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说好听阖家观赏说难听爱搞政确的 Disney+，今年春天大量推出欧系原创影集后令我眼睛一亮，因为一出比一出冷峻严肃超不像迪士尼 XD 包括今年四月的德剧《萨克森：迟来的正义》、今年四月的西剧 "Tú también lo harías"直译《你也会这么做》、与今年四月的西班牙剧 "La chica invisible" 直译《看不见的女孩》... 而今打开今年二月的意大利剧 "The Good Mothers" 直译《好妈妈》令我看了更久久不能自已。此剧原著小说改编剧本与六集导演都是英国人，但演员场景制作团队都是意大利，从比较少人接触的“女性视角”谈意大利驰名全球的“黑手党”。
https://de.web.img3.acsta.net/pictures/23/02/20/09/58/5830703.jpg
每集片头字幕都会提醒观众“基于史实”但“剧情需要稍做更动”，这史实是 2010 年前后意大利南部鞋尖半岛 Calabria 的司法与黑帮交锋，只是所有我们平常期待的“黑帮剧”或“黑手党电影”那种煞气排场华丽宫阙在此都只有寒酸迷你小规模、那种动作片的警匪对战黑帮内战枪林弹雨在此一颗都没、甚至黑手党电影最令人津津乐道的谋杀与暗杀在此也只隐晦处理仿佛啥也没发生... 的确，一般地方性的黑帮，尤其像本剧 Calabria 这意大利南部衰败小地方的小黑帮，他们的作为并不高调激情，反而他们的紧张恐怖融于日常生活，黑帮出生的女子一生都离不开这牢笼。
E01 开场这位女检察官 Anna Colace新官上任就要另辟蹊径：过去与黑帮交锋都是男性对决直挺挺来却僵持不下，那何不改采女性思考寻找女性破口？这些黑帮的女人们虽然外表看似“贤妻良母”对父亲丈夫兄弟甚至儿子绝对忠诚，但细思其处境其实她们受迫已久压抑已久没有出口快要爆炸了！那我们司法何不恩威并济给她们“证人保护计画”以情报与作证换得一个全新人生？本剧破案关键虽然是“作证”，但剧情核心还是这“证人保护计画”：你们司法真的可靠可以保护证人吗？你们提供的外面新生活真有那么美好吗？而黑帮女子们对黑帮原乡真有这么容易说断就断吗？
https://i.ytimg.com/vi/5xyZ5Yt-Z2Y/maxresdefault.jpg
本剧标题叫做“好妈妈”The Good Mothers，片头曲还是一首妈妈哄小孩睡觉的摇篮曲，我们大概可知“妈妈”是这些黑帮女子的关键角色，既是人生包袱也是超越的动力：在这种从 19 世纪“意大利统一”后就被工业化与都市化遗弃的南意大利小地方，外来政府总是高高在上不了解地方人民也无法信任，反而是靠黑手党遍及地方网络稳固了经济与社会！这样的“稳固”从 19 世纪延续至今就成了一种黑暗的世外桃源：这已是手机时代甚至有社群网络了，但黑帮女子上个脸书就要被严格监管；这已是追逐流行听凯蒂佩芮的时代了，但黑帮女子穿个漂亮化个妆就要挨一顿打。
在本剧描绘下这化外之地仿佛“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仍过著前现代生活！女人在这种传统生活中就是“养家育儿”打理家务做男人后盾：小时出生是孩子尚受到长辈疼惜爱护像个大家庭、但到 16 岁就开始“媒妁之言”论及婚嫁联姻其他黑帮家族，未满二十就开始“生养众多”带一堆孩子作为黑帮生力军、老公们拼坐牢荣誉老婆们奔走探视要一肩双挑，到三十岁孩子渐大能喘口气思索人生其他可能时、家里长辈早知妳会心猿意马按三餐给妳雷厉风行！各种心灵折磨精神崩溃好不容易撑过四十岁、到五十岁 Donna年纪终熬成婆可享受红利、完全失去自我成为黑帮体制一份子。
https://i.imgur.com/3VAlXaR.jpg
在这情境下“好妈妈”完全是保守社会家法伺候的禁锢牢笼！不过“好妈妈”的另一面仍关于母亲育儿的教养与传承：妳母亲我从小到大这样过来已无回头路、我母亲已熬成婆对我虎视眈眈权术操弄，你父亲收租讨债持枪威胁杀人不眨眼、我父亲主持家法连亲生家人都可以牺牲... 那你们天真可爱的男孩女孩长大真要重复这一切？我当你们母亲未来也要复制这一切规训？难道仍天真可爱的你们不值得“第一次机会”过上现代文明的人生？已禁锢半生的我不值得“第二次机会”带你们毅然出走？“好妈妈”消极是沈重包袱、积极是向上动力，但两股力量拉扯起来将撕心裂肺。
本剧女检察官 Anna Colace或曾合作或新锁定的几位黑帮女子都是“妈妈”：(1) E01 开场的四十岁妈妈 Lea Garofalo 年轻时混著联姻与真爱嫁了黑帮老公 Carlo Cosco，却毅然挺身作证参加“证人保护计画”如今带着女儿 Denise 已奔波十年，这十年当妈的草木皆兵担心受怕、当女儿的不停转学到哪都是new girl、可说从过去“大家庭”跌落谷底断了所有社会纽带... 这样的“证人保护”漂泊人生过了十年还能不累吗？但黑帮原乡这就是吃定妳出走道路坎坷难走、于是声声诱惑“回来吧”宛如大野狼诱惑小绵羊！如果倦了累了心软了不争气回这“大家庭”又会怎么样？
https://imgsrc.cineserie.com/2023/03/2358939.jpg
(2) E01 登场 E02 戏份渐重 E03 慢慢开始担纲主戏的妈妈 Giuseppina Pesce 登场一身皮衣骑着重机、游走毒品产业炼诸多环节指挥若定看似好不威风？但其实那都只是杂鱼看她黑帮家族 Pesce之名不敢吭声、一回黑帮本家只要自有意见多说两句？马上被父兄狠打羞辱毫不留情更不留颜面！转头探视狱中丈夫也知丈夫纯把她当玩物毫无人道与尊重... 可说她本在黑帮也想力争上游拼事业人生、但女性在黑帮就永远是贤妻良母“要知道自己的位置”！如此禁锢压抑没有希望迟早会另寻情感出口。只是被女检查官盯上了恩威并济要吸收为证人，她如何愿背叛原乡当个罪人呢？
https://de.web.img3.acsta.net/pictures/23/02/20/09/59/3375000.jpg
(3) 在黑帮原乡是 Giuseppina 同龄闺蜜的另一位妈妈 Maria Concetta 虽没涉足黑帮事务也没人吸收她作证，但从育儿操劳的二十过到了孤寂苦闷的三十也渐心猿意马，开始追逐流行上社群网站渴望跟上这时代？只是平日社区长辈的流言蜚语她可以不管、不管的结果就是黑帮父兄家法伺候鼻青脸肿！当听说闺蜜一被警方逮捕就被家族六亲不认、也在寻找“感情出口”的自己要是东窗事发又将有何不测？于是大著胆子投靠女检察官当了第三位“妈妈证人”！只是女儿声声呼唤每天传短信、父母苦口婆心“回来就好”都会原谅妳... 孤身一人的“证人保护人生”能不动摇吗？
https://de.web.img3.acsta.net/pictures/23/02/20/09/59/3393720.jpg
妈妈们已浸淫黑帮半生建立了扭曲认同竟还要毅然斩断，这么撕心裂肺夜夜以泪洗面为的都是自己吗？或如黑帮父兄与丈夫语带鄙夷“想去花花世界”当个荡妇找别的男人？本片三位妈妈中有两位有“感情出口”XD 恐怕不少观众难以接受，但看这黑帮原乡两性关系多恐怖扭曲高压非人就知这“感情出走”的禁忌渴望良有以也！只是除了“为自己”外她们更含辛茹苦当个“好妈妈”为了自己女儿的未来：我们已经扭曲半生了、我们要跳出已很挣扎了，但妳们下代未来还很宽广有很多不同可能！只是不论出走或羁绊都关于女儿，女儿也成为黑帮长辈吃定妈妈证人的心头软肋。
本剧两位女儿也都是意大利下世代演技派萝莉！妈妈一号 Lea Garofalo 的女儿 Denise 由《我的天才女友》Gaia Girace 超龄成熟演出：这 Denise 一开始还充满少女幻想渴望离异的父母能够尽释前嫌“在一起”，已逃得很累的母亲也不争气地渐渐往这条路走，黑帮老爸 Carlos 则也深情款款绅士呼唤“过去的都过去了”回来就好尽释前嫌吧，毕竟意大利比唐老大还重视的 "family" 价值根深蒂固是每个孩子的基本人权呀... 不过 Denise 鼓励妈妈与爸爸重聚才没两小时妈妈就渺无音讯！爸爸只推说“她又遗弃了我们”就迳自过起父女生活 (!)背后又有多少“不可说”？
https://imgsrc.cineserie.com/2023/03/2358937.jpg
本剧两位少女中，年幼就跟母亲到处流亡的 Denise 显然对这自由开放的现代世界更见多识广、与母亲之间有更强连结与信任、拉开距离也能对“黑帮原乡”保持距离抱持怀疑，相较之下一直在黑帮社群长到 14 岁的国中女生 Angela 就转不过来，浑然不解妈妈 Giuseppina 为何要放弃父亲背反家庭更背叛社群：童年至今一个大家庭不是都很热闹吗？有什么困难与困厄不都有人相互扶持吗？我们意大利最珍贵的在地精神不就是“家庭”的忠诚互助吗？那妈妈您为什么背弃家庭引来司法破坏社群？您要孤独苦行也罢了、为什么还带我一起走？外公外婆每天想念我们呀... (!)
https://i.imgur.com/rmttlNd.jpg
谁知本剧最最恐怖的就是这些苦口婆心以泪洗面温言软语声声呼唤的“外公外婆”与各类黑帮大人们！尤其“外婆”曾经也是保护孩子的“母亲”如今却如大野狼般呼唤孩子入虎口！说起本剧无所不在的黑帮反派角色们，绝大部分都是男人 XD 但也勾勒了一张令人越看越惊惧的男性成长地图：(1) 十岁以下小男孩，譬如 Giuseppina 幼子 Gaetano，基本还在游玩学习相亲相爱的阶段，只是也开始见识黑帮大人三不五时“雷厉风行”而茫然不解；(2) 十几岁少年男孩，譬如 Maria Concetta 长子 Alfonso已血气方刚想转大人，拿枪玩乐妈妈惊惶失色爸爸只说“他该长大了”！
(3) 二十多岁初出茅庐当小弟的，如负责监管老大女儿却爱上老大女儿的 Carmine，他已进入黑帮事业当小螺丝什么都要做、双手染血背好多锅正慢慢蚕食年轻良心、却仍渴望 Denise 这样的良心希望伸手拉一把；(4) 三十多岁已成家的中坚男人如 Giuseppina 与 Maria Concetta 的丈夫，犯越多案坐越多牢累积越多黑帮credit，已由被动压迫转为主动拥抱慢慢变成黑帮的样子；(5) 四五十岁的中坚份子如 Denise 的爸爸 Carlo Cosco，已是占领山头发展事业长袖善舞的年纪，总是广邀派对拜会长老做足仪式宣示黑帮传统由我传承，而妻子就是漂亮看板女儿就是联姻工具！
https://i.imgur.com/lbvcpb8.jpg
(6) 到六七十岁退隐年纪，表面含饴弄孙慈祥笑语实则建立家法严洗门风... 本剧最吓人的就是不分年纪所有黑帮男性平日都一脸慈祥、敬老尊贤提携后进人亲土亲，只要妻女听话不吝疼爱奖赏摸头抱抱、但当妻女有自己想法甚至心有二志时呵呵一笑深不可测了起来 (!)。这爱家爱人守护传统的黑帮男人形象是不容一丝污点的，就算人后拳打脚踢人前也绝不出一句恶言，但前一刻温言软语下一刻也能翻脸如翻书让妳人间蒸发！只是每个男孩出生长大都如此单纯可爱，是什么时候跨过那槛一去不返？每个女孩自小都与家人相濡以沫，又是什么时候能建立自觉发现身处牢笼？
https://i.imgur.com/Ap2DWqF.jpg
众家女角的命运，几位史实有名有姓的查查维基就知其下场，没名没姓的则令人时时刻刻捏把冷汗。有种破浪而出参加“证人保护计画”伸张正义寻求新生的，这新生有那么水到渠成吗？不，一个保护计画从安置到应讯到出庭作证往往好几个月，几个月的孤寂煎熬与亲子冲突考验妳何时崩溃、黑帮家人的温言软语声声呼唤令妳怀念过去温暖渴望亲情慰藉、往往女检察官好不容易培养了一个证人却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 只是那些不争气地认错回头的黑帮女人有何下场？黑帮如何残酷对待她们，也许就注定了黑帮如何自食恶果，这么多失败证人前仆后继就等一人撑到最后呀。
说来唏嘘：本剧这么多女角面临相同处境，但大家同住一个小镇社群竟互不相识 XD 相识的两位闺蜜主只同台一次就分隔两地再无联络... 可说所有女性都是独自面对极端处境孤立无援！唯一连结起她们经验的，反而是本令她们处处怀疑的外来女检察官？这怎么看都很像一个家庭暴力或权势性侵的 #MeToo 故事，只是这回那“权势”是极端的黑帮家法，敢开口的受迫女性所冒风险绝非我们一般职场所能想像！黑帮影剧大多以男性视角为主，他们往往愿为妻女赴汤蹈火、妻女也愿为他们生死相许，只是把视角放进黑帮内部审视其家庭关系真有这么浪漫吗？推荐 D+ 欣赏。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uSmAlLNL67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