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半年我去了天堂和地狱一趟,心里从此破了一个洞。
去年9月还在版上该怀孕很难,然后突然发现甲状腺亢进,吃药两周后发现月经没来,在一阵惊恐、换药(MMZ换PTU)之后,每个月开心地去产检超音波看逐渐长大的她。
趁过年期间家人团聚开了性别揭晓趴,知道是女孩之后大家一阵欢欣雀跃。假期还没结束就因为感冒,提前产检拿感冒药,意外发现羊水竟然都没有了,女儿被子宫紧紧包著,身形比正常周数还小了一点。两周前还正常,期间也都没有破水,怀疑是代谢异常,产检医师慎重地帮我们转诊到彰基。
彰基医师告知有可能是母体的内科问题,但也有很大机率是小孩的肾脏有问题,而在这个情况下会建议放弃。抽了血,等一周后看报告。然后在这个时候,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胎动。
好不容易熬到礼拜五回诊,先进超音波室,我早该知道,没有听到播放出来的心跳声有多不对劲,但还是等到医师进来,他马上就宣判了小孩已经走了。明明前几天才开始胎动,甚至早上才决定好她的名字…..
韩剧机智医生有一段是,妇产科门诊人很多等很久,一个妈妈进去发现胎停后在诊间痛哭,把本来候诊很生气的妈妈吓到都惦惦,没想到真实上演,我在超音波室放声痛哭。走回候诊区看着每对面面相觑摸著孕肚的候诊爸妈,我好羡慕他们,还能开心迎接自己孩子的到来,而我的孩子却已经不在了。
回到诊间医师建议尽快引产,同时告知确定的是有血栓的问题,之后备孕的时候要看免疫科。在要回家前,之前以为羊水不够多喝水有用的我尿意来袭,一进厕所听到播放奇异恩典,再次溃堤大哭出声。本来一直努力冷静的先生也终于崩溃,于是夫妻二人在医院走廊就这样抱着痛哭了一番。
一路眼泪鼻涕地回到家,看到来家人们后抱在一起哭成一团。讨论后,还是希望回到家附近的医院引产,至少家人们不用为了我奔波,决定等后天我的产检医生的门诊跟他讨论引产。现在想起来也刚好是这个决定,给了我们一点缓冲时间可以尽情悲伤。
做好说再见的心理准备,礼拜天早上产检医师再次照超音波,但告诉我们她的头部有点变形了,怕是已经胎停几天,建议我们还是回大医院处理,避免有感染的风险。在这之前,其实我已经跟先生说好了不要看她,这时听到医生这么说,让我愧疚得更不敢面对……
下午马上到彰基产房报到。引产过程还好有减痛,打的过程很快,大概十几分钟就好了。过了半小时之后,进产台放水球,撑开子宫颈。还好有减痛,比起之前子宫镜的经验,除了酸酸的之外,痛感减轻非常多。然后躺在病床上等待,一边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喊著:“妳叫颜OO,爸爸妈妈爱妳,妳要记得回家的路。”
因为减痛没办法自己排尿,凌晨四点护理师才正要来帮我再次牵引水球、顺便导尿的时候,才拉一下就感觉到水球掉了出来,随后还有其他东西…… 在入院的第13个小时,在宫缩变频繁、渐渐压不住痛觉,请麻醉科加剂量之后没多久,连同胎盘,她自己出来了。手忙脚乱地开始安排上产台,医师先把她接了出来,然后由另一位护理师到旁边处理。这当中我都闭着眼睛,医师问了一句:他们都不看吗?
听到医师那么说,觉得无地自容。我是不是狠心的妈妈呢?我也剥夺了爸爸跟她的唯一一面…… 回家后的每一天,有时候看着自己的手指脚趾,就开始想起女儿,我们再也没有办法知道她是不是有我的高额头尖下巴、还是她爸爸的扁脚姆指了。
我不喜欢说“生”。明明我没有给她生命,怎么会是“生”呢?相较于我这边的寂静无声,隔壁产台倒是真的在“生”,各种声响和随之而来的婴儿啼哭,想到一样是等在外面的爸爸,我先生也等不到他的孩子啼哭,我在产台上再次崩溃痛哭。
出院回家后,明明没有小孩了,胸部好像被针山一阵狂刺的疼痛,真是残酷的身体自然机制。回诊请医生开了退奶药,也照了超音波看排恶露的状况,看到空空的子宫,觉得心脏再次被扯了一下。隔天早上醒来明显胸部已经不硬、痛感也减轻了,于是哭着跟先生说我觉得我和女儿的连结又变少了。
请了一个月产假在家坐月子,虽然我妈交代不能哭、眼睛会坏掉,但只要静下来,眼泪像水龙头关不上一样不断流下来。理智上知道比起经历好几次才发现问题,在失去的同时就知道问题所在已经很幸运了,但情感上却无法割舍。
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月,每一个与她有关的回忆瞬间,还有引产的所有画面和身体感触,都还在一刀刀地剜著,我想这是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了,只是我们会渐渐习惯与它共存。
本来非常害怕自然产的我,没想到竟然是以这种状况被迫直面,可能是我女儿想让我先实习一次吧。产后第一次月经来之后也开始看免疫科,医生说不是抗磷脂,但因为血栓也开始吃阿斯匹灵和奎宁,等她回来。
下次正式上场妈妈就不会害怕了,早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