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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访时间:2023年)
坐着火车从“伊利”折回“剑桥”,有别于“牛津”,这边的火车站离市中心颇远,
用走的虽也可以,但坐公共汽车省脚力省时,尤其我已经把在“剑桥”的时间砍了一半,还要
赶着赴“国王学院”的预约。
公共汽车多半会到市中心,停的点却挺发散,我直接挑了一部先来的,跟司机确认后就随
他载。一路盯着GPS定位,看来应该要在“Emmanuel College”下车比较接近,而这站也
真的满多人下。对着地图往西走,会先经过“Sedgwick Museum of Earth Sciences”,
它是地球科学系的一部分,亦为大学所属的地质博物馆。收藏物除了矿石,也包括远古年
代的珍奇化石,从门楣徽印上一左一右的禽龙与大地懒,就能推想其范畴。其隔邻是“
Museum of Archaeology and Anthropology”,即考古跟人类学博物馆,从资料照片看,
拥有不少奇特又古朴的雕作。
不过会吸引我慢下脚步,是因为它们的建筑,舍了石块改采砖叠,深赭浅棕的交错成
了自身斑彩,窗列虽仅为方框弧拱的运用,立面微微切削成浪,便令其别致起来。这一线
延伸至隔邻的“彭布罗克学院”(Pembroke College),它身为“剑桥”第三古老的学院
,遗下了诸多世纪流行的建筑。我这样的过客自然无法一一见识了,能浏览的仅有外墙。
其一端是线条冷硬的石色窗阁,顶部以连绵山墙缀饰,另端显然为另个年代的作品,让砖
纹接手,串接的敞廊则引入了巴洛克,弧线点跃,在中处用徽印山门聚焦。
如此走至主要的南北大道拐往北,变多的人潮车流中,有醒目的“St Botolph's
Church”钟塔引领步伐。教堂旁是“剑桥”第二小的“基督圣体学院”(Corpus
Christi College),即便迷你,砌建也来由自民众集资,街边长楼倒没敷衍,能见雅致
的微探窗台,以及以尖拱饰缀的城塔式外门。
再过去不远的街角,则有热门打卡点“圣体钟”,被一堆观光客围着拍照。这钟看名
称会以为是个古物,其实是近代的新潮作品,不仅没指针,金灿钟面还攀著跟异形一样的
虫子。它爬行的脚会勾著钟缘旋转,创作者将其命名为“时间吞蚀者”(Chronophage)
。没指针自然不是要人通灵,三圈刻盘仍旧是刻度,由内而外分别为时、分、秒,看哪格
在发蓝光便知了。
过了这个十字路口就是“国王学院”(King's College)所在,一开始我没认出来,
因为主塔门被鹰架包裹起来,辨清后顿时傻眼。哥德复兴样式的它,本该以高低炬塔搭衬
两侧山墙,中央钟塔藉拱冠拉尖,是拍摄的一大重点,但也无暇懊恼了,已迟到的我得先
找到游客入口。问了守门阿伯,他懒懒一指说直接从教堂,仿佛当我是本地人熟门熟路,
然再往前,教堂旁皆是铁篱,很令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回头细问,他才领着我多走几步,
指著远方转角塔楼,而匆匆从那迂回拐绕,教堂北侧门还真藏在里头。
抬头仰望,这座显然是拥抱了哥德后期的垂直风格,花窗皆呈纵长拼组,低处外扩的
侧廊则已进入“都铎”,有着那年代流行的矮胖尖拱窗。门楣则挺应和“国王学院”之名
,以花藤勾绕王室盾徽及“都铎玫瑰”。
所谓的“都铎玫瑰”是当年“兰开斯特”、“约克”两大家族争夺继承的产物,他们
皆是“金雀花王朝”的旁支,前者藉叛变取得几代王权,后者声称其血统较纯正,这仗打
了三十年,才以“兰开斯特”的“亨利七世”与“约克”的“伊莉莎白”联姻作结。由于
两边家徽皆有玫瑰,只是一者为红另者为白,之后的“都铎王朝”就干脆将两朵融合,成
了外红内白的“都铎玫瑰”。
不过教堂的起始其实还更早,在“兰开斯特”的末代王“亨利六世”就开始了。当年
他同时策画了“伊顿公学”跟此学院,专收家境清寒的青少年,偏偏“圣女贞德”横空出
世,让“英法百年战争”的局势倒向法国,然后又遇上“约克”家族对王位的挑战,建到
一半的教堂就这么被搁置。半残的构体要到“亨利七世”政局稳定了才继续,若算至将其
完善的“亨利八世”,可说盖了超过百年。
根据资料,它拥有世界最大的扇形拱顶,当踏入侧门,现显的天篷果真令人屏息。勾
框层层发散,环弧嵌合之余也绽显轴线上的繁复瓣蕾。纵使这几天从“巴斯教堂”起,已
看过几座类似设计,这儿的又更高阔了,团花式的接拼因此成了连绵树冠。这样的纤丽在
花窗群接续,一如于堂外所见,窗櫺簇密纵划著,让柱林更显颀长,经由日光的透染,玻
璃也变得五色斑斓。
这些花窗相当珍贵,可追溯至十六世纪,逃过各次战火的浩劫,上层描绘旧约,下层
转为新约。自然想辨析所述章节,繁复构图和无尽人物轻易便让人看花了眼,于是在扫望
间,便不禁将目光停在正门上最大幅的西花窗。它其实是最晚完成的,同前辈们相偕一起
,却没什么违和感。仔细端详,显然画的是“最后的审判”,上段为以华丽敞廊为衬的天
堂,能见基督、天使、使徒跟手持各刑具的殉道者。下段一边为对飞升的期待,另边充斥
对罪人的逐落及施刑。
由于西端是在“亨利七世”时期动工的,墙面的刻缀掺杂着“都铎”元素,除了繁雕
王冠下的重瓣玫瑰、母系家族的城堡闸门,也穿插著“亨利七世”的盾徽。盾中的百合花
意喻纯洁和光明,狮子代表勇敢和力量。护持的动物则跟闸门类似,象征源自威尔斯的血
脉,分别为龙跟猎犬“Greyhound”。这些盾徽间隔地出现,工匠却没因这重复性偷懒,
每只都有略微不同的姿态。
相较周边或浅亮或明艳的雕绘,位处中段的唱诗班隔屏便显得是个异数。它使用了深
沉木色,装饰则转为文艺复兴风格,山墙如浪,弧边与圆拱接连。原本我还疑惑,通常为
视觉重点的隔屏怎会在此选择低调,但当进前细看,就发现其饰柱浮凸,墙面都隐著纹雕
。翻了资料,这座是“亨利八世”为庆祝他与“Anne Boleyn”的婚礼所制,因此在“都
铎王室”的盾徽之外,也能找到两人名字的缩写,以此推想,那些于旁处点缀的花叶及狮
马,应都与王室有关了。
同质的风格往里延伸至座席背板,理应出现的圣经故事在这缺席了,替代的是一个个
繁复徽印,见到犬龙护持,直觉认为会以此复制并接,怎料每个都不一样。有可能是王室
在不同情境所用吗?还是分属当时各大家族?我不禁开始瞎猜。然在没说明板支援下,只
能当成装饰的一部份,欣赏它们与弧跃华盖织连的风景。
在环望中往前推进,席末宛如谱架的金属读经台也具心思,一侧雕出“都铎玫瑰”,
一侧为四福音作者,顶部立著“亨利六世”的小人像。我循之望去,将目光放在彰显主祭
坛的东花窗。其底部绘了“耶路萨冷”的苦路,能见耶稣被鞭笞、总督“彼拉多”洗手撇
责、然后是负重前行的佝偻身姿。上段则是从钉十字架到卸除,有士兵“朗基努斯”的戳
刺,以及圣母容形的哀伤。纵使窗彩瑰丽炫眼,当盯望着,心情却不禁沉黯。
窗下另有一幅祭坛画,绘者是相当知名的“鲁本斯”,这幅曾已天价转手的杰作被捐
赠进来,院方自然以高规格对待,不仅撤去原本的祭坛摆设,为避免画作遮挡花窗,还降
低一向架高的坛座。即便这样的改动招致批评,这画是的确引人盯望,晦暗马厩里,天使
携来光明,三位服饰迥异的老者诚敬献礼,将辉华聚于秀丽圣母及初诞的耶稣。欣赏其光
影及细腻笔触之际,两对岸人的瞎猜从旁传来,顿时让我觉得辨出挺常见的“三贤者来朝
”好像值得自豪。听着听着,就不禁出嘴跟他们介绍。
相对主坛,两侧的花窗故事便是研究所考题了,环视一阵,缴了白卷后,我穿进侧廊
的小礼拜堂。这里除了各具风格的祭坛,也摆了满多解说图板,先是描述教堂历史,接着
便切入扇形拱顶的原理。或许是因身处学院,图板文字密密麻麻,看起来是运用了“悬链
线”的力学概念,将其弧形反转,延伸为曲面。它们四个一组,纵向分力交予立柱,横向
分力藉彼此抵消,如此便能微妙支撑住拱顶。此外,还设有架高廊道与长镜,让人近距离
观察扇状拱顶在这里的细节。
再往后,会经过一块木质雕板,看解说,是唱诗班院长座席的一部份,不晓得为何被
供在这儿。中央显然为“圣乔治屠龙”,底部根据说明,是其太太跟被狮子咬走的小孩,
一种在那时代戏剧化的加添。
接续主题转换至花窗制作,首先当然是草稿及窗框的设计,将底色玻璃依需要拼组之
后,就开始细节作画。颜料似乎也是熔化的玻璃,用专属工具推抹,画完整体加热再放凉
,便可挪去光照下检视成果了。进阶的技巧自不仅于此,但光看这基础工法,就觉得难度
颇高,对这些师匠们,真的得报以无限敬意啊。
看板也挑了几幅花窗作介绍,那年代正是文艺复兴播传过来的时候,因此能找到“米
开朗基罗”风格的借用,意大利建筑服饰亦不时出现。除此之外,同幅花窗的主题都是有
经过思考的,举例来说,若上段采用了旧约的夏娃,下段便以新约的圣母为对应。由于约
拿在鲸鱼肚子待了三天,就取了耶稣三天后复活的段落作搭配。如此从侧廊绕回,再朝几
间有开放的纪念小堂探看几许,便完成对教堂的观览,可以往校园其余部分逛了。
由南侧门步出,我望向学院正门连通的广场,另一边的长楼“Wilkins Buildings”
以建筑师为名,诸多烟囱及采光塔将其棱线添加了变化。根据标注,食堂坐落在那,但从
没见文章介绍,广场步道又不给走,便只能让其内里妆点成为心中的谜。
视线扫过草坪中央有“亨利六世”雕像的喷水池,施工围篱在门墙醒目列展,见这威
仪风华兼具的大门被毁容至此,虽知是不得已,不免再次叹息。同遭毒手的其实还有教堂
,万幸只有屋顶跟东侧,从西面望去,轮廓尚算完整,能欣赏其宝冠双塔拉伸出的高伟。
端望过门楣框边的“都铎”饰缀,我沿着另一侧的大草坪走,这也是多数文章提及的
路线。一边走我一边回望,将两块区域分隔的是也以建筑师取名的“Gibbs Building”,
有着以层叠山簷表达的工整。早期大门还没砌建时,仅有它与半完成的教堂守着广场,如
今是教职员的办公处。而“Wilkins Buildings”在大草坪这端继续延伸,城塔式的长阁
里设有图书馆跟院长宅邸。这些校舍想当然没开放,只能在瞥望过左方的“克莱尔学院”
后,看教堂逐渐缩渺。
根据资料,早年草坪也非这样空旷,曾有着啤酒厂、菜圃、木制钟楼、以及滚球场。
不太知晓现今是否还有这种类似保龄球的活动,看起来游客都挺有公德地绕着它,不予踩
踏。走着走着,又开始乱枪打鸟的任务,挑了两三组人马,才有人好好把教堂顶部跟我一
同装进画面,也可能是我已经走比较远了吧。
草坪与名闻遐迩的“康河”相接,撑篙的生意相当好,河段完全没空窗过,好几艘小
舟都坐得满满。这很诱着人去凑热闹,不过此时太阳依旧烈,何况有时间限制的学院观览
还是优先。暂且将诱惑放水流后,我在桥上盯着舟只来去,又捕捉几张长川跟古色楼阁绘
抹的画景,然后朝另侧草原推进。其步道旁是另个热门打卡点,刻着徐志摩“再别康桥”
的大石。
徐志摩曾在此当过研究生,被“济慈”、“雪莱”这些浪漫主义的诗人作品所触动,
流传的诗作显然也受其影响,让人于唸读时浮现一幅幻色风光,在感怀后怅惘。张幼仪、
林徽音、陆小曼,我们华人对其间故事耳熟能详,外国人应该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一堆
黄种人排队要跟这石头拍照。
资料上说,诗中的那株柳树已因病不在了,周边的人事风情自然也迥异,或许曾有仕
女撑著阳伞在请邀中上船,或许曾有孤人于徐风中轻轻哼歌。能凭借怀想的,也仅存夕影
霞照吧,挥挥手,待其随涟漪慢慢低微,化作一船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