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私房马赛-篮筐街区(Quartier du Panier)

楼主: toiletmei (傲笑年)   2018-11-13 22:0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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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乡情更怯,尽书意更浓。大概就是我现在的心情了。
  “私房马赛”从2009年书写至今,已经有九个年头了。这归功于每年至少有一个月的
时间待在法国,让我对法国(尤其是马赛)的了解日益加深。书写马赛并不是件辛苦的事
,至少我非常享受这过程。嫁给一位深爱马赛的马赛人,注定了我的爱乌及乌。我对马赛
的喜欢,好像怎么写都写不完,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让我写到了这里,马赛的最初-篮筐街
区(Quartier du Panier)。
  这一区对我而言是如此特别,特别到让我不敢轻易书写。直到造访马赛的次数和时间
让我可以伪装成当地人了,才鼓起勇气开始铺陈蕴酿。最近我们要搬家了,其实不过只是
从社区的一头搬到另一头而已,但毕竟这房子住了九年,结婚生子全都在此,每个角落都
藏着满满的回忆。打包时也一并翻出一些旧照片,回忆一旦深陷就覆水难收。于是接连写
了好几篇“私房马赛”系列,并不是要向过去告别,而是希望未来返乡时,以不同的心境
去看待。
  马赛是法国最古老的城市。没有人会反对这句话,但却很少人知道这座古老的城市源
于何处。
  西元前600年,一群为了躲避波斯入侵而远离家乡的古希腊福西亚(Phocaea)人,在
地中海飘流另觅家园,当他们见到与家乡“拉西东峡湾(Calanque de Lacydon)”如此
相似的马赛旧港,便决定在此落脚。福西亚人将之命名为“马萨利亚(Massalia)”,在
古利古里亚语中一处与家乡地名相同的滨海之地。“福西亚城(Cité Phocéenne)”从
此成为马赛别称,而旧港亦称“拉西东(Lacydon)”。
  马赛虽拥有繁华的贸易港口,城市规模却一直侷限于旧港北岸一带,四周的城墙紧紧
箍住,屋舍将狭窄的巷弄挤得水泄不通。直到17世纪太阳王路易十四下令扩建城市之前,
这座城市的规模小到令人难以至信,大柢是现今的市政厅区(Hôtel de Ville)、大加
尔默罗区(Les Grands-Carmes)和若利耶特区(La Joliette)三个区的范围而已。
  马赛仿佛自西元前六世纪起,移民潮从未停止过。人们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来到异乡
讨生活,马赛成了邻近地区的首选。许多源自科西嘉或马格里布(Maghreb,北非摩洛哥
、阿尔及利亚和突尼斯三国的代称)的移民在此生根,人们的肤色从来不曾单调乏味。
电影《天使好说性(Lila dit ça avec)》呈现不同种族间的互动,用最直接的性作为
语言,调情也好,表白也罢,有大熔炉之称的马赛,种族之间的激荡从不心平气和,有时
还令人脸红心跳。
  二战维琪政权统治期间,蜿蜒复杂的街道成了反抗军藏匿的最佳场所,却换得最古老
的圣让区(Saint-Jean)被政府炸毁的后果。旧港北岸的码头路(Quai du Port)与木箱
路(Rue Caisserie)间的建筑全是战后重建的,仍旧矗立的吉光片羽寥若星辰。
  仍不够幸运,就剩这么一些了。
  织袜街(Rue Bonneterie)与大路(Grande Rue)交界处,一栋老式的建筑宣告它的
独特。她从15公尺外被移来此处,房子转了90度面向主要道路。三层楼高,哥德式与文艺
复兴式的房子,二楼立面以浮雕装饰,智天使稚嫩的脸悬在十字窗(Fenêtres à Crois
ée)间,另外两张脸是屋主和他的妻,而圣徒圣雅各则以屋主父亲的脸作为参考,因他
的父与之同名。这是卡布尔市政官之家(Maison de l’Échevin de Cabre),或称卡布
尔别墅(Hôtel de Cabre),建于1535年,由执政官卡布尔的路易(Louis de Cabre)
下令建造。大革命期间立面的鸢尾纹饰被愤怒的民众摧毁,但整体建筑却安然无恙,并在
二战中逃过一劫,成为马赛旧城现存最古老的房子。
  1943年的那场炸毁行动中,还有另一栋房子幸存。
  位于监狱路( Rue de la Prison)路底的“钻石屋(Maison Diamantée)”,外墙
以无数的棱柱浮雕装饰,像是一颗颗钻石嵌在墙上似的闪亮。她的年代比卡布尔别墅稍晚
一些,约莫建于16世纪末至17世纪初,由具有西班牙和意大利血统的移民赞助兴建,原址
是据说是普罗旺斯伯爵勒内国王(Roi René)的宫殿庭园,在革命之前是马赛富商的大
宅。19世纪末此区聚居许多码头工人和意大利裔的移民,房子虽然光华不在却仍被认定为
古蹟,得以在维琪政权的爆破行动中被排除,因此2013年欧洲文化之都在马赛的筹备总部
选定在此的象征意义便昭然若揭,她代表的不只是马赛辉煌的过去,而是法国对历史古蹟
的重视。
  来到篮筐街区就不得不说起它的地名起源,来自一家十分出名的旅馆-篮筐旅馆,后
来连路名(Rue du Panier)和街区名都以其命名。篮筐街区境内三座小山岗各据一方:
圣罗航山(Butte Saint-Laurent)、磨坊山(Butte des Moulins)和加尔默罗山(
Butte des Carmes),造就高低起伏地势,也使得街区富有滨海山城风情。
  在淡水久居后,才发现滨海近河的淡水也有五座山头,人们称之为“五虎岗”。原来
在异地定居,冥冥之中早有注定。那道思乡的魂,紧抓着自己的根不放。
  喜欢在傍晚时沿着旧港北岸的码头路散步,遇见市政厅钻入后方。无论哪一条路都可
以引领人们来到市政厅后方的奥利维克伊公园(Parc Oliwkowy de la Rouge),广场上
摆放著巨大无比的盆栽,竟种植著普罗旺斯的代表植物-橄榄树!任何人都会被吸引过来
一探究竟的,这些与人一般高的盆栽似是某种装置艺术,井然有序的摆放在广场上与露天
咖啡厅的桌椅为伍。
  公园旁的马路以旧港旧名为名-拉西东路(Rue du Lacydon),曾经是意大利移民的
落脚处。路的另一头是旧城遗物-钻石屋,沿着监狱路走到底,马索广场(Place du
Mazeau)的对面是气派非凡的主宫医院(Hotel Dieu),建于18世纪,并在19世纪扩建,
由拿破仑三世揭幕。名唤医院已成过去式,今日的它是豪华的五星级饭店,为的就是迎接
2013年的“欧洲文化之都在马赛”。马索广场上的雕像纪念著出生于篮筐区的法国讽刺漫
画家奥诺雷‧杜米埃(Honoré Daumier),一位长期以底层人物为题的艺术创作者,他
的生活周遭满是贫寒穷苦的百姓和移工,于是这些在大环境挣扎求生的小蝼蚁成为杜米埃
的笔下的主题,刻画得如此鲜活,几近是血淋淋的真实呈现于世人眼前。
  阿库勒圣母教堂(Église Notre-Dame-des-Accoules)就在不远处,高耸的尖塔从
不饶恕我们的眼睛。虽说是教堂,却仅有钟楼(Tour Sauveterre)幸存,其余部分在大
革命中消失无踪。
  阿库勒坡道(Montée des Accoules)两侧尽是有着和煦色彩的房屋,北向岔出的狭
窄巷弄直通篮筐街区的心脏地带。这里的气氛与旧港旁的很不一样,即使维琪政府将街道
拓宽,民房搬移,过去破败阴郁的气息仍似鬼魅阴魂不散。
  房舍无法向外扩建只得向高处爬升,压迫着狭窄曲折的街道,移民们龙蛇混杂的聚居
此地,在二战后更成为非法交易的沃土。但篮筐街区一直都是马赛黑道的大本营,由法国
第一美男子亚兰·德伦(Alain Delon)和性格男星尚-保罗‧贝尔蒙多(Jean-Paul
Belmondo)主演的《生龙活虎(Borsalino)》描述了1930年代马赛黑道斗争与情谊,是
当时法国史上票房最高的电影。
  如果在巷弄中找撞见一间称为“阿库勒院子(Préau des Accoules)”的博物馆也
别太吃惊。这里就是什么都可能发生。1991年开张的美术馆是专为五岁以上的孩童设计的
创作空间,原址是一栋建于1702年的古蹟-耶稣会的圣十字学院(Collège
Saint-Croix des Jésuites)和附属的天文台,天文台本身是新古典主义的大师级作品
,先后座落着马赛大学区(Académie de Marseille)、水文学校(École
d'Hydrographie)和城市档案馆。如今,它是法国少数免费参观的博物馆之一,让人们可
以在一方空间里畅快思索或认识过去。
  近几年来到篮筐街区的观光人潮明显变多了,起先我还以为是政府大力推动的观光政
策奏效,没想到是2004年推出的肥皂剧《生活如此甜蜜(Plus belle la vie)立下大功
。这出连续剧到现在还在播,是法国历史上第一出破千集的连续剧,现在已经播了3600多
集还没结束,比《亲戚不计较》还要歹戏拖棚。剧情就是一些生活琐事,背景设定蓝本就
是篮筐街区。有几年返乡时,时间到了婆婆还会打开电视收看,所以也陪着看了好几集。
片头和片尾都是马赛风光,使得一些追剧的法国人也想来篮筐街区一探究竟。
  纵使如此,这一带还免不了又脏又旧,来到地名发源的篮筐路(Rue du Panier)上
,这是一条充满异国风情的小巷,试图寻找那间旅馆,却忘记自己身在何方。
  直到来到旧慈济院中心(Centre de la Vieille Charité)才明白我已穿过篮筐街
区的心脏地带来到旧城的北界。我记起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是2009年,一个温煦的冬日下
午,喜爱艺术的JY带着他的情人前来,夕阳将四周染成迷人的粉红,中央的小圣堂满溢着
巴洛克风情,情人眼中的西施也莫过于此的美丽。
  旧慈济院中心的设计师皮耶‧普杰(Pierre Puget)出生于离此不远的小井路(Rue
du Petit-Puits)22号民宅,以74岁的高龄逝世马赛,在隆尚宫的美术馆(Musée des
beaux-arts de Marseille)内陈列著许多普杰的绘画作品,马赛境内的一座山头甚至以
他命名-普杰山(Mont Puget)。
  旧慈济院中心是普杰最杰出的建筑作品,尤其是中央小圣堂的椭圆形穹顶最令人惊叹

  建造这座收留穷人和病人的慈济院并非出自对百姓的体恤,而是为了清扫市容。市议
会决定将不堪入目的穷苦人家强制收留于此,于是,如此美仑美奂的建筑成了一座“巨大
的禁闭室(grand enfermement)”,法国哲学家傅柯(Michel Foucault)在他的经典著
作《疯癫与文明(Folie et deraison)》中如此形容。
  连结现在和过去的最好方式,就是亲临现场。
  如果只看建筑本身,那是如此美好,但若听完背后故事,胃里又是一阵绞。巨大的反
差在现实不断上演,就像这座强制收留穷人病人的慈济中心,以慈爱圣母为名而建,实是
被称作“乞丐猎人(chasse-gueu)”的士兵的狩猎小屋。
  好好一场约会差点就被JY给毁了,幸好慈济院已成过去式,现今是一座馆藏丰富的博
物馆,一楼设有地中海考古博物馆,二楼则是非洲、大洋洲和美洲艺术博物馆。问JY二楼
馆藏怎么来的,“抢来的”,JY直接了当的回答。
  走出共和国大道(Rue de la République)好似从过去回到现代。篮筐街区似是隐
匿在都市丛林中的原始村落,好不真实。
  有次从篮筐街区返家的路上,婆婆开车经过艾克斯门(Porte d'Aix,又称马赛凯旋
门),我深刻记得那是一区北非移民聚居之处,像是一处大型市场般,人们将商品直接摆
放在地上兜售,路旁推满了垃圾,乞丐和流浪汉不停的敲打路上汽车车窗,乞讨。
  17世纪,马赛旧城的城墙被路易十四的军队炸开了一个大洞,希冀整顿此区,为政局
动荡不安的马赛带来秩序,在艾克斯广场兴建皇家凯旋门以尊荣路易十四的念头由此而生
。那道隔开城内城外的藩篱被打开后,旧城居民的生活并无改善许多,反倒因为日渐加剧
的贫富差异而苦不堪言。然而,再怎么艰苦的日子还是相对好过,意大利、西班牙移民不
断涌入,北非移民更是飘洋过海来到马赛落地生根。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法国作家勒‧克莱乔(Jean-Marie Gustave Le Clézio)1980
年的长篇小说《沙漠(Désert)》主角之一拉拉(Lala)来自北非沙漠边缘,为了逃离
陌生人的提亲而远离故乡,辗转来到大海对岸的马赛,她的落脚之处正是篮筐街区。这些
北非移民如今仍不断涌入马赛,占了马赛人口近四分之一。这一区因屋价便宜吸引了许多
移民聚居,街道脏乱、治安败坏是人们一概的印象。为了迎接2013年欧洲文化之都在马赛
的活动,政府把艾克斯门附近整顿了一番,艾克斯广场的路边摊消失了,流浪街头的乞丐
也不复见。
  我不知道是否又是另一次的强制驱离,我只知道贫穷是一种现象,无论政府怎么隐藏
依旧存在。当游客们为了“2013欧洲文化之都在马赛”拔地而起或老屋重修的建筑赞叹不
已的同时,是否注意到另一群人被赶到一个不见光明的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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