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陈淑芳:我这一生就是演员,我应该要演好

楼主: jianoon (我只想争口气)   2020-11-22 10:50:13
报导者
文字/陈星颖
人称“国民阿嬷”的陈淑芳,以《孤味》的演出入围第57届金马奖最佳女主角,这是她自
1958年出道以来,首度入围华语电影的最高殿堂。不过2年前,当《孤味》导演许承杰在
筹募资金时,他的选角曾被投资方质疑:“陈淑芳不是演乡土剧的吗?”
81岁的陈淑芳不只演乡土剧,她演戏63年,参演过黑白台语片、台湾新电影等时期的无数
作品,圆润的脸孔已成为台湾观众最熟悉的轮廓。
“今年是我最幸运的一年,”首度入围金马奖就同时角逐最佳女主角(《孤味》)、最佳
女配角(《亲爱的房客》)两大奖项,陈淑芳并没有把这样的殊荣视为理所当然。对于“
演戏”这份工作,陈淑芳抱着平常心,即使从出道至今首次得到主流奖项肯定,她还是不
放弃做一个专业的演员,演好每一场戏。
(编按:陈淑芳打破金马奖历年纪录,成为首位同时获得最佳女主角、最佳女配角的演员
。)
我们常听说“生命有限,艺术不朽”这句话,表演艺术,的确是用生命创造出来的不朽艺
术,一个有真才实学的演员,不受年龄、外型的限制,他们能活到老、演到老,不因青春
不在而中止了艺术生命。──节录自《表演艺术与方法》,崔小萍
台湾广播剧先驱崔小萍是陈淑芳在国立艺术专科学校的恩师,当时写下《表演艺术与方法
》一书的她或许没有想到,自己从事演艺工作一辈子的生命体悟,数十年来已经被学生用
一甲子的时间、敬业的态度给演活。
出生于瑞芳九份的陈淑芳,本名陈笑,父亲是矿坑坑主,叔叔曾任瑞芳镇长。家世背景不
错的她,从小就对古装、民族舞蹈特别有兴趣,在当时演员普遍被视为“戏子”、“下女
”的年代,陈笑因为想就读国立艺专,还差点与爷爷发生家庭革命,所幸最终还是如愿就
读。
因为喜欢跳舞,陈笑自小就练出一身窈窕身材,曼妙的舞姿也被指导老师张英察觉,于是
1956年,陈笑16岁就在第一届台北戏剧节张英执导的舞台剧《汉宫春秋》里出演王莽宠妃
。她在剧中的宫廷舞表演立即吸引了星探的注意,之后被邀请主演台语电影《谁的罪恶》

萤光幕初登场,就让她与“陈笑”的名字告别。陈淑芳回忆,“以前台语片的演员都有个
艺名,我的本名叫陈笑,但片子是演一个悲情人物,老板说一个笑,一个悲,就问我改个
名字好不好。”至于要改成什么名字?“我是瑞芳人,很贤淑,就‘淑芳’吧!”
1957年,《谁的罪恶》一连拍了3集,也顺利在该年度登上台语电影票房排行的前十名。
前一脚才踏进演艺之路,陈淑芳却马上遭遇父亲过世的噩耗,留下母亲、领养来的姊姊以
及自己。为了扛起家计,陈淑芳决定放下学业,在台语电影刚崛起的时期大量接演角色,
亮丽的外型在一部接着一部的台语片现身,也让她获得了“袖珍美人”的美名。
生活于角色,一生戏骨来自对人的观察
作为一位演员,陈淑芳最为同业熟知的是她在接演一个角色前所做的准备:“我这么多年
来看了形形色色的人,看到哪个人符合我片中的情况,我就问她的心理状况。我会把她记
住,我会把她演出来。”
对于演员功课的自我要求,或许来自老师崔小萍的提醒:
生活于角色──创造一个角色,必须有“根据”。剧作家在剧本中,所描写的剧中人,
无论性格、身分、年龄、阶层......在未移到舞台之前,都算是“纸上谈兵”。演员如
不了解剧中人真实的生活背景,及其周围人的生活环境,则其演出来的人物,绝不会有
血有肉,不会有真实感。演员扮演一个角色,应该在相关的各行各业中,去体验和观察
,把收获的素材、心得,用表演的技巧,使剧中人在舞台上重现。──节录自《表演艺
术与方法》,崔小萍
为了让角色能在舞台上真实呈现,陈淑芳也做过不小的牺牲。1996年由林正盛导演执导的
《春花梦露》,她为饰演片中缺牙的祖母做足功课,“我到医院观摩,看那些老人家都病
恹恹地躺在医院里,讲话都是气音。”当时电影同步录音技术刚进入电影产业,为了完美
诠释讲话漏气的声音,她不惜敲掉自己的3颗牙齿,“有人说用笔涂黑就好,我说不行,
(那样)讲话还是好好的,也不会漏气啊!”
身为演艺人员,陈淑芳认为自己的本分就是要把角色的每一个细节做好,“我们演艺,哪
怕人家找妳只有一场戏、一句话,妳都一定要做好。把那句话讲好,妳就是主角,只要那
句话讲得好,就会让观众有印象。”
现在的陈淑芳在观众的印象中已经跟“母亲”划上等号,然而她坦言:“我第一次在电影
演妈妈也不会演。可是我是觉得不管是什么角色,我都要演好。”
26岁那年,陈淑芳第一次接演母亲的角色,正值芳龄的她,在电影开拍前花了3天在台北
车站观察婆婆妈妈走路的姿态,甚至主动找一位来自台南永进的太太上前攀谈,只为了演
好成熟女性的形象。精湛演技也让陈淑芳的戏路从此定型,数十年来的母亲形象就这样深
植在观众心中。
戏里形象深植人心,甚至差点冲击了戏外的家庭。1988年,陈淑芳主演由电视剧《疯女十
八年》翻拍的《妈妈再爱我一次》,“我当时演一个坏婆婆,她是一个很霸道的家庭主妇
。”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与未婚妻第一次拜访女方亲人时,街头巷议马上流传开来:“他是
谁的儿子?”“就是电视里《疯女十八年》的婆婆啊!”流言蜚语还没被澄清,女方的外
婆牵着孙女的手,问道:“跟他在一起真的好吗?他妈妈会不会很凶?”
虽然两人的因缘最终还是修成正果,儿子回家后却问起陈淑芳能不能跟公司商量,以后不
要再演坏女人。陈淑芳回想,当时是好气又好笑地对儿子说,“没有办法,这是我的职业
,不能演不好。”
《孤味》主角相映自己境遇,她仍决定“忘我”演出
如何演好一个角色?“学啊!不然读艺专读假的啊?”年过八旬的陈淑芳,至今仍将崔小
萍老师的教诲谨记心中,“妳一定要忘记自我,让‘第三自我’出来,最好拍戏的时候不
要拿剧本,这样就会融入。”
崔小萍将这样的境界称呼为“当众孤独”:
当众孤独──就是演员要把第一自我(演员本身),第二自我(角色)都在“聚精会神”
的表现过程中,忘“我”的表演,就是在舞台上产生出第三个“我”──这个“我”,就
是表演艺术所需要的“我”。
在那时,分不出“谁”是真的演员,“谁”是假角色,这个活跃在舞台上的另一个生命,
就是表演艺术的作品。──节录《表演艺术与方法》,崔小萍
这次以《孤味》一片入围金马奖最佳女主角,陈淑芳认为片中林秀英其实与自己的人生境
遇有些类似,都经历婚姻长期有名无实且必须独当一面。但她一次、两次、三次反复地阅
读剧本,要求自己逐渐忘掉真实身份。“当妳接到剧本的时候,妳一定是第一次把整个故
事都看清楚;第二次的时候就要慢慢想说‘我不是陈淑芳,我是秀英’;第三次看剧本,
妳就要把整个感情放进去,”陈淑芳津津乐道她的表演方法,“当妳从台北到台南(拍戏
),进入剧组的时候,妳就不是陈淑芳了。”
在《孤味》里,靠着虾卷事业有成的林秀英,因为丈夫的离开而家庭抱憾,强烈的反差造
就了她倔强的性格。然而在角色的诠释上,导演许承杰希望陈淑芳能抛开过往于乡土剧常
出现的夸张表演,用内敛与优雅的方式表现日常的情境,“我跟淑芳阿姨说,台语很美,
我们来做很高雅的台语剧好不好?”好强的陈淑芳一口答应,“可以啊,有什么难的!”
内敛的表演方式还是让熟悉乡土剧戏路的陈淑芳数度自我怀疑,多次向许承杰询问:“导
演,我是不是演得很不好?”个性温和的许承杰,则是打从心底钦佩陈淑芳的演技,“我
觉得淑芳阿姨演了一个很难、很厉害的东西,她没有表情,但还是要让观众知道她有不高
兴,那些细微的东西对我来说是最难的演技。淑芳阿姨演了63年,那些东西她做得到,可
是我觉得连她都没有意识到她可以做得到。”
《孤味》整部片以高雅又强悍的林秀英为基调,就连担任此片监制的廖庆松也对陈淑芳的
表演印象深刻,“她演出了很代表1950年代的台湾妇女,在南部那么男性的社会,她把一
个女人演得又委屈又有自主性。”没有人知道电影的女主角有多少成分的陈淑芳和林秀英
,但廖庆松认为,“她已经完全幻化成那个角色了,演到你分不出来她到底是谁,知道她
就是角色了。”
与后辈飙出惊人对手戏,“愿意沟通”是敬业关键
除了《孤味》,光是今年,她参与的大萤幕作品还有2部,这3部片子里的女性角色都截然
不同:在《野雀之诗》,她饰演一个深居山林、与孙子独处的老妪;在《亲爱的房客》,
她诠释一位失去长子的糖尿病患,镇日与那位让她丧子的爱人(由莫子仪饰演)同住屋簷
下,对这位房客的情感从冷漠、怨恨、再到温暖和感谢,演出的功力也让她以此片入围女
配角奖。
尽管从入围以来已得到无数赞美,陈淑芳不改谦逊的态度,归功于团队的努力,“有这么
好的剧本、摄影、灯光很重要,对手戏也很重要。”
在《亲爱的房客》和《孤味》两部作品,陈淑芳与多数演员未曾合作过;面对演出功力深
厚的伙伴,她十分自谦,但进入现场就像启动开关,拼起演技。
在《亲爱的房客》,陈淑芳与莫子仪最精采的对手戏,发生在当她知道人生走到尽头、最
后放下心结,只在乎自己的儿子是否曾经幸福过。受访时她信手捻来牢记的台词:“我让
我儿子结婚生子,但是我知道他没有满足、幸福。现在你跟我儿子在一起,你觉得你幸福
吗?你真的满足了吗?他跟你在一起幸不幸福?”那一幕,她与莫子仪自由地演绎剧本,
演到最后抱在一起流泪,场外观看的剧组成员也止不住泪水。
在《孤味》里饰演她女儿的谢盈萱、徐若瑄、孙可芳也都是成熟的演员,4位演员同台飙
戏,陈淑芳说她非常享受当下的激荡,“对方丢个好球给我,我接着给她丢过去,才会迸
出火花。”即便电影拍完,她与“女儿们”的LINE 群组里也经常互相丢图问候,还相约
去看戏。
喜欢跟年轻的导演和演员合作,这是陈淑芳学习跟上时代的方式,“现在时代不同了,年
轻人一直上来,老人家你不跟的话,你永远在这个地方,人们看不到你呢!”
监制经验丰富的廖庆松认为,陈淑芳在片场所做的沟通是她能演好这么多角色的关键,“
愿意沟通表示彼此是合作的状态,这很重要。不是说我做的一定对、你做的一定错,是‘
我们觉得不满意,我们再来’。她会把所有东西都记好,跟导演互动,也会专注在自己角
色的状态,就是一个非常专业的演员。”
“有表演的工作就是幸福,我都是这么想”
明星或许可以诞生于一夕,但是演员的专业需要经验的累积。有人将陈淑芳的演艺生涯与
日本的国民阿嬷树木希林相互呼应:
“就算是没钱、没地位、没名声,在旁人看来是不起眼又无聊的人生,但本人觉得能够
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并感到幸福,那样的人生就会闪耀着光芒。”──节录自《离开
时,以我喜欢的样子》,树木希林
“我演戏是因为要赚钱,我要付房租,我又不能说没有房租,所以我什么戏都接,”嘴上
虽然说拍戏是为了赚钱,但陈淑芳很清楚表演是兴趣,是天职,“有表演的工作就是幸福
,我都是这么想。”
拍摄《亲爱的房客》期间,陈淑芳同时兼差八点档的演出,“(八点档)那边的戏都是拍
晚上比较多,所以在这边白天拍完以后,休息的时间我找个地方靠着就睡着了。”有时候
连两天演同一出戏,她甚至连妆都不卸,隔天顶着同一张面容到片场工作。“这点我可以
证明,她几乎不用洗脸的,”跟陈淑芳合作40多年的化妆师在一旁附和。
即使年事已高,她至今仍不断地请经纪人探寻演出的机会,“如果小妈妈3、5天没有帮我
接戏的话,我就要生病了。”她称经纪人为“小妈妈”,因为自己的生活起居、财务状况
几乎由她负责管理,也不时会对她碎念,叮咛她多休息。
偶尔在家闲暇,她会起个大早吃早餐,“人家说7点以前是吃金,7点以后是吃银。我要是
有空的话会煮两个水煮蛋,再吃两根地瓜,冲杯咖啡,边看电视边喝。”为什么要看电视
?“我必须看别人怎么演戏,我还在学习。”
演员的一生悬命、一元复始
今年获得金马奖提名,终于让“陈淑芳”这个名字被更多人认识,不论在乡土剧或电影大
萤幕,跨世代的观影者认可的是她专业的表现。
“资深不会成为被提名的理由,这样是轻侮了演员的专业。就算她(陈淑芳)都演妈妈,
但就是不一样的妈妈,”金马执委会执行长闻天祥指出,“我希望淑芳阿姨的例子可以让
大家察觉到这点。就像去年的太保(张嘉年)、袁富华,他们其实都是有能力的演员,只
是要天时地利人和。”
陈淑芳坦言,以前演戏时多少会闪过自己演得不错、怎么没被看到的念头,“但有过想法
一下就忘记了,我就是演员,我这一生就是演员,我应该要演好,那别人看不见也没关系
。”
对拿奖虽然平常心,陈淑芳睁著骨溜溜的双眼,像个大女孩调皮笑说:“可是今年有这么
好的机会,我就贪心。如果真的都拿的话,我对不起大家,妳们承让了老人家的愿望。”
在《亲爱的房客》杀青时,陈淑芳送给所有工作团队她与朋友缝制的小包,里头黏了一元
硬币,象征“一元复始”,除了希望大家都能持续有戏可拍,有钱可赚,里头也隐含着她
的生命哲学──那是一种像是日夜四季转动,在每个循环和复始之间,不断出发、不断回
到原点;当上一个作品在萤幕上被播映,演员及角色的生命已经融化在观众的心中,而她
已在继续寻觅下一个舞台,再一次奋力地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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