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老板出来帮忙。”
“不用了。”拒绝得太快速，蓝岁晴自己都吓一跳。
“确定？”谷清甯偏头询问，黑白分明的眼睛写满不相信。
“不确定……”蓝岁晴望着睡得深沉的时渺渺，肯定以一己之力绝对搬不动。
“等一下。”
谷清甯说完随即转身没入吧台后方的门里，留下蓝岁晴独自捡拾一身慌乱的狼狈。
她缓下动作整理服装，原本就井然有序的包包也不必多做整理，她的忙乱全部起源于心理
层面，当引起慌张的主要来源一离开，她立刻看清自身的失措有多夸张且多余。
不过被唤了一声名字而已，又不是没被叫过更亲密的暱称，有什么好慌乱的。
然而冰冷的语调不带一丝情绪，谷清甯只是单纯说出她每天都会听见的两个字，却在她心
底掀出惊涛骇浪。
能用两个字就在她身上造成惊人效果的人，谷清甯也算得上是第一个了，此项创举却让蓝
岁晴笑不出来。
她还来不及思考划清他人与自身距离的界线是否要擦掉一角让谷清甯向前走进，就发现谷
清甯光凭声音就足以摧毁她的防卫，让她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无力抵挡还是无法抗拒。
使不上力与连想使力的念头都没有是两件事。
但，不管哪一件事都是她未曾体验过的，面对完全无法想像的状况确实令她感到十分害怕
。
她的血液中是否也流有与母亲相同的疯狂因子，拥有不顾一切的失控冲动，明知前方只有
烈火焚身仍愿意扑火直至燃烧殆尽，最终仅剩执拗且扭曲的爱。
若是要不到、求不得的时候，她也会因为陷入绝望而狂暴吗？
在谷清甯引出了她前所未见的部份时，是否也会掀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但却确实存在的黑
暗面呢？
思绪跳跃得越快就越混乱，蓝岁晴觉得额头两侧开始隐隐作痛，但是她停止不了，无论是
思考或头痛。
“要抱到哪里？”
震耳欲聋的声音倏地震回蓝岁晴的神智，她定睛看向站在面前的两人，一个是气息冷漠的
谷清甯，另一个是之前见过的粗犷高大男人，而他的嗓门亦如当初所闻般宏亮。
“附近的停车场。”多了陌生人在场，蓝岁晴即刻恢复平日的模样。
“好，妳带路。”老板小心翼翼把趴睡在吧台的时渺渺抱起，高大的身材与时渺渺的娇小
形成极大反差，看起来宛如沉稳的父亲护着婴儿在臂弯中一样。
“这边。”蓝岁晴拿起包包就要离开，在转身前对谷清甯笑了笑表示感谢，不意外获得一
个冷淡的回视。
不要有过多的讯息写在那双黑白分明又安静的眼睛里，现在的她承受不起。
不再停留，蓝岁晴跨步就率先走出店里，高大身影紧跟身边让她能随时注意时渺渺的状况
，专心走路的两人不必顾虑对方步伐大小，有默契地维持差不多的速度。
“谢谢。”当老板将时渺渺小心放入副驾驶座时，蓝岁晴开口道谢。
“不用客气，她很轻。”粗犷男人笑出一口白牙，火爆的气息瞬间沉稳下来。“妳一个人
可能还扛不动，要再多一个人。”
“我知道，谢谢你。”
粗犷男人再对蓝岁晴露出“别客气”的善意笑容后，随即站直身子朝来时路走回去。
坐在驾驶座的蓝岁晴稍微站起身拉过时渺渺侧方的安全带扣上后，拿出手机通知慕净彤要
将渺渺送回去，询问慕净彤此刻人在哪里，是否方便一起搬人。
“半小时以后在一楼等我。”不到几分钟，蓝岁晴收到慕净彤的回应，讯息最后给了一串
地址。
她们的交集仅止于公事往来，她不清楚慕净彤或时渺渺的住处是必然的，只是在她无法自
己搬动时渺渺的状况下，将人送到慕净彤的住所成为优先考量，如果时渺渺半夜醒来或临
时发生什么状况也有人照应。
时渺渺的工作环境安全是她的责任，但是脱离了公事就不属于她能介入的范围，像今天突
然冒出的喝酒行程就不曾出现在她们的关系里过，不过起因仍能归属在公事范畴中，倒也
没有直踩她的公私分明界线。
只是，她有点担心今日所见到的时渺渺，虽然她也清楚那与私情并无干系，但毕竟是一起
合作的工作伙伴，见着了对方的异常状态若还无动于衷，想必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不怎么融
洽。
她们没有私底下的来往不代表关系恶劣，某程度上，她很喜欢时渺渺的本质，她的灵魂中
始终有块非常冷漠的区域，无人能接近，而那不表示她真的是个冰冷无情的人。
她只是无法付出更多而已。
蓝岁晴依循地址停在某栋社区大楼旁，转头叫唤时渺渺。“喵喵？”
毫无反应，或许真的太醉了。
“喵喵？”她又试了几次，沉睡的人儿完全不受打扰，陷入安祥的宁静中。
她按下车窗让空气流通，将引擎熄火，无声无息隐蔽在夜色里。
慕净彤若找不到人会联络她的，她放松挺直的背脊让全身重量压向椅子，堪用的小车不比
宽敞房车的配备可以拥有又大又柔软的座椅，然而狭小的空间却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一个人的独处空间对她而言比什么都重要。
不必挂上笑容，不必亲切有礼，不必温和待人，不必时时刻刻绷紧神经下达决策，不必将
手机黏在手上随时察看行程，不必察言观色揣测对方的想法进而决定使用何种策略让对方
顺着自己的心意走，不必思考众多可能会影响局面的变量，她只需要坐在小小的车里，静
静地待上一会儿，什么都不需要面对就够了。
在连空气似乎都缓下速度的静谧里，蓝岁晴忽而想起某块同样可以让自己进入空白状态的
方寸之地。
小小的空间，就在某个人身边，却可以延伸至任何地方。
今天的她逃跑了，有生以来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未知的自己进而逃走，奢想着只要离开
就没事了，像是过敏一样，根绝过敏原就好了。
然而，她始终都要面对自己。
最难过的关卡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