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血观音》导演杨雅喆:台湾继承了中华文化,连肮脏事也一样
天下/马岳琳
看完《血观音》试片的那个晚上,和同事走在西门町街头舍不得回家,
在拉面店里从剧本讨论到演员、摄影和美术设计。那个杨雅喆一手导
演、编剧出的玲珑心肝和母女情份,到底最后怎样变成了一个繁花腐败的世界?
即将在周六(11/25)举行的第54届金马奖,《血观音》一举入围了最佳剧情片
、导演、女主角、女配角、原著剧本、美术设计、造型设计等7个奖项。它的英
文片名叫《The Bold,the Corrupt and the Beautiful》,观音染血、以爱为名
,这个从台湾两则真实事件而起的悬疑亲情片,是近期最丰富饱满的国片。
“‘白手套’这个职业实在太神祕了,官商勾结里的中间人,在各国都有,但几乎
没有一部影片是以这种人作为主角,去研究他们的手法和心态,”
杨雅喆在接受《天下》专访时一开始就说,收集题材时看到一则新闻,讲3个从
一审到三审的法官,串联起来收贿,而帮他们收钱的全是他们的老婆、小老婆、
女朋友,“女性以前是帮男性背‘票据法’,男人惹事后女人被抓去关,现在男
人收贿、女人收钱,我很想理解那个白手套的世界。”
连做肮脏事都要优雅有礼
一座流转在政商之间的观音菩萨佛像,其实就是贿赂的象征,而在权贵之间穿针
引线的,则是香港实力派演员惠英红饰演的棠夫人,她有漂亮尖锐的大女儿、台
湾演员吴可熙诠释的棠宁,也有文静乖巧的小女儿、14岁天才型演员文淇担纲的
棠真,剧情就在棠家的3个女人之间展开,暗潮汹涌、机关算尽。
虽然讲的是官商勾结、权谋争斗,但《血观音》整部戏的调子却十分细腻柔美,
无论是演员的身段、台词,场景的布置陈设,都展现了台湾世家融合了中式、日
式美学上的品味。
“台湾算是继承了中华文化,不管好的、坏的,坏的那一面就是做任何事都
要优雅有礼,连肮脏事都一样,”对杨雅喆而言,不口出恶言的政治,其实就很
阴性、很美,非常适合由女性来诠释。
他学到的不是爱,而是你的自私
《血观音》的起点是3个收贿的法官,但终点却来自杨雅喆十几年前在做田野调查
时,发现有一个小学,家长联合起来在校门口发传单,传单内容是某班有个爱滋小
孩,要把这个生病的小孩赶出去。
“那时候我真是吓坏了,你当然可以很爱你的孩子,但如果你的爱是在孩子面
前示范什么叫霸凌,那么他学到的不是你爱他,而是学到你的自私、你对别人的
歧视,”他说。
所以,杨雅喆在片尾标示了一句话:“世界上最可怕的惩罚不是眼前的法律,而是
看不到爱的未来。”
杨雅喆在《血观音》里安排了非常多的暗语,一层一层剥下去,那些表面的光鲜亮
丽、母女情深,都是另一种不堪与操控;但他又为不同角色放进了俏皮肆意、聪明
机变,让剧情显得步步惊心,但又充满畅快趣味。
“不行,一定还有更好的,”监制刘蔚然说这是杨雅喆常讲的一句话,他是一个自
我要求很高的导演,虽然从剧本开始两人就一路“火爆吵架”,但他总是想自我突
破,不断说“一定还有更好的”。
从剧本屡次改写、前期筹备到现场拍摄,杨雅喆在片场会抱着头思考,寻找他心中
那个“更好的电影”。
虽然把剧本架构在台湾的政商勾结,但其实故事的本质,是讲一个家庭里3个女人
的爱恨纠葛。
“我是为你好”——以爱为名的勒索,引起亚洲共鸣
“监制一直对这个剧本退货,最大的挑战就是:我如何把政治和母女关系两件事
套起来,”杨雅喆最后决定在儒家的文化架构底下,讲妈妈如何操控女儿。
“儒家最主要就是讲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它是一个非常阶级的说法,每个人有一
个自己的位子,所以,在家庭里,妈妈就能以爱之名,做很多的控制,”杨雅喆
像是又回到了那个2012年拍摄《女朋友。男朋友》的导演,那时他把友情、爱情
、青春镶嵌在台湾解严前后的时代背景里。
5年后,他更成熟也更细致了,把亲情、家庭、欲望,用30年前的台湾折射成现在。
《血观音》11月24日上映,但韩国电影公司已经决定翻拍,电影中演妈妈的惠英红
总是对女儿说,“我是为你好。”这句话在亚洲影展上像是通关密语,让华语、亚
洲片商充满共鸣。
男导演如何拍出女性情感纠葛?先读张爱玲!
曾得过金马奖最佳女配角的惠英红,这回以棠夫人角色入围最佳女主角,她在接受
《放映周报》专访时表示,杨雅喆的剧本很清楚,看本时不会有不清楚怎么做、只
能等到现场让导演慢慢调整的压力。
“棠夫人心里衡量太多东西了,秤钱、秤权力、秤亲情,还有她那种八面玲珑的交
际手腕——能压的,我压;能提的,我提;能低的,我低。
这样的表演也要跟导演拿个默契,问他是不是该这样去演,”
惠英红说,最后一场戏她和杨雅喆的想法不同,但经过她的说明,导演马上推翻
他原本的设计,让灯光、摄影一起来配合自己的表演。
电影里的亲情,像蜘蛛网一样包围着2个个性迥然不同的女儿。杨雅喆自己出生在
很自由的家庭,他没有被家庭綑绑的经验,要同理女生的感觉,让他花了极大心思
看张爱玲和琼瑶。
“我很不爱看张爱玲,她讲了太多绫罗绸缎我无法理解,但中文世界里写女人,现
代大概还是没有人写得比她好,”
电影里的男性靠边站,杨雅喆说,男生在真正的世界里好像支配了很多女生,但最
后到底谁操纵谁还不一定。
设计剧本时,杨雅喆就决定意象上的主题是“烂掉的花泡在水里”,年轻的美术、
摄影就各自在色调、灯光、服装造型上下了功夫去驾驭,最后开出了《血观音》这
朵糜烂的花,没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只有旖旎华美到等著毁灭。
(责任编辑:李郁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