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集叫做 THE CHILDREN,套用在 Jon, Danny, Cercei, Jaime, Tyrion 等多人的成长与转变上都可以切合(反而是遇到正港 THE CHILDREN 的 Bran 没有什么脱胎换骨的成长)。而我认为这集把这个标题发挥得最精采、也拍得最细致而强烈的就是 Arya 这条线:
绝望的孤儿阿雅,“她阿姨死了、她妈死了、她爸死了、她哥死了、临冬城毁了,没有地方是安全的”。但是,谁要听阿雅的想法呢?台词急转直下:"You're the wrong one to watch over her." 得到冷笑回应: "That's what you're doing? Watching over her?" 这已经是个“照料”问题,是爸爸妈妈争取监护权的问题,是妈妈挚友与醉鬼爸爸互看不顺眼的问题。
阿雅毕竟还是个小女孩,她真的想跟谁?说不上来。她想跟美人?使剑女侠可以当模范大姊姊,野女孩之间也可以惺惺相惜,但大姊姊语气一转变成道貌岸然,阿雅可未必要这保护心态的“母权”禁脔。她想跟鬣狗?尽管她正在跟着鬣狗,一路上也有许多互相扶持的点点滴滴,但天蝎座的阿雅从来没有忘记复仇名单,跟着鬣狗只是造化弄人下习以为常的现状,有朝一日转捩点来了也未必要安于现状。
今天就是转捩点:鬣狗与美人的父母之争,两人都带有私情的执著,说是为孩子好却只是自己心里过不去。这一集的阿雅的确是 THE CHILD,是父母那块长不大的心头肉,许多夫妻可以为这执著在法庭上腥风血雨,两位铁甲武士只是换成刀光剑影。中世纪骑士题材的冰与火,直到这场才让我们见识一次道地的武士对决。
个人心目中三大对决是 (1) 熊妃对马王:茫茫沙地龙女末日,熊妃的“长剑与弯刀”文化理论终于真实上演;(2) 魔山对毒蛇:万众瞩目海滨剧场,终极坦克铁甲武士对决轻盈率性长枪兵;第三场就是 (3) 鬣狗对美人:寸草不生荒凉高地,从短兵相接到贴身擒拿,才有真正你死我活的坚决杀意。
鬣狗美人都是在圆满自己的私情(无论是守誓还是照顾,执著的正义都是私情),可以不顾性命声嘶力竭。这场的两人都不是冰与火绝世高手,都只是二线武士,却更血淋淋地怵目惊心、不知鹿死谁手,尤其两人都是冰与火少数真情流露引人认同的角色。这一战,两人萍水相逢,捍卫各自执著的拼劲却彷若欧比王与安纳金的深仇大恨。配上节奏感紧张的配乐、远景近身交错的镜头、苍凉山石间进击闪避甚至翻滚的走位… 这场才是冰与火目前最扣人心弦的“生命之战”呀!
监护权的法庭战争,谁赢了,就带小女孩走,这就是社会对待 THE CHILD 千古不变的自以为是。但阿雅不要再当 THE CHILD,就算大姊姊是好人更是妈妈好姐妹,只要展露了“母权”的保护禁脔,我就不跟。那回头面对鬣狗呢?这也一样是个过度保护的“父权”呀?毕竟这父权尽管不情愿,却也无奈地一路走来了,无奈之下学习生存的阿雅也发展了孩童生存的心理策略,让自己也与痛恨的鬣狗度过了不少快乐时光,但这个“恨”就算能暂时压抑、却从来没有消失。
(许多亲生的孩子面对过度保护的父母,一样心怀痛恨,但也会发展一样的自处心态与面具度过快乐童年,但长大后这个压抑的恨终究会冒出来,这点是亲生父母都应该警惕、亲生子女都该正视的)。
寂寥空谷中,阿雅面对即将孤独死去的鬣狗,这一眼复杂得五味杂陈,却同时简单到空洞涣散。临死仍呓语不休的鬣狗,仿佛一个父亲死前的自白,对女儿的忏悔(毁了你青梅竹马)与邀功(保护了你姐姐)都用鬣狗式的面恶心善粗鲁带过,越是粗鲁越是戚苦。这一眼,像极了一生爱恨交杂的女儿,看着曾经霸凌自己的老爸如今风烛残年,心理矛盾地既为父亲受苦哀求感到不舍、又为父亲报应终于来到而感到快意。
阿雅爱鬣狗?爱,她不会跟着胜诉的那人离去,也不会不吭一声就此闪人,还是要回来陪伴鬣狗,静静倾听鬣狗的临终告白;但她没有爱到愿意回应这个告白、没有爱到愿意与父亲和解。阿雅恨鬣狗?恨,她从没忘记那个河边小男孩、从没忘记鬣狗在她名单上、也没忘记鬣狗这一趟里所有令她痛恨的乱世作为;但她也没恨到要像杀 Polliver 一样快意复仇,尽管拒绝给鬣狗舒服了断,却也没有要在他临死前得意洋洋地给他个觉悟。
我也问过自己:如果我是阿雅该怎么办?该给鬣狗一个了断、抱着他流几滴眼泪、带着包容与谅解圆满终结这段孽缘?还是该再次发挥捡尾刀大绝、帅气地放出最尖刻冷酷的话语、给他一个充满悔恨与惊骇的最终觉悟?结果阿雅两个都没有,她反而能够最酷地冷处理,爱恨交织的冲突结果,既不爱也不恨了,只是冷冷地静看这个无常。什么激越的感情都不再重要,重要的只有务实的银子,反正如鬣狗曾说的“你也用不上了”。
于是,在死亡清单“她阿姨死了、她妈死了、她爸死了、她哥死了、临冬城毁了”后加了最新一笔“她旅伴也死了”。绝望的阿雅,在空灵的冰与火主题配乐下,寂寥荒原上只身策马,天地飘飘无所适。最后一个希望是大哥哥 Jon Snow 的远方长城,船长你要我做牛做马擦地板我都可以,但连这最后希望都要黯然碰壁...
直到关键字终于说出:"Free City of Braavos",阿雅眼睛一亮,最后一个希望出现了,她所认识的旧世界全部死亡,她一知半解的遥远国度才是未来新天地。热血配乐抓准一个个 cue 点,跟着铁钱币给船长下了第一声“心下一凛”的定音鼓与背景低音弦乐、跟着大船出港下了“再见故乡”的悠长苍凉人声、跟着阿雅把头一回奔向船首下了“迎接未来”的快节奏上行音型冰与火过门、最后跟着船首女神远景带出“航向远方”的希望童声冰与火主题。
没有爸爸没有妈妈连鬣狗也没了,没有爱没有恨也没有依赖了,Arya is no longer THE CHILD,孤身一人才能航向未知,无牵无挂才拥有整个世界。这段从鬣狗美人对打到登船,场景配乐音效运镜剪接武打与演员表演完美整合,多方细节一起烘托主题命运,我认为是四季下来最精巧完美又余韵盎然的一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