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次不用他说,
: 我自己把手轻轻伸过去搂住他的腰。
: 这样骑比较稳。我默默地想。
: 或许杰哥的话,没有一项是借口。
“下车啦!还等我请噢??”
杰哥恶狠狠的,叫醒在后座抱着他睡着的我,
眼前是好大一片台北盆地夜景,
从文化后山看下去,好不精采,
左边坐了一对男同志情侣,
其中一个肉感肉感的,
好像在八卦版看过他光屁股照片,
正当我在回忆他是哪个版友时...,
“是在看啥小?有这么好看腻?”杰哥好像吃醋般,推了我头一下,
“哈──啾───!”春寒的阳明山夜晚,
些微冷峻的凉风无情的吹着,我在哆嗦下不自觉打了个喷涕,
我想现在这里气温应该不到10度吧,
“勒咖ㄟ你,刚泡完温泉还在冷”杰哥听到我的喷涕,嘲笑着我,
但他右手却从狭小的BWS车厢中,拿出了件薄外套,
“喏!”他一把将外套盖在我头上,
突然的贴心,吓著了我,也激起我心里一股暖流拍打,
“其实,他人也不挺坏嘛”我内心暗忖,嘴角扬笑
说时迟,杰哥左手也顺势从车厢拿了瓶金门58高粱出来,
“刚在7-11顺便买的,喝下去就不冷了啦”
杰哥语带命令,将酒拿给我
“我...我不喝酒,谢谢”我胆小却率直的拒绝,
“干,废话欧”杰哥恶狠狠的盯着我,抢先灌了一大口,
再把酒瓶嘟到我嘴边,
“靠杯..好辣”我试了一小口,差点没呛死,
“你也会讲脏话欧,资优生”杰哥亏了我一下,又灌了一口,
我也噗疵笑了出来,我跟他之间气氛难得轻松。
过了30秒无人应话、只剩笑声的空谷幽静,
我开口问了个一直想问的问题...:
“杰...杰哥,你怎么会想去跳八家将?”
不知道是因为他浑然天成的震慑霸气,或是这三月天山上的冷冽夜晚,
我颤抖着声音问他,
“啥小?关你屁事?操!”
“对了,林北提醒你,
老子跳得那个,叫做官将首,不叫八家将,
湾拢系咧替神明仔服务的,卖黑白叫,”
杰哥深吸了一大口手上的蓝dunhill,也酌了口高粱,
空气沉默了1分钟之久,像冷珠般凝结
正当我以为他生气了,决定主动开口跟他道歉时,
“其实......”,杰哥开始缓缓道来,在一口长菸配高粱之后...
“我小的时候,家里家境很好,
我爸爸是做生意的,大陆台商,
小时候我们家住在内湖的高级住宅区,
旁边有便利商店的,以当时来讲算了不起了,
虽然现在内湖南港还是有人说没有便利商店,咳..咳”
杰哥干笑了两声,再用高粱润了润喉,
“我爸出入都是用奔驰代步,
当然包括接我上下学,
我也仗着家境好,懒得念书,
成天顶撞老师、欺负同学”
杰哥嘴角偷抿著笑,诉说这段他的“童趣”
“but,人生就是这个but...,妈的机掰操”
杰哥灌下一口高粱,操著国骂,脚步似乎开始踉跄,
“我爸有次被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背叛,
那是他大学最好的朋友,两人一起去大陆卖创业,
没想到,他伙同大陆人,
把我爸在大陆拥有的10几亿事业版图,
全部吃光、一丝不剩,
连带使我爸在台湾的经营信用也毁于一旦...。”
杰哥声音有点发抖,是冷吗?还是情绪激动?
我分不清楚,我只记得他又敲了一口,继续说著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债权人带着律师跟法院的人、还有警察 ,
在我家门口贴封条的画面,
那个头发梳的高高的,带着金边框眼镜的男人──那个律师...!
他刻薄的、用嘲弄的声音对我们说: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哈哈哈哈!”
“法律有允许你这样把我们家搬光光吗!!?”
那时才小学四年级的我大声的冲他,
一边用手尝试撕著刚贴上冰箱的法院封条,
“臭小鬼你算哪号人物?
本大爷是政大法律系第二名毕业、
应届律师高考及格,在台北市法曹界赫赫有名的方大状师,
你算哪根葱? 你懂什么法律?
你再撕下去我直接以违背查封效力罪当场告发你!”
这个基八货,朝着我呛声,推了一下他妈操基八的金边框眼镜,
正当我想冲过去扁他的时候,一双温柔的大手把我拉住,
“好啦、好啦,小杰你乖…过来”我妈温柔的把我拉走,
我瞄到他眼角带着一缕闪烁泪光,
后来,我们跟姑姑借住了他们暂时没有在使用的三重房子,
为这段飘泊暂时画下句点,但
没想到,这是看尽人情冷暖的开始,
从前往来热络的亲戚,后来都像见到鬼一样,
连通关心的电话都不曾打来,
我们连跟姑姑借个酱油都被嫌叨扰,
似乎借我们房子住就已经是主人对奴隶的施舍般那样”
月光洒在杰哥脸上,反射出了水珠般的光芒,
杰哥哭了...?不会吧!? 我不敢多看他一眼,怕他生气把我丢在山上,
“这时,以前意气风发、被我视为偶像的爸爸...,”
杰哥又灌了一口,冲著满口酒气,继续说了:
“我爸因为中年失业,转换跑道非常不顺利,
只找到一份月薪25k的送货员工作,
整天在家借酒浇愁,
开惯奔驰的他,
说什么也不愿意开起小发财去送货,
他喝完酒,开始会发酒疯,拿皮带打我妈,
我为了保护我妈,手臂跟背上也常多了几道,
永远忘不了的伤痕,
但....最让我忘不了的,是我妈的眼泪...,
“妈妈,那个律师,第二名有什么了不起,
我以后要去念政大法律系,我要拿第一名,
我要赢过那个第二名律师,然后我要用法律保护你!!”
我还是时常、时常,在睡前想起那副
──名为律师、实为吸血鬼的嘴脸,
并跟睡前安抚我睡觉的妈妈这样聊著,
“小杰好乖,妈妈相信你可以的”
妈妈温柔的抚摸在床上快睡着的我,我发现了他温柔的笑中,
始终带有一丝闪闪泪光......”
杰哥停顿了一下,配着高粱继续说著:
“之后我开始用功念书,每堂课都非常认真,
没错,从小学四年级开始,我也开始拿到班级前三名,
那时候,雨柔很开心,觉得跟我在一起很幸福,
我也天真的这样觉得我们其实很速配,
我本来...,也天真的这样觉得...一直到,”
杰哥语气一顿,配着高粱的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好了啦,不要喝了,等会还要骑车...”
我拉着杰哥的臂膀
再次感受到他臂膀的粗壮,
那样的,喷散出无语伦比的安全感,
我心突然像小鹿般撞了一下,
“喝了才会讲,懂???”杰哥甩开我的手,再悠悠地开口
“那天,我小学五年级的某天,
训导主任要我下午回家一趟,我连课都还没上完,
我到了家门,在场只有我姑姑,
我爸跟我妈都不在,
我姑姑带我去医院,我...知道了...”
话讲到这里,杰哥讲话开始断断续续,
我似乎有他在啜泣的错觉,
“原来我妈为了顾家计,在外兼了三份工”
杰哥深吸了一口新点燃的蓝色Dunhill,继续娓娓道来
“她在赶场途中,因为疲劳骑车,
一不注意与路上货车碰撞,人走了,去当天使了,
我大哭,我不愿意接受这一切,
因为...就连我爸....也在那一天消失了,
就这样过了13年.......,他不再出现过,”
他再抽了一口,我想杰哥抽的这口,是寂寞吧!?
“我开始喝酒,开始逃避这一切,
我去刺青,这满身上的刺青,
也只是为了掩盖我爸留给我的伤痕记忆...,”
杰哥把手臂凑过来让我摸,
我仔细地抚摸...这次的确摸到了,
藏在他吓人刺青底下的凹凸伤疤,
“后来因为朋友说庙里有供吃住,
跟他们一帮兄弟相处,又很有家的感觉,
我就加入了八家将,成天跟一帮兄弟混,
书也没什么念,课也不想上了,
一直到今天,
每当我想看台北夜景时,
也会选择来阳明山,我从来不去猫空,”
杰哥手上夹着菸、指著台北盆地对角线的那端,
说著,
“因为在那里,
往下看会看到政治大学,
会想到那个摧毁我人生的律师,
所以我逃避了...,”
杰哥深吸了一口空气,
弹掉第十根菸蒂,酌掉最后一口高粱,
天啊..他喝了整瓶高粱....除了我那一小口外,
杰哥晃了一下,
“干,故事听很爽腻??”
他烙下这句话后,忽然“碰──!”的一声,
大力的晃倒在地上,
“你还好吗!?”我扶起杰哥
“靠杯啊,林北没事啦”杰哥推开我的手,撑起身子,
“走,回家!”杰哥霸气回道,语带颤晃、身带摇曳
“你这样…能骑吗...?”我狐疑道,
“靠邀啊,喝了才会骑,讲几遍腻?”杰哥呛著,
正当他跨上BWS时,车身一晃,
车子压倒了杰哥,
“操……机掰…”杰哥咒骂着,
“唉....我载你吧”我把车子跟杰哥都扶起来,坐上前座,
我发动引擎,催了声满山谷的狗叫排气声浪,
把杰哥抡在背后,
载着他下山,
雨过的天,再没有落在脸上的冰冷雨滴,
只有风切声的呼啸、排气管的狗叫,
我抬头又看了看夜空,皎洁依旧,
“或许吐完心事的杰哥,心里也是这样轻快皎洁吧?”
我自以为是的揣测著,
“欸...伶北..是真的..想念大学..,
我想念法律..我要找那个..律师...正面”
杰哥整口菸酒味,在我耳边呢喃著、昏睡着,
他忽然大力的用双手搂着我,
很厚实的、有安全感的贴着我,
“这样....比较稳”
高粱的呛鼻刺味,呢喃在我耳边、爬进了我口鼻,
“原来,杰哥也是有可爱的一面”
我没有说出口,
但我用左手拉了拉他的左脚,
让他的脚能更夹紧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