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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智强
3小时 ·
我常用“天花板”来比喻人的耐挫力,意思是,每个人抗压与耐挫力都有一个极限。但是
,“天花板”虽是耐挫的极限,但那“天花板”的本身,却是可以被撑高的。而要用什么
东西把这个耐挫的天花板撑高呢?
很抱歉,就是那残酷的、类近于心理凌迟的、濒临于意志极限的挫折,只有那接近极限的
挫折,可以撑高我们耐挫的天花板。
《幕僚路22回》越过谤的结界
先说一个,我在总统府工作时发生的故事。
在总统府时,负责新闻回应工作的我,工时极长、全天待命,经常都处在极大的压力之下
。遇到突发的重大事件,更是连喘一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一天接上百通电话也属平常,有
时甚至接一通电话,一挂上,就有十通未接来电。
已记不精确是发生了那一件大事,好像是日本311地震发生后的那一段时间的某一天吧,
我大约晚上十点左右回到家中(已算回得早了),拖着疲惫的身体,我坐到餐桌,看到桌
上放著一包科学面,大家都知道科学面的吃法:用力揉外包装,把里面的干面压碎,加一
些调味粉生吃。
可能是压面的声音被妻听到,妻走到客厅说了我一句:“不要老是吃这些垃圾食物!”
听妻的话,我把科学面推到一旁不吃了。但就在推开面的那一刹那,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我对妻说:“老婆,我想起来了,这是我今天的第一餐!”
我一整天不只是忙到没时间吃饭,不只是忙到忘了吃饭,我甚至忙到连饥饿感都忘了。坐
在餐桌吃科学面,根本就是无意识的本能反应,因为身体已经饿得慌了,但大脑却没有饥
饿的知觉,我只是反射性的拆科学面、吃科学面,脑袋还在想,待会儿要看的文件、要回
的电话、要校的稿件……。
不久前,和一位已离开媒体的记者朋友叙旧。她主跑总统府,我和她一直保持互动,虽然
,她服务的媒体,常常出“重手”修理政府,每每让负责新闻回应的我头痛万分,有时也
得向她抗议。但我知道那是她的职责所在,公归于公,并不影响和她私下的相处,我对她
还是非常尊重。
我和她聊起这段“往事”,她笑着说,我说的这段故事,让她想到,有一次假日,她在大
安公园偶遇我的事情,“那天天气晴朗,大安公园人声鼎沸,处处洋溢着喜悦,我看到你
带着二个女儿在公园散步。但你的表情和欢乐满满的公园格格不入,一副神不思属的样子
,满脸愁容,一颗心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那就是,那几年工作的写照。
上面这个故事,我把它收录在我和陈长文老师合著、去年十月出版的《受缚的神龙》这本
书里。其实类似的故事真的多不胜数,有机会再一一分享给大家。
然而,如果把人生功课分成劳、怨、谤三个学分,科学面的故事修的是“劳”的这门学分
,辛苦?谁不辛苦呢?应该说,每一种人生都有它相应的辛苦,我的辛苦,说起来也没什
么特别了不起。
所以,“劳”这门学分,是最简单的学分。任劳,并不困难。
好的,接着再来说第二个学分:怨。那比“劳”这门学分,要难得多得多。
任劳,是只单纯的辛苦;而任怨,是辛苦的做了很多事,却没有得到正面的评价。
任劳的过程中,透支体力也透支家庭,但当自己付出的勤奋,无止境的燃烧自己的健康、
牺牲和家人相处的时间,换来的是打开报纸、打开电视的一片骂潮,心中不免一个疑惑浮
上:所为何来?
但转念一想,不管别人批评得如何,做得辛苦和做得好,本来就是不同的两件事,沉淀反
省一下,有些批评也不是没有道理,对的批评,就要接受。就算有些批评我觉得没道理,
但这个社会本来就是一百个人有一百零一个意见,除了尊重也只能尊重。
所以,任怨这门课,想想,如果拥有一个沉淀反省的心,这学分,难修,也不难修。
但最难的却是“谤”这门课,别人用你没有做过的事情,无中生有的攻击你、诋伤你,乃
至于毁灭你。但那谤的力量太大太大,四面八方的围住你,压住你,你呑不下那口冤,也
吐不出那口气。你愤怒盈胸,但谤你的人见了你怒,更觉得意,他们要的不只是谤你,更
要你被你自己心口的那一堵冤气去窒息你自己。你愈怒,他们愈高兴,愈是兴致昂昂的谤
你、伤你、毁你。
所以任劳难?任怨难?不,真正难的是任谤。
但是,渐而渐的,我也发现,这一份难,也正是磨砥心志的机会。我常用“天花板”来比
喻人的耐挫力,意思是,每个人抗压与耐挫力都有一个极限。但是,“天花板”虽是耐挫
的极限,但那“天花板”的本身,却是可以被撑高的。而要用什么东西把这个耐挫的天花
板撑高呢?
很抱歉,就是那残酷的、类近于心理凌迟的、濒临于意志极限的挫折,只有那接近极限的
挫折,可以撑高我们耐挫的天花板。
这是我在过去这一个月,得到的体会。
最后,我也要向大家坦诚,其实,我并不如这篇文章里让大家看到的坚强。在一波波恶毒
恶意的谤潮四面八方袭来时,我一度几乎快撑不下去了。我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胸
中时时燃烧着悲愤与怒火,有时却又空荡荡的觉得了无希望,连累家人也为万分我担心。
也因此,在回应与反击的过程中,盛怒中的我也不是没有犯下错误。
直到,我决定和那位女士在华视对质,不知为何,我忽然有一种终结式的平静,我想,那
是我最后该做的事。
而当下了录完影,离开电视台后,我到了家中,还在挣扎,要不要继续上节目,为自己的
清白辩驳?晚上十点,华视节目播完后,我收到一封电子信,那是陈长文老师寄来的信,
他看了辩论。他在信上淡淡的说:“你做得够好了,是时候放下来,不要再浪费时间在对
方身上。”
我忽然觉得,心头的一块石瞬然落下,越过这一个谤的结界,接下来,我只需寻求我自己
心的平静,我的新功课是,将每一件好的事与不好的事,都学着平心静气的看待。
当然,这不代表我变成了“得道高僧”,我还是会有我的喜怒哀乐,还是会有我的不平之
气。但我总是觉得,自己的心,经过此一风波,又坚强了一分。
任谤难,非常难,但也因为非常难,越过它,人生的风景就会大不相同,我是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