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Olivia和Sharon在飞机场接我。
“我先回家跟Martin他爸妈说一下。”
“没问题吧？”Olivia有点担心。
“不用担心，等我一下就好。”我开门下车。
如我所猜的，两位老人家都在。
“小雨，翊霖跟我们说妳今天回来，我们还真吓了一跳。”婆婆开心的说。
看来他没说我要搬出去住的事。
我不讶异。
“妈，我回来拿点东西，我在外面租了个房子，我还是习惯一个人住。”我说。
“啊？这……”她转头看向公公。
“小雨啊，回来住家里就好了吧，还另外花钱干什么呢？”
“我一个人习惯了。有空我还是会回来跟你们一起吃饭，别担心我。”说完
，我上楼到房间收拾我的衣服，婆婆站在门外看着我。
“小雨……”
“妈，我一个人在台湾那么久了，真的不习惯……”
“翊霖不是常回去？”
我差点问她有吗？
“是啊……但我们都各忙各的。”
“唉，我跟爸爸都觉得你们俩这样分隔两地不好，既然妳回来了，那就要他
也别那么常回台湾吧！”
“妈，台湾那也是要有人顾著啊！”
我收好了东西，关上行李箱，站起来准备离开。
“小雨……”
“妈，我有空会常回来看看妳跟爸的，别担心我了。”我走上前，轻轻抱了
她一下，拿着行李下楼。
“妳跟妳爸真的很像，决定要做的事谁也劝不动，唉，好好照顾自己，身体
要顾，知道吗？”公公叮咛我。
“知道了，谢谢爸。”我说完，开门离开。
Olivia帮我把东西放上车。
“我们还以为妳出不来了。”我才上车Sharon就说。
“怎么可能，但我听到了有趣的事……”
“什么？”
“Martin她妈妈说他常回台湾……”
“妳怎么没揭穿他？”
“还不是时候。”我看着窗外说。
“Cynthia……”Sharon从前座转身看我。
“Olivia，我知道妳们的担心，但现在的我，真的必须这样……”我想起
Tim说的话。
“我们知道。只是要妳明白，有需要帮忙一定要说，我们就在妳附近，好吗？”
“嗯，我知道了，谢谢妳们。”
她们送我到家，把钥匙交给我，跟我说了寄来的东西放哪，叮咛我一个人要
小心。
“我觉得我好像小孩喔。”我开玩笑的说。
“就目前的状况看来，好像是喔。”Sharon承认。
“那，晚上可以跟妳们一起吃饭吗？”我问，突然不想一个人。
“可以啊！妳先整理休息一下，我等等来接妳，Sharon煮的菜很好吃喔！”
Olivia开心的答应了，Sharon在一旁笑着点头。
“这就对了，记住，妳不是一个人。”Sharon补充。
“谢谢妳们。”我由衷的说。
她们确定我没问题之后就先回去了，我开始动手把东西打开归位。
我以为到了美国，会迫不及待的开始忙，打电话联络董事们，讨论接下来的
对策；或者准备好资料，开始跟宋氏交涉。
但我没有。
突然有种无力感涌现，我不禁怀疑，我真的行吗？
我总是信誓旦旦的说没问题，我一定要成功，然后把孟晴找回来。
在台湾的一切都很顺利，可是在美国呢？
虽然董事们传给我的资料很详细，清楚的让我知道了翊霖从一年多前开始的
小动作，以及每一家跟白岩有生意往来的公司，但这里的变量真的太大，尤其是
我没把握能搞定宋氏。
宋氏，整件事最大的不确定因素。
晚餐时间，我的心事重重自然没逃过她们的眼睛。
“Cynthia，妳还好吗？”Sharon先开口了。
“我不知道。”我泄气的说。
“怎么了？”Olivia忧心的握住我的手。
“我突然觉得好无力……”我把心里的感觉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她们听完却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我不明白她们的反应。
“Cynthia，”回应我的是Sharon，“我们之前担心妳冲太快，除了把自己
逼得太紧，也怕妳只顾著往前，忽略了什么小细节。在台湾的时候，美国这里的
一切对妳来说都不是真实的，所有的人事物都只存在于妳的脑中、妳的想像，距
离妳很远；但当妳来到这里，一切突然活了起来，妳开始要真实的去面对这些未
知，感到茫然是一定会的，如果妳没有这样的过渡期，那我们真的会很担心，担
心妳会不会因为大意而让妳的努力白费。”
Sharon的话让我平静了许多。
“先休息几天，把时差调整好，好好思考从哪里开始妳的行动。我相信妳回
来了，Martin也不敢太放肆，是吧？”
我点点头，她说得没错。
“Sharon，”我突然想到，“上次妳跟我说的那句话，我开始觉得是真的了
。”我说。
“相信我，妳最终会发现，它‘本来就是’真的。”她拍拍我的手，转身把
餐盘放进洗碗槽。
“我开始知道妳为什么喜欢她了。”我对Olivia说。
“是吧？她很迷人。”
“那是对妳，迷倒妳就够了。”我笑着说。
“我等著见妳的Olivia，看妳怎么被迷倒。”她说。
晚餐后我们愉快的聊天，我问她们到底怎么认识的，她们也问了我跟孟晴之
间的种种。
直到深夜，她们才送我回家。
我把自己泡在放满热水的浴缸里，脑中不自觉的开始幻想有天跟孟晴一起在
这里生活的场景。
我们会一起入睡，一同起床；我会每天煮她爱吃的菜，笑着看她把菜吃光；
我们会互相帮对方吹头发，吹自己的头发总是没耐性，替对方吹却都要确认干了
才罢手；我还要每天帮她化妆，我知道她嫌麻烦，以前老是懒得化，常常只擦隔
离霜上个粉底就出门了，但其实她的眼睛很会放电，不小心魂都会被她勾走……
这次，我要让她能光明正大的跟我出门，我不要她以“特助”的身份跟在我身后
，我要她以“伴侣”的角色站在我旁边。
如果她愿意继续留在商界闯荡，我会跟她一起，看看我们能拼到什么地步；
如果她想静静的过与世无争的生活，我也会陪着她，享受属于我们，奢侈的幸福。
原来，“一生只要有一个人就够了”是这种感觉。
可是会不会，当我处理完所有事，找到她的时候，她的身边已经有了其他可
以陪伴她的人？那我该怎么办？她会怎么看待我们的关系？我会不会，不只是她
人生的后悔，还是她不愿承认的污点？
想到这，我突然好害怕，瞬间从自己的世界惊醒，才发现我居然不知不觉的
睡着了，浴缸里的水也冷了。
我连忙起身，用热水让身体暖起来，要是感冒了，真的会很麻烦。
洗好澡回到房间，打开电脑发现有Eillie的信，果然台湾交给她就没错，擎
天已经开始第一波的人事与资金调配，她也提到有周刊想要对她们进行专访，问
我的意见如何。
我思考了一下，决定建议她接受。一来这样等于是宣布她们公司正式进入台
湾；二来出点难题给禹朔，分散翊霖的注意力，我在美国的压力也会相对减轻。
其实我很期待Eillie的表现。
之后我发了一封信给四位董事，告诉他们我下礼拜一才会进公司，并且会在
例行工作会议上告知公司高层主管我将接手白岩的一切事务，包括翊霖目前正在
处理的案子。
最后，我也把这件事通知翊霖，请他找时间将该给我的资料都传过来。
我会把从他那里得到的讯息，以及严叔他们从公司内部拿到的资料仔细比对
，看到底哪些是他不愿意让我知道的，还有，哪些人是我需要特别小心堤防的。
若是孟晴在，不知道她会看出什么？我真的太低估她的聪明了。
我用了一个周末的时间把自己安顿好。
翊霖也在礼拜天晚上回到了美国。
想当然，免不了被找回家吃饭。
餐桌上的话题免不了又是要我回家住。
“爸、妈，如果一定要讨论这个话题，那很抱歉，我想先回去休息了。”我
终于受不了。
“小雨，我们是真的觉得夫妻就应该要常在一起，你们在台湾都常相处了，
没理由好不容易都回了美国，却变成现在这样……”
我转头看着坐在我身旁，目前的身份是我丈夫的男人，示意他自己收拾“在
台湾常相处”这个局。
“爸、妈，你们就别为难忻雨了，她回来美国，我势必就要花更多心思在禹
朔上，所以我们碰面的时间也不会有多大的改变，说不定还会更少，就让她做她
想做的吧。”
听翊霖这么说，他们才放弃这个话题。
但依然有意无意的向我表达他们的不满。
不过我选择全部装傻。
吃完饭帮忙收拾完之后，我就以明天要进公司为理由早早闪回家了。
孝顺父母亲这种事，就留给乖儿子去做吧。
如果我真的因为这样变成不孝媳妇，那也没什么不好，当我要提离婚时，说
不定还可以因此少些顾忌。
明天，要开始认真了。
隔天一早，我准时出现在公司。
高层干部看到我和几位董事一起出现，应该也都心里有数今天有什么大事要
发生，会议室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会议照平常的程序进行，从各部门的报告，我也大致了解了目前的案子中，
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哪些。
不过也如我所料，他们似乎刻意想淡化跟宋氏的关系。
一直到最后，才由翊霖亲自向大家宣布我调回美国的事。
只是职位挂的是执行长，而不再是总经理。
这其实一点也没差。
我感觉到有些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时，吴伯伯站起来说话了。
大意差不多就是要大家别怀疑我的能力，也要全力跟我配合，让公司更好之
类云云的客套话。
当他们问我要不要跟大家说些什么时，我只说了一句话：请大家协助我如同
协助总裁。
其他的，没必要多说，用做的比较快。
我丢给各部门主管的第一件工作，便是要他们将这一年半以来经手的专案报
告都拿到我办公室，他们个个面面相觑，仿佛我说的是他们听不懂的中文似的，
我又清楚的说了一遍，他们才意识到我是认真的要看那些资料。
没多久，我的办公桌几乎被专案报告淹没。
我当然不会笨到每一本都看，从万阿姨他们寄来的资料里，我早就已经锁定
好某些案子，都是跟宋氏或相关企业有往来的案子。
看了几份之后，我不禁开始怀疑，也许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
我以为是翊霖主动找宋氏，但似乎相反，是宋氏先对白岩有兴趣。
这个发现让我有些震惊。
如果是这样，宋氏为什么找上白岩？
不可否认，白岩在这五年来的发展，在业界的确被视为黑马，但离排名前几
的宋氏还有一段不小的差距，宋氏对白岩有兴趣，这表示什么？
难道宋氏的目的，是并购白岩？
并购现在的白岩对他们没有什么明显的好处。
若是看准白岩后续的潜力，这样的投资风险又有些大……不对，宋孟钧就是
专挑有风险的局。
那他到底看中白岩什么？
目前白岩所有的一切，人才、资金、动产、不动产，没有一项比得上宋氏，
宋氏都有能力轻而易举的取代，白岩对他们来说，应该没有什么吸引力才是。
但对白岩而言，如果能顺利跟宋氏合作，对我们的发展会有很大的帮助，不
管在资金或者人脉上。这也是我为什么会觉得是翊霖主动找宋氏合作的原因。
能跟大公司合作，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肯定，这在业界是众所皆知的潜规则。
离开了十年，白岩内部的变化我不可能在短时间之内弄懂，我苦恼著该从哪
里下手。
“晴，妳会怎么看？对于那个妳曾喊他爸爸的男人，妳了解多少？”我自言
自语着。
不过我依然认为宋氏跟翊霖之间有某些协议，因为白岩的股票的确逐渐流入
宋氏名下。
该直接找宋孟钧问清楚吗？
还是继续静观其变？我的时间，够吗？
我原先的猜测是，翊霖想让宋氏加上他的持股大于我以及其他董事们的持股
，这样只要他跟宋氏谈好，他可以在离婚前将股份全部转移到宋氏，这样那份婚
前协议对他来说也就没有任何影响，等真的离婚之后，他再以原先谈好的方式
将股份赎回，如此他可以摆脱我，也可以继续保有在白岩的好处。
我还是觉得这很有可能是他们谈的条件之一，只是我想不通，究竟为什么是
宋氏主动？
我的头突然痛了起来，时差还是没完全调过来，加上前一晚又熬夜把资料看
了一遍……
不能慌，如果现在没办法找到答案，那就先放著吧！
我拿了几本要回家好好研究的报告，离开了公司。
我花了一个礼拜，把所有的资料都仔细的研究了一遍，还是想不出宋氏来找
白岩的原因。
“如果有件事，妳怎么想都想不出原因 ，妳会怎么做？”
“跟人有关的事吗？那我会直接去问对方到底想干嘛。”
跟孟晴的对话突然出现在我脑中。
“直接去问清楚啊……”
我打了通电话给在台湾的Eillie。
“在妳印象中，宋孟钧是怎么样的人？”我问她。
“他喔……你问我不准吧！我跟他的接触都是在学校，以一个父亲来说，他
很疼Olivia，工作上怎么样，我就不清楚了。还没跟他有过工作上的接触。方总
，妳要去找他了吗？”
“嗯，差不多了。台湾那边还好吗？”
“还满顺利的，内部的整顿预计一个月内会完成，之后会开始往外扩展。不
过要动到禹朔，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妳能等吗？”
“没关系，这种事也急不得，稳稳的一步步做好比较重要。何况美国这边，
需要多久我也无法确定……”
“方总，妳难道不担心Olivia认识其他人吗？”她突然丢了这个问题给我。
“说不担心是骗人的。孟晴有多好我想目前应该没人比我更清楚，我有机会
拥有她，但我却没有把握，我只能尽力弥补，试着追回她，但如果我担心的事真
的发生，我除了尽力，没别的办法……心，是最无法掌握的。”我说，那股无力
感又出现了。
“但，心往往也是最执著的。”
“希望如此。希望她真的能等我那么久……”
“我相信她会的。她那么死心眼。”
“这时候就真的希望她别看开了……”我无奈的笑了。
“放心，她看不开的。Sonia说她在纽约的时候天天都在发呆想妳。”
“真的？”
“对啊，不是想妳，就想妳要做的事，所以才会打给我啊！”
“谢谢妳跟我说这些，让我心情放松不少。”
“不客气。方总，妳要加油喔！”
“会的。”
挂了电话，我决定放手一搏。
简短的写了封信告知四位董事我决定约宋孟钧见面，然后我直接拨电话到宋氏。
说明我是谁之后，电话被转到秘书那里。
原以为会受到些刁难，没想到居然出奇的顺利。
秘书给了我确切的时间地点，我有些讶异我们见面的地方不是宋氏办公室。
我突然有种这是宋孟钧安排好的，不，应该说是他意料中的事，甚至，他在
等我去找他。
我无法判断现在的情况对我来说是否有利，还是死路一条。事到如今，除了
照着约定的时间出现，我似乎没有其他选择。
时间是一个礼拜后，地点在距离旧金山搭飞机一个多小时的洛杉矶。
我把要和宋孟钧碰面的事告诉Olivia跟Sharon了。
前一天晚上，她们约我到家里一起吃晚餐。
“所以，妳即将见到大魔王了？”Olivia问我。
“嗯，是。”
“紧张吗？”
“嗯，我很少这么紧张。”我老实承认。
“Cynthia，当妳觉得想什么都没有用，也什么都想不出来时，最好的方法
就是不要想，让妳的心带领妳。她会告诉妳该怎么做。”Sharon说。
“回家洗个热水澡，之后上床好好睡一觉，明天的事就等睡醒再说吧！保持
脑袋清醒，一切都会没问题的。”Olivia总是很乐观。
“还有，要相信我跟妳说的那句话……”
“当妳真心渴望某样东西时，整个宇宙都会联合起来帮助妳完成。”我说。
她满意的点头。
我决定照着她们的话做，一切等明天再说吧！
“晴，妳在哪里呢？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呢？”
我想着孟晴，直到睡着。
[下集预告] 她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