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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medama ( ) 看板: C_Chat
标题: [新闻] 为翻译书取一个好名字 谭光磊在4~6字
时间: Mon Jul 18 20:53:58 2022
https://www.cna.com.tw/culture/article/20220717w002
为翻译书取一个好名字 谭光磊在4~6字之间决定生死
译者千辛万苦在一片字海中挣扎,翻得再好,读者要看了才知道。但一本书的书名若取得好
,够吸睛,很快就能吸引读者青睐,把书带回家。为一本翻译书“取名”的学问,就不只是
信、雅、达的原则,还要兼顾行销法则,快速在残酷的书市杀出一条血路。
国内版权经纪推手、“灰鹰”谭光磊对书名斤斤计较,他的原则就是“让读者看得快、好记
、好吸收”。
谭光磊的版权经纪公司位在台北捷运大安站对面小公园的巷弄之内,闹中取静,办公室像一
间小型图书馆,每一面墙壁都是书墙,都是他与同仁们的“战利品”,有辛苦抢下的海外版
权书,然后交给国内出版社翻译、出版;也有国内作家的作品,经由他与团队的推荐,行销
海外,译成多国语言,如最近就有李维菁的《人鱼纪》、张国立《炒饭狙击手》、陈浩基《
13.67》卖出海外版权,“光磊版权”甚至还跨足亚洲市场,将韩文作品介绍到欧美各国。
谭光磊认为,将一本好书推向市场,书的内容固然很重要,但书名也很关键。
网络推坑 先帮书取名字
“我翻译过书,1998年开始就常在网络上写一些奇幻小说的评论及介绍,那时就会习惯在写
介绍时,把直接先把书名翻出,不管翻得好不好。包括写剧情简介时,里面的人名,我也尽
量都翻成中文,比起说‘Tom跟Thompson说他喜欢Emily’,写成中文看起来还是会比较快。
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意识,你去网络上看写外文书心得的文章,遇到人名,很多仍是直接
写英文,变成中英夹杂,这对阅读中文的读者而言是吃力的。”
谭光磊说:“后来当我做版权这行,写书讯时一定先取中文书名,写故事介绍时,人名也一
定都会用中文表示,让读者看得快、好记、好吸收。”
“像马耀民老师翻译的《北海鲸梦》,这个书名就是我取的!”
谭光磊说,《北海鲸梦》原文是The North Water,直译就是北海,或北方水域,“如果直
翻就太无聊,但书里面讲的是捕鲸的故事,‘鲸梦’取双关音,借用“游园惊梦”的“惊梦
”,听起来就很有感觉。”
谭光磊表示,他在取中文书名时,一开始会先从原文去发想,然后找一些适合的元素,组合
成适合中文意境的意思,“当然如果原文直译就很有feel,就最简单,但这个可遇不可求。
”
“书名的翻译跟内文翻译最大的不同在于,它必须有许多行销的考量。”谭光磊说。
童年最爱 《瓦特西普高原》
故事回到上个世纪80年代,1979年出生的谭光磊开始他的求学阶段,由于父母都是中文系的
,也都从事教职,家中除了书,还是书。
“我小时候什么书都看,以前喜欢看一些世界名著,但都是一些简化版的,像是《三侠客》
、《孤星泪》,印象深刻的是国中读《瓦特西普高原》,因为那位作者很爱引经据典,每一
章前面都会引一位名家说的话,当时就会觉得这位作者好厉害,知道引用适合作品的名言来
符合故事的情境,后来这本书重出中文版,我还帮忙校稿,发现有一些错误,或语言显得老
了,毕竟是廿多年前的翻译,因此帮忙作一些修改。”
谭光磊指出,像是原文里的每一只兔子都是用植物的名字命名,但台湾的第一个版本有的用
音译,有的用意译,“可能因为我习惯第一个版本,后来新版的名字都采音译,我看了就很
不习惯。但这也是翻译者一开始的策略。”
不过,身为国内版权经纪举足轻重的人物,外文能力究竟是何养成?是否有什么过人之处?
名师误人 填鸭教育反而救了他
“我国中开始看英文书,到高中都在读英文小说,但更小的时候,父母鼓励我背英文单字,
一天背10个,一个字1元,之后要买什么东西,就用这笔钱来折抵,但其实只背单字,平常
是用不到的,你要知道在什么句子、什么情境、事态下使用,但比起不背,多少还是有差,
背了一万个单字只记得一、两千个,总是还记得一、两千个。”
然而国中时期的谭光磊差点被“名师”所误,“国一时念资优班,遇到名师,但那时英文还
是非常差,文法观念转不过来,比如要写成What的句型,我就是会写成How,考试分数超低
,被老师嘲笑,后来转到乡下学校,老师就是比较传统教法,只叫你写参考书,我很爱写,
反而因为这样,慢慢建立起文法概念。”
但其实谭光磊对英文的兴趣及热情不是“读”来的,而是“玩”出来的,“因为喜欢玩电动
啊,那时中文接口的游戏很少,我爸又说你要玩就只能玩英文的,就只能想办法看说明书、
背单字,但其实是囫囵吞枣,不是真正搞懂意思,就是硬要玩,至少指令要记得,或物品的
名称要记得。”
玩出兴趣 电玩成为学英文的动力
谭光磊说:“我都学一些奇奇怪怪的单字,如锁子甲(chain mail),双手剑(two handed
sword),食人妖(troll),九头蛇(hydra),这些单字老师根本不会教。还有像是玩《
文明帝国》策略游戏,要学的单字又不一样,像是农业灌溉,蓄水道,方阵部队,火绳枪,
我都记这些莫名其妙的单字。”
“但那就是一个动力,学东西就是要有兴趣。”谭光磊认为,学英文,单字打底还是非常重
要。
谭光磊高中念三类组的,后来迷上这些游戏,“成绩变很烂,高三发现可以推甄保送,好像
有一条不一样的升学之路,于是就去尝试,算是运气还不错,就跑去念了外文。”
升学之路这么一“歪”,为谭光磊打开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因为保送台大外文系,高
三离毕业还有几个月时间,之前因为玩《魔法风云会》纸牌,认识尖端出版社的人,后来他
们出版《魔法风云会》小说就找我翻,那时什么都不懂,就踏进这个行业。
《追风筝的孩子》是谭光磊初入行的代表作,繁体版在2005年创下40万本畅销纪录,简体版
则破千万。书名的魔力同样功不可没。(摄影:王腾毅)
权力游戏 大学就在帮出版社选书
就读台大外文系时,谭光磊读的书、走的路子也都跟同学不一样,此时他不但在BBS“幻想
小说”担任版主,大量阅读奇幻文学作品,还向出版社推荐奇幻作品,希望他们出版,更因
缘际会翻译了《冰与火之歌》的第一部。
“我觉得奇幻题材很吸引人,当时还没有《哈利波特》,我帮忙选了5、6本,也发了翻译出
去,唯独《冰与火之歌》还找不到人翻,刚好这本是我最喜欢的,我就干脆自己下来翻。”
只不过谭光磊翻译的速度太慢,出版社受不了,“第二部也是,翻了三分之一之就换人,不
过10年过后影集出来,出版社又找我回去修订,我把我的第一部及第二部都大幅修订。”
谭光磊认为翻译《冰与火之歌》是一个相当难得的经验,“它原文的用字不难,不会用太多
艰涩的字词,但它会用字的排列顺序去改变语气,让它有一种古代人讲话的感觉,这在翻成
中文时会有难度,因为它的英文很简单,直译会变得很无聊。”
如书中最有名的句子“凛冬将至”,原文就是winter is coming,若翻成“冬天要来了”,
就没感觉,“winter一字光讲‘冬’或‘寒冬’似乎都不够冷,用了‘凛’字,感觉就要‘
挫起来了’!”
谭光磊说,他在书中大量用中文4个字的组合,有点像成语,“这是中文才有的特色,英文
无法这样用。书中所有家族的族语,我都尽量翻成4个字,除了史塔克家‘凛冬将至’,兰
尼斯特家‘听我怒吼’,坦格利安家‘血火同源’,拜拉席恩家‘风雨无惧’,不但能形成
一种古朴的风格,同时也展现一种气势。”
追风筝的孩子 带来希望与温暖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谭光磊爱看原文小说,恨不得有更多人看到这些精采作品。然而当译
者,他字字推敲,句句斟酌,速度太慢会饿死;当出版社编辑,又等不及这么多好书在排队
。不如干脆自己来投入版权工作。
2006到2012年之间,谭光磊在网络上架设“灰鹰巢城”部落格,当时他已经在经营版权经纪
相关业务,他利用这个平台推广手边的书,大量在网络上写书的介绍及推荐。
谭光磊说,这是一种带有行销目的的“推坑”,会希望书名能响亮、好听、吸引人,而确实
书名就是行销的一部分,不能只是当成纯翻译,它跟内文翻译是不一样的,必须在4个字、6
个字内决胜负,让读者一听就能记得,进而想要去看,想要去买。
谭光磊以《追风筝的孩子》为例表示,原文是The Kite Runner,有两个关键字,一个是“
追”,有画面感,一个是“孩子”,毕竟Runner是看不出人的年纪大小,但“孩子”带有温
暖及希望的感觉。
《追风筝的孩子》是谭光磊初入行的代表作,繁体版在2005年创下40万本畅销纪录,简体版
则破千万。固然这本书挟全球畅销及议题的威力,连带为台湾书市推波助澜,但书名的魔力
同样功不可没。
不存在的女儿 灵感来自卡尔维诺
“但这本书的简体版,对岸出版社觉得‘孩子’会被当成童书,所以他们用《追风筝的人》
当书名,真的是很中性的Runner”。
谭光磊说,这也跟翻译习惯有关,中国那边喜欢直译,连电影名称都一样喜欢硬梆梆的翻过
来。不过也有出乎意料的好译名,如影集The Walking Dead,台译《阴尸路》,对岸译成《
行尸走肉》,玩中文的双关,“Walking Dead就是行尸啊,虽然是直译,但是玩得非常漂亮
。”
谭光磊谈到另一本书《迷蛇记》,原文是The Essex Serpent,直翻是“艾塞克斯之蛇”,
但这样翻没有人知道是什么,但“迷X记”是很典型的中文书名迷,像是《金锁记》、《人
鱼纪》,这就是取中文书名的套路,然后去做一些修改。
此外像是《不存在的女儿》,原文是The Memory Keeper's Daughter,Memory Keeper是记
忆守护者(原书是指照相机),“但中文这样翻是看不懂的,原著故事是一个家庭生了一个
唐氏症女儿,他们想将孩子送走,但护士没这么做,反而自己偷偷将她养大。书名的灵感来
自卡尔维诺《不存在的骑士》,这本书刚好也不是家庭温馨疗愈的故事,拿来套用有一种冲
击感。”
谭光磊说:“你必须要知道哪些书名是常见、好用,然后做一些微调,就可能出现一些很不
错的书名,但真的要百分之百原创、创新,是很难的。”
谭光磊说,他在网络推书时会先提供他翻译的版本的书名,但最终版权卖出以后,中文书名
的决定权还是在出版社手中,他提出一些后来出版社版本的书名,原来谭光磊翻为《夜间生
活》,出版社改为《夜行人生》,他觉得又更有力量;《捕风捉影》改为《风之影》,也很
不错;《灵魂穿越》太心理励志,出版社改为《灵魂穿越手稿》;《在我入睡之前》改为《
别相信任何人》。
怎样才是好书名 先让人一听就记住
问题是,怎样的书名才叫好书名?“让人一听就记住,就成功了,先不论跟内文有没有关系
。但如果能又兼顾原文又能玩出一些趣味,就更好。”
谭光磊举今年(2022)引起热议的电影《妈的多重宇宙》为例,“这个片名就超棒,‘妈的
’有‘妈妈的’意思,又有骂脏话的意思,一语双关,但原文Everything Everywhere All
At Once几乎不可能直翻。”
谭光磊说,这个片名就是英文可以玩的长片名的趣味,而好记。但电影字幕翻译又是另一回
事,比如原来电影是某位歌手,但来到台湾却翻成蔡依林,“有一派人觉得很在地、很棒,
有一派人就超受不了。出版就比较少见这样的‘超译’。”
谭光磊说,翻译这件事最重的是要先让人看得懂,再来才能求兼顾各种趣味,如果意思都传
达不了,其他都是空谈。因此在追求响亮好记的书名之前,还是得回归文本及书名的本义,
否则让人误认为另一本书,或者无法跟原著产生联想,再漂亮的书名都是枉然。
谭光磊一年经手上百本翻译书的版权,对于如何帮一本书“取好名字”,有他独特的哲学与
SOP,不必算八字,不必合五行八卦,在追求信、雅、达之余,也在抓紧时代脉动及生活品
味的同时,成就另类的隽语、格言,进而成为一种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