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鲁我在联合报网站上看到的评论,感觉有点道理,不知乡民觉得?
2015-11-13
我想了很久才决定要来淌这场浑水,要想很久的理由是因为根据某些人的定义,既然我跟
一个荷兰人结婚,我当然也是个ㄈㄈ尺,无疑是个舔洋肠的臭婊子,遇到这种话题最好惦
惦不要说话,以免引来一身腥。但决定要写这篇文章,也是为了同样的理由,为了不要让
这个在产房里握着我的手、陪我经历一波又一波阵痛的男人,这个看到我们的孩子出世,
浑身沾满了血污,却感动落泪,说这是他见过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的这个男人,被某个莫
名其妙的家伙在捷运上骂说是个“烂货”、“乞丐”,是“垃圾外国人”,说因为我选择
这个男人,我就是个“臭婊子”。
我知道有人会说这是个偶然的情况,一般来说,“正常交往”的异国恋情不是ㄈㄈ尺言论
的主要箭靶,人们看不惯的是那些“巴著洋肠自己送上门的台湾婊子”,那些“到处把妹
滥交、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外国人”。但其实这不过是一个分化的圈套罢了,就像我,一开
始就被逼着急急忙忙地解释,说我跟荷兰老公的感情是真实的(/不一样的)。捷运暴走
男的污蔑性语言玷污了我们的共同记忆,贬低了我们的情感关系,但谁说只有“正常交往
”的情感关系值得被保护,其他的感情记忆就活该遭到践踏?
▎ㄈㄈ尺言论底下的向往与自卑
整个ㄈㄈ尺言论最荒谬的地方在于,在关系外围的人、对特定亲密关系一无所知的人,认
为自己有权力对某种亲密关系型态做道德上的审视,有权力判定什么是可以同意的“正常
交往”,什么是值得批评的“舔洋肠”,而判定的标准不外乎“正常交往”=“真爱/纯
爱”,而“舔洋肠”=“一夜情/性关系”。如果双方是在学校或(非美语补习班的)工
作场合认识,进而产生好感相恋,甚至结婚生子,多半可以逃脱ㄈㄈ尺的批评,甚至被归
入“令人羡慕的异国恋情”范畴中,故事里会充满拜会男方故乡的秋天落叶、冬天飘雪,
紧接着还有秀不完的可爱混血儿照片让不爽者不好意思骂脏话。
但如果是在夜店结识的,如果女方(台湾人)的穿着打扮比较清凉、如果女方长相不符合
台湾审美观中的“正妹”,如果男方长得太帅(“玩咖”)、长得不够帅(“在自己国家
交不到女朋友吧!”)、太有钱(“是看上他的钱吧”)或太穷(“在自己国家混不下去
才来台湾”),就常常会被归类为“舔洋肠”,因为这些人没有资格谈纯爱,他们条件不
够好、身世不够清白、形象不够清新,因此这样的组合一定是只为了性关系/性好奇。
当台湾人间的情爱关系可以有多种样貌,台湾人对于“异国恋情”的想像却十分狭隘,而
且定义非常严苛,很容易从CCR(cross-cultural romance 跨文化罗曼史)被拉下来成了
ㄈㄈ尺。说穿了,其实是因为“异国恋情”衍生的概念如旅行、迁居国外(欧美/日/韩
)、美景、完善优良的生活环境、可爱的混血小孩……等等,是台湾人普遍向往、时常求
之而不得的。因此人们会指着他们眼中长得不够优的女生嘲笑说:“外国人这样的也要,
眼光真差。”好像长得不够美就没资格跟外国人谈恋爱,却浑然不觉他们此语正是在拉抬
外国人的身价,好像外国人真的比较香似的。
▎国族外衣下的仇女言论
我们也别忘记,“台湾男性+西方/日韩女性”的组合从来就不是ㄈㄈ尺言论批评的对象
,一来是这种例子相对较少,二来是这通常被当作是“为国争光”,而不是“媚外崇洋”
;而“台湾男性+东南亚女性”被放在“外籍新娘”、“新移民”的论述中,这些男性一
般来说鲜少被批评,他们会进行这种买亲行为是迫于“传宗接代的压力”,要怪“台湾女
生眼界太高”,而“外籍新娘”则饱受“骗身份的”、“假结婚真跳船”的批评,如果她
们稍稍脱离早已过时的农村苦媳妇形象、抗拒那些极端压制个人特质的期待,就会被指责
为“爱玩”、“(花钱买来)不肯同甘共苦”,被描绘为狡猾阴险、淫乱爱钱的“臭婊子
”。
从这些人的眼中看来,臭婊子有很多,只要女人不符合他们的期待,无疑就是婊子。而斗
胆不爱他们,选择外国人的,当然一定是婊子。“台湾那么多男人,为什么一定要跟外国
人在一起?”“爱慕虚荣,媚外崇洋,看到新奇的洋肠就想吃”,他们万分愤慨地说,好
像选择了外国人就是对整体台湾男人的侮辱。当对象不是外国人,比如说女星与富商结婚
,他们就会说是为了钱,而她的选择是对所有穷男的侮辱。当他们看到一个女生跟(他们
不是的)外国人/有钱人站在一起,即便他们完全不认识对方,对其生命历程、情感经验
毫无所知,他们也觉得义愤填膺,仿佛少年时站在那女孩面前发抖著说我喜欢妳却被漠然
拒绝的痛苦经验又回到眼前。但真的,这选择从来就不是介于你与他之间,而是他与没有
他之别。
▎她的身体 她的选择
然而,假定某些跟外国人交往的人,真的是偏好外国人的“洋食女”,这又有什么不对呢
?难道不正如“洋食”、“中餐”等语汇所暗示的,成年人的性偏好与情感选择,本来就
是青菜萝卜各有所好吗?有人爱新奇、爱远行,有人爱宅在家,何以向往远方特别蒙受污
名?为什么某些男人可以毫不羞耻地说他们偏爱大胸部的女生,却无法接受某些女性特别
偏爱外国人呢?当某些女性渴望探索自己的性欲,选择与性态度相对较为开放的外国男性
发生性行为,她们如何使用她们的身体,又与他人何关?还有,不少反ㄈㄈ尺者指责洋食
女“太随便”败坏台湾名声,那些国际贱男口耳相传的“随便”固然令人反感,但这保守
势力想为女性戴上的贞操带/贞节牌坊才让我头皮发麻。
即便是在对CCR恋情持开放立场的族群里,也不乏对“洋食女”的批评,这自然跟台湾人
普遍保守的性态度有关,一如民众对同志平权议题的双重立场:纯爱可以(CCR),性爱
不行(ㄈㄈ尺)。性解放,在台湾仍是一个赢不了的战场,被视为“滥交”的同义词,虽
然事实上它呼唤的只是把性从道德的控制释放出来,容许人们听取自己的欲望,把那些在
卧房里叨叨絮絮的神父牧师祭司长老父母甚至是讨厌的捷运路人甲通通赶出去。纯爱还是
性爱,洋食还是中餐,你管人家吃什么呢?
▎封闭的国族认同与排外行为背后的恐惧
台湾当然不是唯一一个有ㄈㄈ尺歧视言论的国家。亚洲国家在近几世纪经历西方强权的侵
略与殖民统治,对西方文化向来带着崇敬与厌恶交织的复杂情感;而因为各国国内种族多
半相对单纯、或以某文化独大,遥远的西方文化对某些人成为一种吸引力,反之对某些文
化保护主义者来说,则是破坏原生社会价值的罪魁祸首,歧视行为通常就是与这种恐惧牵
手并进。
在台湾,国族认同议题近年来成为一个尖锐敏感的课题,我们守着这块狭小封闭的土地,
对任何外来试图挑战我们、改变我们的力量负隅顽抗,然而内心却依然渴望着遥远的彼方
,这种矛盾成为ㄈㄈ尺课题的基底。台湾人自认自己“善良”、“好客”,然而这样的态
度正逐渐变形为一种强烈的排外意识:这是我的土地,我是主人,你是客人。血缘与正统
性成为认同论述的主角,而非一种让外来者可以学习、选择拥抱的精神,这不仅让相对弱
势的新移民饱受压迫,也让所有选择台湾的外来者感到融入无门。
而最让人感到悲哀的,是这种抗拒摩擦出来的种种荒谬景象,比如说许多台湾民众对移工
与新移民的轻视怒骂、又比如说整个ㄈㄈ尺歧视言论的自以为义正严词,然后有一天我们
发现自己坐在那辆列车上,与那样一个满嘴丑陋语言的家伙狭路相逢。他绝对不是唯一一
个有这种想法的人,平日在网络论坛上、在相关新闻页下的留言空间里,类似的言论比比
皆是。在某些人眼中,光是看到一个西方人跟台湾女生站在一起,就难免浮现厌恶与鄙视
之情。只是以台湾人避免正面冲突的性格,通常这种情绪只会在网络上爆发,鲜少像这个
捷运暴走男一般,当面攻击这对他眼中的ㄈㄈ尺情侣。
“你(我)很丑耶”“你(我)是垃圾”“怎么会有女生喜欢你(我)”“你(我)是混
不下去才会来(留在)台湾吧”他的话里其实充满了真相,充满了关于他自己的恐惧与悲
伤。原来有那么多对自己对未来感到焦虑的人,把他们的黑暗倾倒到自己暗地里最渴望的
对象身上。
真的很可怜啊,但我还是要说,请你离我远一点。
我的人生,关你屁事!
作者:
陈宛萱
陈宛萱,毕业于政治大学新闻系、哲学研究所,荷兰Erasmus大学文化经济学硕士,曾获
大小若干文学奖项,散文、小说、报导散见大小若干文学与艺术类杂志报刊。现为文字自
由工作者、荷兰国际广播电台中文网站特约记者。著有《荷兰式快乐:做自己不需要说对
不起的人生观》(启动文化,2014)。长居荷兰却痛恨啃马铃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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