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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ouji (Nowhere)
2025-08-02 00:04:191
“嗳,泷奈。”
听见呼唤,泷奈下意识从手边正抹到一半的中岛台面抬起头。那是梅雨过早消失的六月中
的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吃完晚餐,卷起亚麻衬衫的衣袖站在水槽前洗碗洗到一半的千
束在水龙头哗啦流淌和食具轻轻磕碰的声响里开了口。
“──今年的生日啊,妳想怎么过?”
千束没有停下手边的工作,深绯眼睛的视线甚至没有离开面前的水槽,仿佛站在那里洗她
们两人份的碗和为她庆生都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一样。泷奈不晓得自己能不能,或应不
应该把这些事当成理所当然,但她承认,她希望这些事可以一直是她和千束的理所当然。
只是,泷奈又想。所谓的理所当然,意外地也是挺困难的。
在(至少对千束而言的)理所当然还没有成为理所当然,她认识千束以后的十七岁夏天,
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知道了她生日的千束当天下班马上拖着她杀向锦系町站前的百货,送
了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收到的生日礼物。十八岁以后的夏天,井之上泷奈生日当天的预定就
没有再空白过了,总是被锦木千束这个名字填入,在大半夜的湘南海岸点着线香花火对她
唱生日快乐歌;隔年则是前后骑着彼此的爱车,预约了露营场到山上赏星。
总是在初夏到来的时候,千束会开口订走她的生日。今年预约的申请眼看又递到她眼前,
只是申请人似乎不再像以往那样对庆生的计划秉持神祕主义了。
然而,很遗憾地,她不是千束,对想怎么过自己的生日这件事真的完全没有想法。她决定
全权交给专家负责。
“一样交给千束,我都可以?”
“是没有不行啦……但妳真的不再想想?”
千束将最后一个盘子搁进沥水篮,关上水龙头。
“──这是妳唯一一次的二十岁生日喔。”
千束说。
“千束哪次不是这么说?”
“因为每年确实都是独一无二的啊。不是吗?”
──只是,在每一年的独一无二里,还是有些格外特别的日子。就是这样而已。
千束不经意地这么说,朝泷奈伸出手,接过她手里那条抹布。泷奈倚著千束收拾完以后被
自己抹得干干净净的中岛,认真思索了片刻,终于开口:
“千束。”
“嗯?”
“今年我想普通地过。”
“……普通?”
不用休假,不用到什么特别的地方,不用任何繁复的安排。希望LycoReco那天照常营业,
大家可以在店里聚一聚。下班以后的时间当然还是统统回归彼此,看千束想做什么都行。
大概这种感觉吧。泷奈说。将褪下的围裙挂回定点,重新回头面对她的千束一脸苦笑,看
上去有点伤脑筋的样子。
“不是,这普通到跟平常没什么区别吧……”
“我姑且还是有在过生日的意识喔?”
“嗯……想普通地过喔……”
千束苦恼地搔了搔那头漂亮的白发,露骨地沉吟了一会,对泷奈竖起食指。
“那不然这样吧,至少当天下班后找间想去的餐厅吃顿饭约个会?以过生日来说这样也算
很普通了吧?”
是很普通,普通得和她们平常就在做的事其实也没什么两样。但泷奈总感觉,连续过了几
个不普通的生日以后,她的确想体验一下一个普通的生日应该是什么样子。其实,井之上
泷奈一向就是没什么愿望的一个人。
“好啊。”
所以泷奈欣然应允。
2
从结果来说,八月二日那天的确是个普通的日子。
除了一早出门上班前,千束为了下班后的饭局,硬是缠着泷奈在衣柜前多花了一点时间打
扮,导致她们差点迟到以外,一切大致如寿星本人所希望的,通常运转。就连天气也是最
稀松平常的那种盛夏该有的样子,从她们踏出家门的早晨时段即已晴空万里,毒辣的阳光
毫不留情地遍照无遗,坐上GR SUPRA的副驾驶座,泷奈第一件事是从手套箱里翻出墨镜,
递给被照得几乎要睁不开眼的千束。
光是走完从停车场走到店里的短短一段路,推开店门时她们全身已经蒙上一层薄薄的汗,
即使是工作时从来就脸不红气不喘的千束也不例外。不晓得是不是酷暑的缘故,当然也可
能只是正好碰上礼拜六,昨晚打烊后留下来参加桌游兼她的庆生会的常客们──几次下来
已识趣地知道泷奈生日当天晚上的时间会留给谁的米卡建议不如提早在前一天的周五晚上
办──还是接二连三造访。明明昨晚在店内解散时都直逼深夜了,她们到家在玄关脱鞋时
,千束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不是“我回来了”,而是“生日快乐”。
除了流连于LycoReco的老面孔们,整日下来,咖啡厅的客人来来去去,倒也维持着以周末
而言恰到好处的人流。偶尔算是有点忙碌,但不至于成天忙到气绝,从十八岁生日那年起
第三次挂到泷奈肩上的那条“本日寿星”的彩带也因此让她收到了一些陌生却崭新的祝福
。
打烊前的半小时,最后点单时间在客人陆续摇响门铃推门离去的清脆声响间平稳地过去。
泷奈净空桌面,撤下食器,店里的电话在她将托盘交给流理台前的瑞希时响起。
谁啊?最后点单时间都过了。先是与泷奈面面相觑了一眼,瑞希碎念,还是扭开了水龙头
。
“──千束、泷奈。”
米卡接起电话,交谈不出几句,应答立刻变得简短。听见呼唤,泷奈停下手边的工作从厨
房探出头时,原先在二楼整理的千束已经双手抱胸站在吧台前,其中一只手还握着抹布,
脸上表情罕有地险恶。
“有工作。接不接?”
知道她们接下来的行程,米卡手里还握著话筒,并没有立刻给出答复;而千束的神情纵使
不开心到了极点,却始终没有立刻表达拒绝。深绯眼睛默默转向她,泷奈知道千束的意思
是给她最终决定权。她静静地解下挂在肩上的那条彩带,松开濡羽色的长发,转进了更衣
室。
慢了几拍,千束也进来了。赶在置物柜的门介入她们以前,泷奈伸出手,指尖无碍地溜进
那头柔软的白发间,她把那颗白金脑袋搂向自己,轻轻将吻落到了千束发上。
“……真的就是普通的一天呢。”
泷奈说,松开了手里那颗白金脑袋。世界通常运转,而锦系町毕竟是这样的地段,于是有
人准备下班庆生,也有人准备聚众滋事,就是那么普通的一天。千束理了理被她搔乱的白
发,最后索性松开那条艳红的丝带,重新结好马尾,仿佛拿她没辙般深深叹了口气,认命
地打开置物柜。
3
“啊~~~好好一个生日过成这样,真的太过分了吧……”
其实委托本身结束得很快。将剩下的半罐运动饮料递给泷奈,松开领带,拎着衬衫襟领用
力搧风的千束当着面前波光粼粼的隅田川毫不客气地大声抱怨时,时刻才刚过晚上九点半
。坐到千束身畔,泷奈接过瓶身,一鼓作气喝掉大半,随口回答:
“我倒是觉得刚刚的千束比较过分呢。”
说实话,她平时基本上完全不对犯罪者寄予任何同情,但方才压制完帮派斗殴现场动身离
开以前的最后一眼,明知没出人命,看上去却怎么都像尸横遍野的情况还是让她忍不住油
然而生一股悲悯。坦白说,出发前千束在榻榻米上盘著腿清点弹匣,一面打电话取消餐厅
预约的样子甚至让泷奈感觉她们这边搞不好更像合法拥枪的地痞流氓。
“难得安排好的节日因为这种破事泡汤,是谁都会变得很过分啦。”
“至少没花多少时间,今天还没过完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也是还有餐厅在营业,不然现在直接找间店去?”
眼看千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亮萤幕,泷奈喝完最后一点运动饮料,旋上瓶盖,干脆地站
了起来。
“不了,回去吧。”
否则依照她和千束现在一袭西装的打扮,别说是去庆生了,怎么看都只像周六加完班的苦
命社会人相约去吃宵夜而已。瑞希曾经揶揄,在这国家扣掉制服以外最不会让人起疑的都
市迷彩肯定是西装。泷奈不得不承认瑞希当时的揶揄搞不好真有几分道理,她总感觉那种
氛围只会让今晚的千束徒增悲伤。
千束追上她,并没有把松开的领带和卷起的衬衫衣袖恢复原状。至少这种时候就随千束去
吧,泷奈想。
“啊,但这样回家前得去一趟超市呢。冰箱里没有多少东西了。”
明天店里公休,加上今晚本来就打算在外头吃饭,原先还想着明天再出门采买就好的。到
头来虽然避免了二十岁生日当晚演变成活像周六加完班的苦命社会人相约去吃宵夜的情境
,然而泷奈也必须承认,别说千束了,连她都没想过自己的二十岁生日会出现彼此一身西
装活像刚下班(实际上也是)推著购物车走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里这种画面。
拎着两大袋购物袋回到家,泷奈才刚打开冰箱门,下一秒便有只手从后方伸来,制止了她
。
“好了啦,寿星要嘛乖乖坐着看,要嘛先去洗澡。晚餐我来。”
泷奈选择乖乖坐到中岛吧台的高脚椅上。显然买东西时已经在心里盘算过了,千束留下晚
餐要用的食材,熟门熟路地将购物袋里的东西逐一归位,套上围裙。开始备料以前,那只
漂亮的手捞起一开始就和晚饭的食材一起留在流理台上的一罐Orion,毫不犹豫地伸指扳
开了铝罐拉环。
大概是懒得倒进杯里增加自己等等的工作量,千束直接以铝罐就口,白皙的喉头起伏,一
连豪爽地灌了几口,然后痛快地吁了一大口气。那样子简直和谁如出一辙,平时显然不是
白白陪喝。
泷奈轻声笑了。
“妳喝酒的时候和瑞希小姐越来越像了。”
“请不要把我跟酒神相提并论,大不敬。”
“对哪边不敬?”
“对两边都很不敬。”
她倒感觉这某种意味上是称赞的说。眼看千束又将罐口凑向唇畔,泷奈问:
“所以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好喝?”
千束又含了口啤酒,拎着铝罐,歪过头。
“嗯……感觉也不是好不好喝的问题?单纯就是有些只适合酒的时候?”
“好比现在?”
“对,好比现在。”
“──不懂。”
千束想了想,深绯眼睛仿佛闪现了什么灵感似地滴溜一转,直接把拎在手里的铝罐递给她
。
“不然妳喝喝看?”
这么说来是有这回事,她能喝酒了。从今天起。泷奈毫不迟疑接过那罐Orion,没有多想
什么,总之先有样学样普通地含了一口进嘴里。这下换她歪头了。第一时间的感想是无限
接近碳酸饮料的口感,味道本身是清爽柔和的苦味,不至于让人反感,但如果问她觉不觉
得好喝她倒是打问号,就是这么复杂又暧昧的感想。咽下那口冰凉的啤酒,接着又先后沾
了一点,泷奈试图进一步确认味道,最后得出一个诚实的结论。
“嗯,果然喝不懂。”
“其实我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啦。”
千束笑了。那只漂亮的手并没有将那罐Orion拎回去,只是扭开流理台的水龙头,开始准
备迟来的晚餐。
“但至少,泷奈也好好活到了可以喝酒的年纪呢。”
还记得妳刚到LycoReco那个时候吗?坦白说啊,当时我真的是担心死了。打从第一眼看到
妳就在想,天啊这孩子放她一个人是有没有问题?不,绝对不可以吧。真的是一副──一
副好像会比我还短命的样子。
千束说。
“明明当时千束自己连能不能活过十八岁都不知道?”
“所以啊。”
千束头也不抬,说话的同时手没停过,迅速俐落地分切完蘑菇、青椒和洋葱,然后开了上
柜,精准捞出保存在密封罐里的意大利面。
“那个一副好像会比我还短命的搭档好好地活到了二十岁,依然跟我一起工作、一起生活
,现在还能跟我分喝一罐啤酒了。还有什么能比这件事更应该、更值得隆重的庆祝吗?”
注视著那一小簇随着千束转身去点火的背影不时轻晃的白金马尾,泷奈拄著颊,又默默啜
了口啤酒。
“──其实我觉得,自己已经收到最隆重的庆祝了。”
那个当时连自己能不能活过十八岁都不知道的搭档现在依然在眼前老样子地活蹦乱跳,会
在家里厨房一面洗碗一面问她今年生日想怎么过,会和她分喝一罐啤酒,会在她们结束工
作的二十岁生日晚上坚持亲手帮她炒一盘她喜欢的拿坡里意大利面当晚餐,老实说她还真
不知道有什么比这更盛大的祝福了。
“泷奈,妳啊,大可以过得再贪心一点喔。尤其是碰到这种节日的时候。”
“这刚好是我最近意识到的一件事呢。”
泷奈随手摇了摇大概还剩三分之一的铝罐。千束转向她,接走她手里的Orion,趁著煮面
的空档又陆陆续续喝了几口。
“千束,我啊,其实一向是个没什么愿望的人。”
“嗯──感觉得出来。”
“十七岁生日那年,妳第一次要我许愿的时候,坦白说我还蛮困扰的。”
千束噗哧,差一点就要把刚含进嘴里的那口啤酒喷出来。泷奈随手抽了卫生纸递过去。
十六岁以前,井之上泷奈的生命里不存在过生日这个概念。十七岁生日那年,千束再怎么
使劲起哄,她终归只能勉强浮出一点模模糊糊的念头,大致是有朝一日依然想回DA总部
,和希望跟千束继续搭档的矛盾比重各半。
一直到十八岁生日(严格来说已经不是她生日当天),千束手里那支线香花火在她眼前亮
起,她终于前所未有地涌现不能再更单纯明确的愿望。
“……那,假如我要妳现在许愿?”
就像当年那支线香花火在她眼前点亮的瞬间,愿望时至她二十岁的今日依然鲜明闪现,彷
彿那支为她点燃的线香花火从未烧灭。井之上泷奈果然还是一个没什么愿望的人,所以她
的愿望其实从十八岁生日千束为她点亮那支线香花火的瞬间就没有再变过了。
“──希望明年的生日依然能和千束一起过。”
不假思索地,泷奈回答。那是从十八岁生日起,纵使每一次迎接八月二日的方式都不尽相
同,却从来没有再变过的明确愿望。
千束笑咪咪地将剩下最后一口的啤酒递给她。
“欸~千束姐姐真的年年被寄予厚望呢。”
“不好吗?”
“很好啊。而且泷奈比我想像中的贪心很多欸。”
“不好吗?”
泷奈倾干铝罐里剩下的啤酒,只是淡淡笑着,又反问了一次。这次千束没有直接回答,拎
走她手里的空罐,搁进水槽。
“要不要再开一罐?”
“好啊。”
“居然秒答?刚刚不知道是谁说自己喝不懂咧。”
“我说我喝不懂,没有说我讨厌喔。”
千束吐槽,但依旧有求必应地开了冰箱门,又拎出一罐500ML的Orion。冰凉的铝罐并没有
老实地交到泷奈手里,而是轻轻摁到了她颊上。泷奈终于发现自己的颊正在微微发烫,千
束的唇接在冰凉的铝罐后头抵达。
“生日快乐,泷奈。”
泷奈接过啤酒,开罐时发出的清脆声响就像她与千束共享的一发拉炮──下一秒金黄的酒
沫汩汩冒出,面前的搭档哇地一声怪叫,反射性用嘴去接,然后才匆匆补来一张厨房纸巾
。今天第二次,泷奈搂住那颗近在眼前的白金脑袋,让吻落在千束发梢上。
她们都开心地笑了。
(Fin.)
“妳是不是对让推好好过生日这件事有什么芥蒂”
“没有,我发誓真的没有”
终于活过地狱忙七月底
泷奈生日快乐啊啊啊啊啊啊啊
话说十月百翁如果有报上下次贴文应该就是印调了(大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