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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节录部分:
难以想像的人生黑潮及低谷
之所以是“黑潮”,就是因为它的力量太强大,轻易地就能够把人给吞噬了,即使我没有
同流合污,但也让我几乎灭顶,差一点就再也不能打职棒。我从来没有想过一支职棒球队
居然会被黑道把持,他们集资买下球队打假球牟利,从外围势力摇身一变,成了内部老板
,从此能够直接控制球队,球员根本是无处可逃。
对我来说,这样离谱的事情从一无所悉到亲身经历,从怀疑事有蹊跷再到逐步证实,接着
从威逼利诱再到无法上场,而在“黑米事件”正式爆发之后,又得面对外界不信任的怀疑
眼光,直到洗刷污名,恢复清白的那一刻,这一路以来,我的心境历程实在有说不出的苦
。
早在二○○五年四月十九日,诚泰银行并入新光金控之后,因为新光金控没有接手经营球
队的意思,所以诚泰Cobras 必须找买家出售,那时大家就很担心球队和自己未来的前途
。等了好久,二○○七年先是九禾开发表态接手,但在中职领队会议中被否决,又让球员
们的心七上八下,好不容易二○○八年才有赛亚科技出手买下球队,并以旗下企业米迪亚
冠名组成暴龙队。那时的米迪亚还跨足SBL超级篮球联赛,才于前一年接下东森羚羊改名
米迪亚精灵,成为台湾第一个同时拥有职棒及职篮球队的企业体。大家都很开心一切总算
尘埃落定,有了新球队,换上了全新的球衣,可以全心备战新球季。
只是球队才一进入春训就怪怪的,首先球队的管理就不太正常,负责球队管理的人居然是
个完全的大外行,其言行举止更带着浓浓的江湖味。接着球季开打,在比赛当中陆续出现
奇怪的调度。像是得点圈有人的时候,居然把主力打者换下来,改派年轻球员上场代打。
这完全不符常理,但教练说那是为了要磨练年轻球员,既然教练这么说了,我们也只能接
受。
可是情况愈来愈不对劲,球队甚至开始分成两派,已经屈服的球员那一派甚至会在球场或
是休息室里讨论怎么打假球放水。球队的管理也出现两种不同的作法,有些球员晚上可以
放假出去,可是我们这些人就不能离开宿舍,甚至假日的时候还把我们留下来,要我们做
电影欣赏之后进行讨论,美其名说是要加强心理训练,其实就只是不让我们有机会和外界
接触。那时候通讯软件还不发达,我记得iPhone才在那一年发表,个人通讯还是相对封闭
,所以我们这些没有参与打假球的人就这样被球队限制住。
因为前一年球季我在例行赛打出不错的成绩,所以也被他们锁定为主要的吸收对象之一,
那时球队上下从教练、管理到翻译,全部都有他们的人在其中,而我们身边还有那些已经
被迫妥协的球员做为监视的眼线。我记得有一次才和队友们质疑队上的一切怎么会这么不
正常,话说完没多久就被老板约去喝茶。又有一次,我在身体没受伤的情况下,被告知今
天不用去球场比赛,时间到了,老板还派了小弟把我接去汽车旅馆喝茶聊天。说话的内容
,基本上就是洗脑,要我屈服,这些黑道一直想要灌输给我一个观念,说现今这个社会就
是“笑贫不笑娼”。
我始终不愿意配合,只要有机会上场就是全力打球,等到他们想把我调离主力打线,我的
成绩已经打出来了。为了能够顺利操纵比赛的结果,所以他们就经常让我去做一些无关胜
负的事情,而为了掩人耳目,对外就说我是为了战力的调整而先休息,等比赛到了后半段
再把我换上来。
这一切,彻底地破坏了我从小对职棒的完美想像,这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就这么直接地发
生在我自己身上。我看事情的角度从此不一样了,以前的我比较单纯,现在却是踏入了复
杂的社会。当时我发现,自己努力打球不一定能生存下去,甚至得要不努力打球才有办法
继续打球。
那时我有和家人讲到这些事,他们都劝我不要打了,当然我也想过要离开球队,可是又害
怕从此就被贴上标签。为了要清清白白地继续打球,我除了在心里希望这一切不要再恶化
下去,开始试着运用自己的智慧去面对这些事情。我不敢和他们正面冲突,所以只好避免
硬碰硬,同时也去请教可以信赖的师长,也和坚持不打假球的队友们一起讨论该怎么办。
人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所以面对黑道的威胁利诱,我只能笑笑地面对,虚以委蛇,而对方
也想要用怀柔的方式来和我磨,这也正好让我有机会能拉长战线,等待转机,这么一来,
我的父母、家人也不会有直接立即的危险。那个时候,我能想到该做的事都做了,该通报
都通报了,而我们去问的那个人,就说我们要提出证据,但我们怎么知道这个人和球队有
没有关系,被抓到的话我们不就完了。
因为经历过在米迪亚发生的事情,让我一度对人充满了不信任感。从小我都是很主动地去
接触我想要认识的人,只要那个人有吸引我的特质,我都会很主动地去认识和交往。但在
那一段时间里,我整个人都变了,不仅对陌生人会充满著怀疑,就连对认识的人也会抱着
警戒心。
到了那年十月,板桥地检署检察官带队大规模搜索米迪亚总部和球员宿舍,所谓的“黑米
事件”正式在媒体上爆发开来,不久米迪亚暴龙就被中职除名,地检署发动一波波约谈行
动。接着大量的新闻不断发酵,我也开始被扣帽子和被抹黑。像是我明明就是以证人的身
份去地检署应讯,也没有交保候传,但从新闻照片上看起来就像是我也成了共犯。
那时集各种压力于一身,不只害怕球队解散了没球可打,更害怕会被假球事件影响,从此
无处可去。过去有很多球员明明就没有涉案,但又被迫离开球界,像是当年时报鹰里就有
很多这样背上黑锅的人,他们没有被判刑,也没被起诉,甚至没有交保,但一样没有球队
敢留他们下来。我更害怕自己一旦被迫离开棒球界,人生就此被贴上污名标签,到时去哪
一个企业都有异样的眼光跟着我,我走到哪里,都会被认为是个打假球的人,也没有人会
在乎我究竟是不是清白的了。
那个时候,我的压力大到开始掉头发,洗头的时候就是一大把一大把地掉,而且还出现胃
溃疡,情绪、身体和心理都出状况,就连经济收入也有问题。球队被中职除名了之后,我
们也领不到薪水,还得因为资方积欠的薪水而去劳工局申请协助,我们这些职业球员根本
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联盟也没有伸出援手,而我就被迫要在一瞬间长大。
温暖的电话,伸手帮助我的贵人
当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除了身边亲近的人之外,感觉起来根本就没有人愿意相信我。
我还记得我被叫去复讯的时候,明明我就是以证人身份前往,但进了地检署却是和其他的
烟毒犯人排在一起,而且问讯时还被测谎。当我知道有些证人不用测谎的时候,我觉得自
己也被怀疑了,在经过了一整天的问讯之后,我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还跑到厕所哭。情
绪还没完全恢复过来,一走出去又要被外面等候的媒体大哥们很凶地追问:“周思齐,你
有没有收钱? 你为什么要打假球? 你讲一下嘛! 我们等很久耶!”我根本不知道该说
什么,感觉好像说什么也没有人会相信,只好沉默以对地离开。
就在我离开地检署的时候,突然电话响了起来,我还在迟疑该不该接这个未知的号码来电
,结果电话的那一头居然是中信鲸的总教练谢长亨。他电话中和我说他相信我,希望我能
去中信效力。那时接到那通电话,真的觉得很温暖。只是这一切后来也没有下文,因为前
一年发生“黑鲸事件”的中信鲸队,不久之后也在二○○八年十一月正式宣布解散。
这时的我只好准备离开职棒,开始替自己找其他出路,于是我边练球边接触学校,希望能
找到教职。因为米迪亚暴龙和中信鲸一起解散,突然多出了很多没有球队可去的球员,大
家都在找工作的机会,也希望能继续打棒球,可是机会少得可怜。像那时我和很多球员一
起参加日本两个独立联盟所举办的战力测试会,最终这么多人当中只有一个人被日本球队
选走,但那人并不是我。
一切的转机,是要等到当年度的颁奖典礼。那一年我以外野手的身份,生涯第一次被媒体
记者们选为中华职棒年度最佳十人之一。因为米迪亚教练调度的关系,我那一年的实际出
赛数不像之前那么多,但也已经符合叙奖的资格。当我知道自己入选的时候,就很挣扎要
不要去颁奖典礼。虽然检调并没有任何证据说我打假球,而我一直只是以证人身份去应讯
,也从来没有交保候传,但当时已有部份米迪亚球员坦承犯行而交保,中职的规定是一旦
交保就立即开除,永不录用,所以整个气氛风声鹤唳。
社会舆论中也有部份声音认为我是有疑点的球员,网上更有很多球迷骂我。对于这些批评
和指责,我明明怕得不敢看,但又忍不住去看有没有人相信我,结果看了之后当然难过得
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时除了我之外,米迪亚暴龙队里只有一个队友郭铭仁因为入围游击手
金手套而受邀参加颁奖典礼。我们一直很迟疑到底该不该去,但我想既然自己没有做错事
,何必要躲起来,最后我决定出席,铭仁也才硬著头皮和我作伴一起去。那一年,我们是
米迪亚暴龙唯二出席的球员。
典礼当天,我和其他球员一起依序走星光大道,我清楚地记得恰恰是在我前面两个出场的
球员,球迷一看到恰恰就大声欢呼尖叫,但等到我出场的时候,全场却是鸦雀无声。我顿
时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走,那段路明明就很短,但我却走了像
是十年那么久。那天与会的球员一开始也与我保持距离,我就像是佛地魔一样,大家都不
敢碰我,也不太敢和我讲话,无论球员、教练、师长,都不敢与我有所接触,我就像是透
明人一样,明明存在但又好像不存在。在当下觉得自己是千夫所指的罪人,承受着这些来
自四面八方的异样眼光,我心里想:“我不是来领奖的吗? 怎么像是活受罪一样?”
为了准备得奖感言,我在前一天就把稿子写好,因为我很害怕自己到时候上台会因为紧张
而讲错话。短短一分多钟,现场有球迷大声为我加油,等我说完了之后,在掌声中走下台
,就有球员伸手跟我握手说:“辛苦了!”那时我也是赌一把,决定豁出去,孤注一掷地
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
而在我说出来之后,一切真的有所改观。到了十二月,中职举办特别选秀会,从两支解散
的球队中筛选出联盟认为清白干净的球员,让剩余的四队去挑所需的战力,我也因此加入
兄弟。这中间的契机,正是因为他们听了我在颁奖典礼上所发表的感言之后,决定相信我
。而选我进兄弟的人,正是我小时候的偶像王光辉。
一切,终于拨云见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