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在飞机上与莫渟并肩而坐，头等舱的位置很宽敞，在这种非假日更是没什么人。
莫渟把椅背放到最低，座椅成了张小型单人床，身旁的雅蕾正看着机上频道
播送的电影。
她拉了拉毯子，准备闭起眼睛休息。
“睡吧，还要飞好久。”雅蕾对莫渟说，伸手握住莫渟的手。
“嗯。”莫渟握著雅蕾伸过来的手，雅蕾总是能让她安心，她知道有雅蕾在
身边，她可以不用花心思注意任何事，雅蕾就像姊姊一样的照顾她，像姊姊一样
……
一滴眼泪静悄悄的从莫渟的眼中滑落，雅蕾没有看到，莫渟睡了。
有雅蕾陪在身边，莫渟总可以睡得很沈，其实她是很依赖雅蕾的，只是，她
却没办法像雅蕾那样，不掩饰的表现她的情感。
“莫渟，飞机要降落了。”雅蕾轻轻摇醒莫渟，帮莫渟把椅背打正。
“雅蕾，谢谢。”莫渟轻声的对雅蕾说。
“傻瓜。”雅蕾轻敲了莫渟的脑袋。
只有在她们单独相处时，才会这样对待彼此。
在工作时，黄雅蕾和祁莫渟，严肃而专业，雅蕾是外放的强悍，莫渟则是温
柔的坚持，两人一刚一柔，面对客户时的默契，更是不在话下。
大家都知道，这两个女生，绝对不是一般好讲话的小女生。
飞机缓缓的降落在纽约甘迺迪机场，当地时间晚上八点，没有托运行李，她
们直接拦了出租车，到两人在纽约的房子，位于长岛市的郊外。
比起台湾，这里像是度假别墅，平时没有人住时，定时会有人来打扫，里面
没有太多的家具，维持着莫渟一贯的风格，简单明了。
一楼是宽敞的客厅，没有电视，只有简单的沙发、地毯。客厅旁边一样有张
巨大的制图桌。干净的厨房里，流理台、瓦斯炉和橱柜也都是简单朴素的设计。
沿着楼梯往上走，只有一间大卧房，一张加大双人床，房间里的浴室里有可
以容纳两个人的按摩浴缸，在纽约时，莫渟会和雅蕾一起睡。
莫渟站在二楼房间的落地窗前，静静看着天空，和点点星光。
“在看什么？”雅蕾从背后抱住莫渟，把头靠在莫渟的肩上。抱着莫渟总能
给她一种归属感，对于从小就没了家人的雅蕾，莫渟就是她的家人。
“没什么，觉得很安静。”莫渟轻轻靠在雅蕾的身上，被雅蕾抱着，她很安
心，是一种她需要的归属感。
“有好点了吗？”雅蕾轻声问。
“一点点吧。”
“要出去吃点东西吗？”雅蕾问，想到两人还没吃晚餐。
“也好，饿了。”莫渟说，和雅蕾一起转身下楼。
两人到速食店随便吃了些东西，然后绕去超级市场买了简单的日用品、食物
，和两罐ICE，回到家坐在床上喝着。
“预祝度假愉快！”雅蕾说著，举起酒瓶。
“度假愉快。”莫渟也举起酒瓶轻碰雅蕾手中的酒瓶，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莫渟拿起酒瓶一饮而尽，ICE是她少数爱喝的饮料之一。
“早点睡吧，我累了，妳应该也累了吧。”雅蕾看着莫渟略显疲惫的神情说。
“嗯，累了。”莫渟说著，边站起来走向浴室，“我先洗澡吧。”
“好，我把床铺整一整。”雅蕾走向身后的柜子，拿出棉被，九月的纽约，
秋天已经接近了。
不久，莫渟从浴室走了出来，边拿着浴巾擦头发。
“好了？那换我。”雅蕾走进浴室。
当她出来时，莫渟已经先在床上躺平了。
“又不把头发吹干就睡觉。”雅蕾无奈的拿出吹风机，开始帮莫渟吹头发。
“吹头发很麻烦。”莫渟不耐烦的说，“而且很累了，很想睡。”
“还是要吹一下比较好。”雅蕾俨然成了莫渟的妈妈。
“好了啦，我要睡觉了。”莫渟任性的一把抢过雅蕾手中的吹风机，顺势放
在床边的地上，翻身，面向雅蕾闭上眼睛睡着了。
“唉，真是的……”雅蕾无奈，顺手关了灯，躺回床上，把莫渟拉到怀里，
抱着莫渟睡着了。
☆
“我想去旅行。”莫渟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雅蕾的怀中，静静的说了这么
一句。
她没有问雅蕾怎么回事，没有问自己怎么会被雅蕾抱着而没有感觉，她只说
要去旅行。
雅蕾没有忘记昨夜的莫渟。
昨晚她下了班，顺便辞去打工，又被朋友拉去庆生，回到家已经是半夜了。
从莫渟半掩的门缝中，看到睡梦中的莫渟，伴随着脸上的泪痕，轻轻的啜泣
著……她停下了脚步，注视著，这个她从来没看过的莫渟……
仔细想想，自从被莫渟“捡”回家之后，她们两个成了“室友”，但似乎是
没什么交集的室友。
雅蕾下课后的时间，大部分都花在打工上，虽然没有经济上的缺乏，同学们
也对她的行为感到不解。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辛苦的打工赚钱，是想要逃避内心
的孤单。即便在周围都是人的PUB中，她还是孤单，那是种自己的孤单，一种…
…失去家人的人才能懂的孤单。
所以她用忙碌，来让自己忘却孤单。
因为这样，她和莫渟的作息常常是错开的，莫渟作息规律，下课后就回家打
报告、画图，偶尔去街上走走逛逛，找灵感；而她，下课后的打工，填满了她所
有空闲的时间，偶尔放假在家，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想出门，想待在家休息，看
着莫渟画图，那成了种享受，就像是看着艺术家，创作出一件件艺术品。
偶然看到莫渟的图后，不顾她的意见，迳自当起她的经纪人。
之后，她谈成了第一笔交易，那种成就感和快乐，她好想跟家人分享，但没
有家人的痛残酷的提醒她。她继续，用打工来麻痺自己。
可是她渐渐无法专心，在工作时总会想到莫渟，和莫渟的图……她不想去弄
懂这种情绪，因为她怕，一旦她懂了，她会失去自己，和莫渟。
她想要的，是家人间那种砍不断的羁绊。但似乎，没有人可以给得起。
也或许是，她还没准备好接受新的“家人”；又或许是，她怕再一次失去的痛。
面对越来越混乱的自己，她终于决定辞掉打工。
为什么？也许……是想多待在家里，陪莫渟，跟莫渟在一起，莫渟的沈稳，
总能给她一种安定的感觉。
静悄悄的在莫渟床前蹲下来，注视着莫渟的睡脸，她惊讶，一向浅眠的莫渟
没有醒，一次又一次，脸颊被泪水占据，莫渟不停的轻声哭泣，但莫渟没有醒。
她伸手轻轻擦去莫渟的泪，莫渟像是找到可依靠的浮木，将脸靠在雅蕾的手
掌，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那是雅蕾第一次抱着莫渟睡。
莫渟身上淡淡沐浴乳的香味，在空气中发散，雅蕾享受着这感觉，看着怀中
熟睡的莫渟，突然有了被需要的感觉。
莫渟动了一下，却更靠紧雅蕾，像是无助的小孩，窝在母亲的怀里，雅蕾情
不自禁的亲了莫渟的脸颊……突然觉得抱着女生的感觉，比她想像中的好……
就这样，她抱着莫渟睡到天明。
那是她第一次抱着莫渟睡觉，也是第一次，她跟女生这么靠近。
看到莫渟在怀里醒来，雅蕾发现自己昨夜的反常……试着想要厘清自己的思绪。
她不承认她爱上了莫渟，不承认她爱上了一个女生……不承认……
“我想去旅行。”这是莫渟在她怀中醒来时说的第一句话。
“可是还要上课……”雅蕾知道她只是在找借口，她还没有准备好面对莫渟
，和她对莫渟的情感。
“我自己去就好。”仿佛知道雅蕾的想法，莫渟说。
“那妳的课？”大五要做建筑设计毕业专题，雅蕾不太相信莫渟是会缺课的人。
“我看起来不像是会跷课的学生，是吗？”莫渟问，她已经离开了雅蕾的怀
中，背对着雅蕾准备起身。
“的确不像。”雅蕾照实说，心中突然出现矛盾与拉扯。
她放心不下莫渟自己去旅行，也不懂自己对莫渟到底是什么感情。她只能，
愣愣的看着莫渟的背影。
“走了，掰掰。”莫渟提着简单的行李，一个人出发了。
那次，雅蕾没有跟着莫渟去旅行。
莫渟足足消失了两个礼拜，雅蕾尝试着打手机找莫渟，却发现手机在制图桌
上响了。
然后雅蕾发现，她对莫渟的牵挂，远远超过她的想像。
心里的混乱，让她随便接受了一个追她已久的学长，似乎想证明些什么……
他们俩的关系进展神速，雅蕾仿佛想借由男人来告诉自己，自己对莫渟的感情，
不是爱情。
但，即便身边有了爱她的男人；即便和对方发生了关系；即便两人朝夕相处
，都无法停止她对莫渟的牵挂和……思念。
“我，不会真的爱上莫渟了吧？”雅蕾站在莫渟房门口，对着空荡荡的房间
喃喃自语。
过去的一个礼拜，每当她有这样的想法时，总是拿起电话打给男友，甚至直
接到男友在外的住处，或许激情，或许没有，但在相处过后，回到她和莫渟的“
家”时，心中总是空荡荡的。
她想念莫渟，非常想。
她不敢靠近制图桌，只要一靠近，脑海中出现的，总是莫渟在制图桌前专心
画著图的侧脸、身影。
那样的思念，压得雅蕾喘不过气来。
“黄雅蕾，诚实的面对自己吧。”雅蕾站在镜子前，对镜中自己说。
“妳爱上祁莫渟了，妳爱上一个和妳同性别的女生了。”她对着镜中的自己
一次又一次的说著。
过了良久，她发现，承认并正视自己的心，和她对莫渟的情感时……那种感
觉，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原来，承认自己爱上女生，是如此容易、愉快的事。
那是莫渟消失的第十天。
当天晚上，雅蕾和男友分手了。对方虽然百般不舍，但雅蕾坚决的态度，还
是结束了两人十天的爱情。
雅蕾开始期盼着莫渟回家。
终于，在莫渟离开的第十四天晚上，门口的“对讲机”发出了雅蕾这十四天
来最想听，也最想讲的话：“欢迎回家，莫渟。”
“嗨。”看着站在房门口的雅蕾，莫渟微笑的打招呼，就像跟许久没见的朋
友一般。
“妳终于回来了。”雅蕾一个箭步上前抱住莫渟。
莫渟在她怀里僵住，她不知如何面对人的热情。
雅蕾感受到莫渟在自己怀中的不自在，但却没有放开手，“祁莫渟，我好想
妳……我好想妳，真的好想妳。”雅蕾在莫渟耳边低声的说著。
莫渟静静的听着，没有回应。
“妳不相信也好，不能接受也罢，但我一定要告诉妳……我弄清楚自己的心
，莫渟，我爱妳。”雅蕾在莫渟耳边坚定的说。
“妳没有爱上我，妳只是不习惯没有我的日子罢了。”莫渟幽幽的说，轻轻
挣脱雅蕾环绕着自己的双手，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
“不是，我不是不习惯身边没有妳。而是、而是……妳不在我整个人都不对
了，我从来不曾这样，从小我就是自己一个人，没有谁的离开或消失对我有任何
的影响……”雅蕾跟在莫渟身后说，“但从妳离开的第一天开始，我就陷入前所
未有的混乱……妳不在的时候，我只敢待在自己的房间，因为一踏出房门我就会
想到妳……我甚至不敢在制图桌上画图，因为只要一靠近制图桌，脑中就会浮现
妳的身影……那对找不到妳在哪的我而言，太沈重……但我又不敢离开家，怕的
是妳回家时我不在……我要妳回家，第一眼就看到我。妳可以不接受我，但请不
要否定我爱妳……这个事实。”雅蕾流着眼泪，断断续续的说出自己内心的话。
莫渟在床头抽了几张面纸，走向雅蕾，“妳的爱，我听到也感觉到了……但
我受不起，也无法回应……我没办法，给任何人爱情与承诺。祁莫渟，没有爱。
”莫渟边擦去雅蕾的眼泪边说。
“那妳可以让我爱妳吗？就让我一个人爱妳。”雅蕾用双手环着莫渟。
“我无法阻止妳的爱，也无法左右妳的感情……也无法回应妳的爱，回报妳
的感情……祁莫渟，没有爱。”莫渟平静的说。
“我不要妳回应，也不要妳任何回报……只求妳让我爱妳，或许有天当我累
了，我会放弃。”雅蕾把莫渟抱紧。
“就依妳说的吧，但不要期望我有任何回应与付出……祁莫渟，没有爱。”
莫渟说。
“因为祁莫渟没有爱，所以需要别人爱她，我会成为那个给妳爱的人，祁莫
渟，妳只要接受我的爱就好了。”雅蕾靠着莫渟的脸颊说，然后，她轻轻的吻了
莫渟的脸颊，在两人都清醒的状况下，莫渟没有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