尊严的
台湾人。日本投降后,林教授奉命参加接收台北帝国大学,改名为国立台
湾大学,任首任文学院长,并兼任图书馆长及先修班主任,创办民报,批
评时政甚力,为当政者所忌,于二二八事变中为一批穿制服的武装人员所
挟走,从此一去不返。于是台湾第一位东京帝国大学文学士,第一位留美
主修哲学的硕士、博士,与诸台湾社会菁英同时沈冤于历史之中。然其高
风亮节,诲人不倦的风范,则长存于受业诸生及每一个认同台湾人士的心
中,直到永远。
近年来政治禁网较弛,二二八事件相关的史料相继公开,行政院并组“研
究二二八事件小组”,发表“二二八事件研究报告”,使此一重创国人心
灵之惨剧,得以初步获得解禁,而恩师林茂生教授之冤略可昭雪。林茂生
教授于本校前身台湾总督府台南高等工业学校创校时,主授德文、英文,
为期十一年之久,其间兼任共通科科长及图书课课长,为本校图书馆奠定
基础,功绩卓著。受业诸生为感戴林教授之恩德,由刘盛烈(本系第一届
毕业生)、马学坤、廖惠模、林长城四位学长发起,招募基金,由马学坤
负责,针对
刘盛烈教授所提供之本系第一届毕业证书。
台南高等工业学校在台校友募款,共募得约新台币一百万元正,预备铸造
纪念铜像,出版纪念专集,余款则捐赠母校图书馆,购买台湾文化历史及
二二八事件相关图书。铜像则委请北投周瑞明先生塑造,而在本校立像事
宜,则因本人在母校任职,就近交涉接洽。本人民国卅四年入学台南高等
工业学校,为台南高等工业学校最末一期学生(第十五届),当年学生时
代,只要一提及林茂生教授与杜聪明博士,台籍学子无不奉为偶像,连日
本人对此二位台籍菁英亦深为景仰。
纪念会事宜承蒙校长马哲儒博士、图书馆长李建二教授、主任秘书蔡三元
教授、校友中心叶茂荣教授、吴振成教授以及其他校内同事的鼓励与协
助,得以顺利推动。铜像将暂立于图书馆二楼大厅,以资纪念。俟将来新
图书馆建成,或校史馆创立时,再决定永久安置之所,至于事略诸文则委
本校校史修纂委员会主纂历史系石万寿教授负责,铜像台座则由中华佛具
总汇倪嘉隆先生设计,铜版铸造由宏泰铜字公司吴至宏先生制作。纪念会
琐事大都由马学坤学长、林茂生第二公子林宗义博士与本人商定,并于民
国八十三年,西元一九九四年六月二十四日举行揭幕典礼,祈恩师风范长
存,精神永续。
后记:诚如刘盛烈学长在林茂生教授铜像的揭幕典礼中致辞所说的,我们
是一批亲身体验过日本殖民政策的伤害、痛苦之人,二二八事件之后接着
又是白色恐怖及四十多年的戒严,人人自危。直到近半世纪后的今天,我
们这些侥幸尚在人世的人,才有机会为林茂生教授塑造铜像,讲出当年的
经过,也得到安慰,心里实在很高兴、很满意。
83年7月
※ 引述《ronin9354 (你的米糕几号到)》之铭言:
: 看到这篇想起我阿公的事,大约民国七十七年左右吧,我小三还小四。
: 我阿公说要去日本玩,就出门两个礼拜才回来。(现在想想我阿公超超超节俭的人,一辈
: 子连机车都不会骑,吃外面不超过10次的老人要出国玩?)。但当时还小都不会怀疑多想什
: 么。
: 长大后,当兵放假回来,很难得跟他聊到天,他才跟我说那次出国,其实是偷跑回家看妈
: 妈了(老家在福建莆田)。
: 一到日本马上就转机到香港然后通关坐火车回福建老家看妈妈,当中细节不多说,因为阿
: 公讲的满激动的,而且20年前聊的天我也记不得太多。大概就是回家看到妈妈很开心抱在
: 一起哭成一团,然后见了亲戚邻居又抱在一起哭成一团。然后发钱~发钱~,我阿公存一辈
: 子的钱就是要孝顺妈妈啊!
: 一家团聚但转眼就要回台,照我阿公说来回行程都很顺,没什么状况。但一回来上班没几
: 天就被请去警总喝咖啡了,只是他一直强调他只是回去看妈妈,其他哪里都没去也没见外
: 人。而且警总除了完全知道我阿公这次的行程外,连他有跟大陆通信都知道(托在海外工
: 作的亲戚转交),那时的情治单位监控真是神通广大。
: 后来我阿公是有平安回家,一样上下班,作息也没什么改变,可能是快解严了,听说偷跑
: 回去探亲的人越来越多,所以没有追究吧。
: 我阿公当年是被路过村子的宪兵队顺手带来接收台湾的娃娃兵,15岁一出门,回家变60岁
: 老头,阿公说还好有拼回去,被拖去枪毙就认了,因为他回去后没几个月我阿祖就走了。
: 阿公还难得跟我聊了些当兵的经历,几次小命就不保之类的故事,在那个时代的长辈们,
: 都有我们难以想像的过去啊…
: 补充几点
: 1. 我阿公绝口不提228的事,怎么问都不说。
: 2. 我晚上玩完返校了,好游戏,有做出戒严时的氛围。
: 3. 忘了这是我在八卦板潜水十年的首PO啊啊啊……
: ※ 引述《breakbeating (破碎的节拍)》之铭言:
: : 就算是鲁叔我也没有亲身经验(没这么老)
: : 不过就是小时候学校禁止讲台语罢了
: : 但是本鲁叔的老爹倒是亲身体验过国民党特务系统的厉害
: : 鲁叔的老爹,以下简称鲁爹
: : 鲁爹背景是香港出身的外省第二代,但是,非军公教,死老百姓是也
: : 也没有像某总统用侨生身分加分上台大
: : 虽然鲁爷曾经是中华民国海军,但是海军早在大战初期就在淞沪海战被灭了
: : 如果不是跟着国民党撤退来台的就没有什么18%
: : 也没有眷村可住,就在外头跟台湾人一起讨生活,所以讲话反而有点台湾国以
: : 脑袋的意识自然也不是竹篱笆里那一套
: : 时间回到1980年初,当时是由警备总部管理入出境
: : 也就是说你如果只有护照是出不了国的,你必须还要申请入出境许可证
: : 也就是说,你出门要被审批,当然,回来也是
: : 事情也很简单,那时鲁爹出差去香港在那边跟人聊天,然后就回不了台湾了
: : 被卡在香港回不了家,也只好待在香港好一段时间等台湾这边去处理
: : 最后问到原因,就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 : 到底说了什么我想鲁爹可能也搞不清楚
: : 到这边,就可以知道国民党的特务体系可不只在台湾横行
: : 一个党要养这么多海内外的廖杯啊可不是盖的,要花多少纳税钱
: : 想当初也是有很多领中山奖学金的职业专业学生啊~~~~
: : 最后鲁爹终于顺利回到台湾
: : 靠的是什么?
: : 特权
: : 外省人要找到军方的人脉关系,总是比较容易些
: : (可以想见多少人在海外中招然后就回不了家,直到解严)
: : 当时一位将军作保,才让鲁爹得到警备总部的入境许可
: : 当然,这人情是要还的
: : 经过这件事,鲁爹对国民党政权的本质更是有深入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