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中港电影的金马奖 该是告别的时刻了
◎小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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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当台湾电影年产量不足10部,总票房占年度票房0.3%的时候,金马奖的闭幕片选择
了公共电视委托导演萧菊贞拍摄的纪录片《白鸽计划─台湾新电影二十年》,记录了1982
年那场以四段式的电影《光阴的故事》为起点的台湾新电影浪潮。这部纪录片描述原本在
世界电影工业边缘,从来未曾受到欧美重视的台湾电影,如何在这20年间,接二连三的在
世界三大影展及其他重要影展得奖的灿烂时光。
《返校》领军 告别台湾新电影
又过了10年的2012年,在台北电影节为纪念台湾新电影之父明骥先生所举行的告别纪念会
上,当时台北市文化局长刘维公认为记录下这个文化运动非常重要,承诺由台北市政府出
资完成纪录片。当时的总监胡幼凤找来制片人王耿瑜,询问她统筹的意愿,王耿瑜找我当
策划,题目直接就用《光阴的故事》。不过和10年前记录的角度完全不同,是记录这个运
动对世界影坛的影响,走访欧美亚洲中国香港各国电影人。其中一位年轻的中国导演表示
,台湾新电影比同时代的中国第五代导演的作品可贵的地方,在艺术性和时代性禁得起时
间的考验。
但是时间是残酷的。如果到了2022年,40年之后,还有人想要再用影片来纪念这段电湾电
影史上的一段辉煌历史时,我想到一个标题是:“告别”。不管是用如何的方式告别,告
别本身象征的是一个全新的未来。如果要为告别仪式找到一个时间点,那么2019年的台湾
电影《返校》应该是其中一部具有象征意义的电影。《返校》的出现,和2008年《海角七
号》所掀起的台湾电影复兴浪潮是有同等意义和价值的,甚至在内容和形式上的突破,还
有在历史的时间点上更重要。因为它在电影的影像语言、叙事风格、美学上正式向当年的
台湾电影大师们告别。
《海角七号》卖破5亿 台湾影业绝处逢生
所有具革命性的浪潮都不会是单一作品和单一作者能够独立撑起一片天的。如同在《海角
七号》出现之前和之后的那些同时代的电影人和电影作品,总是前仆后继的抢滩登陆建立
自己的滩头堡。这个抢滩的过程正好是发生在2002年之后。说来最讽刺的是,就在这一年
台湾加入WTO,政府取消对西片的映演限制,对于已经奄奄一息的台湾电影给了致命的一
击。但是就像在植物的树干上狠狠划下几刀之后,植物受到死亡的威胁,会在那一年用尽
全力的开花结果做出最后一搏,台湾电影正是从那一刻起,有了一点起色,直到2007年的
《练习曲》、《刺青》等都有超过以往低迷的票房,直到2008年《海角七号》的5亿多票
房确定了台湾电影的生存。这段充满励志的故事,仍然是由萧菊贞完整的用影片和影像记
录下来:《我们这样拍电影》,她记录了1982年到2015年台湾电影的历史。其中她提出了
一个关键的问题:“台湾新电影是光芒还是包袱?”
这个问题来自于2008年前后的电影人和电影作品多少都延续、传承了台湾新电影的精神和
风格,虽然在这些后起之秀中已经有了走自己路的自觉,甚至决定,但是,断裂是相当困
难的。当年台湾新电影之所以蔚为风潮,正是因为和之前称之为“国片”的台湾电影清楚
的断裂,从题材关怀台湾社会面对政治禁忌、长镜头和空镜头的电影语言、场面调度和美
学、大量素人演员的起用等。而这些断裂后的新元素伴随着时代的变迁,一直成为后来电
影工作者的养分,一直到这几年,更新一代的年轻电影工作者陆续登场,多元的题材和更
新大胆的尝试,“断裂”终于成为了可能。
《聂隐娘》分水岭 新生代走自己的路
2015年台湾新电影运动的灵魂人物侯孝贤以《刺客聂隐娘》获得坎城影展最佳导演奖,对
照1989年他以《悲情城市》拿下威尼斯影展最佳影片金狮奖,一个是开启了国际影展对台
湾电影的能见度,一个却有浓浓的“告别”的味道,那意味着台湾电影的另一个新起点,
正是发生在2015年之后的一连串的改变,从《一路顺风》、《大佛普拉斯》、《血观音》
直到2019年的《返校》,来到了一个高峰。
这几年出现的台湾年轻电影工作者的成长背景不同于2008年崛起的年轻电影工作者,他们
的观影经验是西方甚至香港的类型电影,对台湾新电影传统相对的陌生。他们受教育的年
代正是台湾的政治和社会氛围进入民主自由多元的状态,在文化上也更朝向台湾意识的形
成。他们的文化养成和上一代知识份子的文人传统,甚至对更遥远的五四新文化运动完全
陌生。这样的传统反而会出现在来自新加坡、马来西亚、香港等亚洲国家和地区的年轻电
影工作者身上。所以这几年台湾电影出现的各种不同创新或是混搭式的类型电影,例如犯
罪的、鬼怪的、动作的、动漫风格的、黑色幽默的,都和台湾新电影中的人文写实、文人
传统明显区隔,甚至断裂。这些不断大量涌现的作品,就算是被残酷市场大浪冲洗成碎片
,但终将成为一股全新的浪潮,和所谓的“国片”传统告别,成为新定义的“台湾电影”
。《返校》的出现,宣告这个新电影时代的来临。
期待波涛汹涌 台湾电影新文化运动
从前我们习以为常称为“国片”的电影,包括了香港在内所有的华语电影,那时候在传播
媒体上说“台湾电影”是一种禁忌。这使我想起台湾早期脱离日本统治之后,来自中国大
陆的“国画”传统,曾经造成当时举办全台(后来改成全省)美术展览的路线之争,也形
成文化上的辩论。现在回头看看,2019年前后出现的台湾电影,恐怕告别的不只是台湾新
电影浪潮,而是长久以来被称为“国片”的电影传统吧?更加巧合的是,今年的金马奖被
动、被迫成为缺少了中港电影参加的纯台湾电影的金马奖,从华语电影的盛会成为台湾电
影的盛会。我不禁会这样想:其实台湾是一个具有生物多样性的岛屿,在文化上具备多元
包容的特性,也具有非常强大的韧性和生命力,我们应该会有完全不同于其他国家,完全
属于自己的电影吧?
金马奖的历史会记住这一年,台湾电影史也会记住这一年。这是一次少了中港电影参赛的
金马盛会,却也可能是一场波涛汹涌的台湾电影“新文化运动”的开始。我们这样期许著
,努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