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手无悔：犯错是成功必须的布局
作者： 周俊勋
出版社：时报出版
出版日期：2015/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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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的否定OUT，坚持自己IN
走别人没有走过的路
能够遇见宋雪林老师，实在是命运巧妙的安排。宋雪林老师等于是为我的围棋之路开启一
扇新的门，直接关系到后来我去北京棋院学棋的经历，换言之，如果没有遇到宋雪林老师
，也许，我的围棋历程几乎就要在那时候止步了。
因为，在参加新竹的业余名人赛之前，我已经感觉到自己棋力的瓶颈，无论是自修、和棋
友下棋，甚至是向老师学，进步的幅度都明显停滞。
某种程度来说，老师们也都看得出来我即将晋升职业棋士，也就是说，我即将变成他们的
竞争对手，马上就要产生直接的利益冲突。这种非常微妙的关系转变，也逐渐影响到我所
接受的训练，面对一个明著就是要来抢你饭碗的人，老师们的态度也难免开始有些保留。
虽然我不曾跟爸妈提过这样的转变，但是，胎记让我对于事物的敏感力，我自己很清楚，
继续待在台湾，围棋修炼不会有所突破，需要另找一个方式学习，棋力才有可能再往上提
升。
和我同时期的所有小棋士都会遇到这样的困境，因为台湾的围棋环境不理想，各方面都追
不上日本、韩国、中国，所以，如果家里的经济情况允许，要再上一层楼的小朋友就会转
往日本拜师，如果家里情况不理想，那么，通常就会选择回归学业，专心读书上学。而我
，其实抉择的关卡已经隐隐浮现，但是运气奇妙之好，让我遇到宋雪林老师，打开一条别
人没有走过的路，西进中国去学棋。
无论是去中国学棋，还是更早在台湾用近乎学徒的方式住在棋社里学棋，我都是第一个，
可能也是唯一一个。一方面，也许是胎记的影响，让老师们容易对我产生怜悯和认同，另
一方面，就算老师想收，可能也找不到像我这样的学生，愿意以近乎休学的方式，全力投
入学棋，而我的爸爸妈妈也很另类地不走传统路线、不过问老师如何教学之外，我也不能
只是个“享受”学棋的学生，还必须要帮助老师分摊生活起居的大小事。
这些学棋的过程和决定，曾经都受到旁人的否定，甚至觉得可笑。但我的父母选择坚持做
他们认为对我最好的决定，不顾一切供我学棋，我欣然接受并倾心投入，一路守护着这个
决定，如今造就了我独有的优势。
开创一个新的格局，需要一颗勇于突破的心
别人都去日本学棋，我就去中国学棋
挤进中国棋院学棋，对于我这个外国人来说，照讲是不可能的事。大陆有国家队的制度，
每年有成千上万的小朋友挤破头想要获得入队资格，平均下来一个省都没有一个名额，而
最重要的一个内选关卡就是每年九月举行的“国校选拔赛”，我也很幸运地以全胜的资格
拿下B组冠军。
制度上来说，只要拿下这个比赛的前四强，就可以获得进入国家队的铁定资格，后面的排
名，需要走的则是推荐制。总之我拿了B组冠军，资格是有了，所以爸爸就大著胆子向大
陆提出正式的申请，表明我也要参加国家队训练的决心。
这实在是太棘手的一个状况，中国棋院不只为此召开全院会议，依旧无法决定应该怎么处
理我这个案例，甚至还上报到掌管全中国体育项目的国家体育总局，决定我到底能不能参
加国家队的训练。开了很多次会后，他们回函给我，表示尽管我的成绩优秀，但我的身份
太特别，他们觉得我不适合参加。但是，如果我以个人身份，进行短期的进修，并且食宿
自理，那么，彼此就可以在一个微妙的默契下，互相通融。当然，我不会被承认是中国国
家队的一员。
爸爸决定让我到中国受训的想法，也曾经受到周遭亲友前辈的否决，认为这样的培训资格
明不正言不顺，又要自己花钱打理食宿，把一个中学生丢到异地，看不见远景，又担心我
的安危，劝退的声音不断。但，虽然无法成为正式的培训成员，爸爸还是决定让我去接受
训练，他认为这是让我学习独立的大好机会，棋力可否精进另当别论，能够去外面的世界
拓展视野，是很珍贵的事情。因此，我的中国学棋之路就此展开，多亏爸爸当时的坚持，
这一段深造的过程，让我的棋力突飞猛进。
愈是受到阻挠的决定，愈是具有实践的价值
学围棋，没有人看好
说起来，爸爸妈妈真的仿佛孤注一掷地，在我身上花了许多学费，恳请老师倾囊相授。从
我九岁之后，爸爸的心思几乎都是集中在我一个人身上。妈妈是家里收入的主要来源，我
们一家八口，还有我学棋的高额费用，都是妈妈在菜市场卖衣服挣来的。
不过，可以说，从十一岁以前，家里在倒贴投资我的围棋职业，十一岁以后就开始渐渐回
收。大约是从林老师家毕业之后，我就开始帮忙补贴家用、舒缓经济的问题。就算当时部
分业余比赛标榜不给奖金，但是礼券、大小家电都非常实用，家里几乎不再需要花钱汰换
家电。每个礼拜辛苦一点，爸爸开着车带着我全台湾跑透透参加业余比赛，现金奖金加总
起来，一年也可以超过六十万。虽然我到中国训练的花费高，再度加重妈妈的负担，但是
在我十四岁加入职业制度后，收入开始明显提高，一九九五年那时候年收入就差不多有一
百万，终于，妈妈肩上的担子轻了。
七岁刚学围棋一、两个月，民生报就办了一个琴棋书画的国中小学比赛，尽管程度很差，
可是我还是去比赛。那是我第一个“比赛”，心里很紧张，觉得很可怕，但是，这个怕，
并不是怕输，而是害怕小朋友看到我时的反应。结果，去到现场，想不到大家看到我仅仅
只是一点点的惊讶，就没有再多负面的评语，那天比赛运气很好，竟然混到第三名，民生
报还有登出来。那次的比赛经验，对我后来面对围棋、面对同年龄的小朋友，都有很大的
帮助。也是我第一次很强烈觉得下围棋很好！周围的人不但不会害怕我，还会肯定我。那
个比赛，不但是一个重要的转捩点，甚至可以说，那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后来，围棋界的小朋友渐渐都知道我这号人物，周俊勋，脸上有个大胎记，但是，大家并
没有拿这个对我开什么玩笑，也没有因此讨厌我、排斥我，相反的，也许学棋的孩子都比
较早熟，我们这一群为数不多的小朋友很聊得来，成为要好的朋友，其中一半，后来也都
成为职业棋士。围棋频繁的胜负，很自然会让人心智成熟，对于人生里遭遇的很多事情、
很多让人不舒服、恐惧的东西，围棋让我们懂得用更含蓄圆融的方式去面对。
现在想来，挫折真的不可怕。我的人生一开始虽然充满了挫折，但是，却让我更能珍惜逆
流而上，过程所体会到的点点滴滴。因为脸上明显的红面胎记，让我从小就受到很多异样
的眼光，承受很多的歧视，那是无数次的拒绝，有被同侪的拒绝、被学校的拒绝、被正常
体制的拒绝。
尽管我很早就在围棋里找到另一个专属于我的小宇宙，但是，在那个没有自学方案的年代
，我想要专心学棋，遭遇的困难远比选择留在学校里乖乖上课难上无数倍。无论对老师、
同学甚至于整个学校体制来说，我都是个怪小孩，决心北上学棋，选择寄宿在棋院老师家
里，不去上小学和同侪一起学习，完全是在挑战大家对常规的容忍度。
很多父母身边的亲友当时都不解，为什么要把这么年幼的小孩只身送去学棋，而不让他回
到正规的学校体制，和大家一起考试、争取读好学校的机会。我在想父母一定也经历过挣
扎的过程，犹豫该替孩子选择什么样的人生道路才是上策。最终，他们还是坚持让我去学
棋，认为这是对我来说最好的决定，现在回想起来，他们也是做了一个别人眼中错误的决
定，而这个决定，却影响了我后半生的命运。
每一个独立的特质，都是出奇致胜的武器
胎记让我很痛，也让我很勇敢
胎记，带给我一个不可能“正常”的人生，从小我就被迫去面对很多人情冷暖，那些非常
直接、强烈、冲着我来的情绪，那绝对是一辈子的印记、一辈子的考验。但是，也许我能
换一个角度来说，胎记，是老天爷给我的一份另类的礼物。
二零零七年拿到世界冠军之后，有过几个家长透过种种方式找到我，告诉我，他们家里的
孩子和我一样，脸上都有胎记，这几个孩子都是男生，有高中生、也有国中生，家长说这
些孩子很不快乐，有些甚至有轻生的念头，甚至已经试过一、两次了。面对他们的担忧，
我和他们分享我妈妈跟我讲过的戈巴契夫的故事，每个人来到世界上都有他的使命，戈巴
契夫头上一块小小的胎记，就能当苏联领导人，我有这么一大块，至少会当世界的王，鼓
励我不要气馁，应该努力充实自己，勇敢地往前走。
我还告诉那些孩子，我很幸运，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找到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情，可以
让我一辈子朝这个方向走下去。胎记的确让我很不快乐，但是，因为找到围棋，我渐渐变
得快乐！所以，我建议那些因为胎记而徬徨的孩子，赶快去找寻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持
续走下去，在那个领域里不断成长，不断找寻快乐，让那件事情成为自己信心的来源，自
己创造自己的成就感。
我总是先问那些孩子，你现在最擅长什么？画画、球类、还是其他？什么都好，只要你正
视自己的才能，把它当作一辈子的事业去努力。像我们这样的人每天要面临太多直接的打
击，如果没有足够的成就感去支撑，日子当然难过难熬。只要知道有和我一样状况的孩子
，我就会尽自己的能力去帮助他们，也的确有让好几个孩子的状况因此变好。
其实，即使我已经三十几岁，拿下世界棋王，说真的，我还是一样没有办法完全无视别人
看我的眼光。表面上看起来，我好像很开朗、很开心，但是，很多时候，我只是在压抑自
己、伪装自己，要真正放下胎记带来的那些影响，是不可能的。可能我们今天出门的时候
，心情很好，几乎忘记了我们和一般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可是，路上遇到的任何一个人
，他看我们的反应，就会很猛烈的提醒我们：你和一般人不一样。
小的时候，遇到这些时刻，我总是非常难过，后来有一段时间，我变得很愤怒，觉得为什
么这个世界要这样对我，一直到年纪长了一点，经历多了，虽然不是说释怀了，但是我开
始懂得，这是很正常的人性，怪不得别人，因为即使是我自己，走在路上，看见一些比较
特殊的疾病患者，我也都还是会觉得受到冲击，有惊讶的感觉。如果连我自己都难免有这
些反应，又怎么能怪普通人呢？即便每天都不断被打击，还是要劝内心的另一个自己，他
们不是故意的，他们只是因为没有遇到过我这样的人，很直接地将心里的冲击感表现出来
。
所以说，要真的放下是不可能的。除非透过外力，像是手术之类的把胎记除掉，直到别人
看着我完全不会有任何反应，那才有可能真正放下呀！但是，透过胎记带来的挫折，让我
更愿意坚持自己，走自己想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