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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来,我的大学生活就真的告一段落了。
去看《暴民时代》时,心里不禁抱持着这种想法。从95年入学,到现在103年,已经八年了
,当初快毕业时进来的99级学弟妹也已经要毕业了。以后就不会再有人邀请我去看毕业制
作吧?想到这,真的觉得大学生活完全结束了。
只要能够熬得住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其实做表演是很幸福的。因为这世界上再没有一个
空间,可以让一群人集体沉浸在作梦的幻觉中,还能得到万千掌声。尤其是学生制作。
学生制作靠着大家每年凑出来的基金,由于没有仰赖他人金援,也不需要看人脸色,可以
完全按照着自己的理想创作。而观众呢?虽然他们也是买票进场的。但因为学生制作的观
众多半为亲朋好友,通常不会用太严厉的眼光来看待,所以也不造成压力。换句话说,学
生制作是个可以完全照着自己想法来创作的场合。
真的是这样吗?
我想,任何一个售票演出,都应该是要对观众负责。如果满足于自我陶醉,而把戏剧结构
拆得支离破碎,那毕业制作就仅仅是“成果发表会”而已。
这几年看了些外国的演出,甚至跟外国的创作者合作后,我对这个现象开始感到焦急。台
湾的舞台剧演出经常流于自溺,在小剧场中尤其如此。而追根究柢,这个自溺的源头,其
实是来自于学院派的习惯啊。
我能理解在毕业制作中想要做些不同以往的尝试,身为年轻学子,有胆量是个好事。但做
为剧场作品,无论是多么有趣的尝试,都应该是服膺于整体演出之需求,而不是为了尝试
而尝试。《暴民时代》试图将整体演出风格做得前卫、摇滚,这些想法我能够明白。但为
了做前卫、做摇滚而把戏本身破坏掉,就未免本末倒置了。
《暴民时代》这出戏,讲的是在希特勒执政的纳粹帝国下,受到媒体跟党国所扭曲、操弄
的人民。其实戏本身的主题很切合时事,正好可以搭上这波学运风潮。从演出中穿插的幻
灯片、或是对“马先生”的特别强调,都可以看出创作者也有意搭上这股风潮。但虽然踏
出了这一步,却因为胆量不够,这步变得要踏不踏的,反而显得相当尴尬。
摇滚化的戏剧绝对没有问题。如果什么东西都要照着时代做的话,现在的流行音乐剧场理
论也就完全崩溃了。更何况,不说流行音乐剧场,就连最硬的莎翁《马克白》不也有人做
出了摇滚版?要摇滚化一个作品并不是问题,问题是,导演有确实掌握住剧本的氛围了吗
?
《马克白》一剧虽然是以历史为背景,但里面又有女巫、又有亡灵,多少增添了奇幻色彩
,所以跟摇滚的结合并不会太奇怪;就连台艺大97级以前推出的班展《卡里古拉》走摇滚
风格,也是多少结合一些奇幻的神秘感,才让那摇滚摇得合情合理。
然而《暴民时代》一剧,第一,描述的时代并没有那么久远,观众会对该时代有既定印象
;第二,该剧不停围绕着纳粹与社会等等相当写实的话题转。由于上述两点,导致该剧如
果要走前卫风格,一定要先想办法跟太“真实”的氛围拉开距离不可。
要怎么拉开距离?我的意思就是自行修本。要就把纳粹这些东西全部拿掉,直接替换到现
在的台湾;或者把原本就很有型的纳粹制服弄成摇滚版。用这两种方式都可以让导演所想
要使用的风格,跟剧本更没有隔阂地结合在一起。
然而导演没有这么做。对于一个外国来的历史剧本,既没有全盘推翻的勇气;也不愿花下
心思从原本的风格做尝试。反而是从两者之间,凭空跳出一个完全不相关的服化跟演出风
格。这个全新的风格跟原先剧本风格并不一致,导演也没有试图磨合,就硬生生在这样的
风格中插入相当富有历史感的剧情。对我来说,跟看到一群演员穿着太空服演大河剧一样
突兀。
这样的服装造型对本剧是有必要的吗?或者,这个服装跟表演风格对于演员进入角色有帮
助吗?如果以上皆非,那这个服装除了看起来很前卫之外,有什么意义吗?我不认为有。
尤其戏里面的盖世太保们,本身身体没有表演出纳粹军人的硬汉风格,服装又是穿粉红色
网状装,都让我感到角色混淆。纳粹在做威做福时,我只觉得纳粹好正好可爱啊。而我相
信这个好正好可爱的纳粹,应该不是原剧作家想传达的讯息。
导演对于这个风格可说是贯彻到底。有时我很难分清楚,到底导演想尝试的是前卫?还是
综艺?因为在戏中大约穿插了三首歌,都是由现场乐团所演唱。
没错,是“乐团”,不是“乐队”更不是“歌队”。有时演出剧情正在高潮,忽然就用轨
道拉进一群拿吉他、贝斯,还有女主唱的摇滚乐团,非常生硬地插入戏中。
如果这个演唱跟戏剧本身有关联,或是有助於戏剧的推展,那当然对演出大有裨益。但很
遗憾地,我不认为这个演唱跟戏剧有关联。满大一部份原因,是因为女主唱唱歌的方式,
让我几乎听不懂她在唱什么。做为乐团,歌词不那么清楚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是做为戏
剧演出进场,让观众听不懂歌词就很严重了。而即使是少数我听得懂得那几句歌词,大约
听起来也只是在悲叹、抒怀,制造氛围而已。
甚至在演出将结束时,导演还意味不明地安插了全场演员合唱,原以为戏剧高潮会在这边
收掉,没想到在全场合唱结束后,竟然还有十几分钟的戏。那么把演员全部抽离角色合唱
的意义又何在呢?
整出戏从头到尾穿插了不少歌唱,但很显然并不是打算做音乐剧。导演抱持着我无法了解
的想法,将乐团演出插入戏剧之中,虽然有搭配演员的舞蹈,那舞蹈又跟剧情没有直接了
当的关联。导致的结果就是在每一段歌唱期间,我都感到跟演出充满著疏离感。
也因为这种状况,观众每次好不容易快要进入戏剧氛围,又马上被抽离,持续著抽离→投
入→抽离这种相当不舒服的状态。原本细腻的剧情,因而变得松散。而导演过度抒情舍弃
叙事的情况,也让演出显得滥情了。“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过多的情绪投入对演出并
不是好事——至少在导演这方面,要有足够冷静的理性思考空间才行。
再加上剧本台词修润不足,观众有时必须想两秒才会知道上句台词再说什么,更加深了距
离感。
至于配合演出所搭建的投影布幕,我也不清楚这个东西是否有必要使用。无论对于剧情、
舞台画面,这个投影都没有加分的效果。用摄影机现场拍现场投影是不错的点子,可是这
个点子到底发挥了多少威力呢?借由摄影机拍出来的画面既没有试图抹黑、误导,也无法
展现出现场的混乱状况。既然如此,那这个摄影机就是多余的。
整场演出之中,唯一让人觉得有必要用到投影幕的,就是当小女孩大独白时,背景放出纳
粹时代人民的各种疯狂画面。至少这个画面让人深刻体会到“那个疯狂的时代真的存在过
”。
主持人现场弄政论节目是个亮点,但摄影机本身发挥的功用,除了让观众更清楚看到他的
脸之外,并没有发挥什么额外的效用。这也是我认为相当可惜的地方。
帮主持人上发条的这个概念不错。简单,表达又清楚,观众很轻易就可以接收到背后的讽
意。我相信导演在这个主持人角色上是投入了不少努力,也的确展现出了成果。
其他演员呢?
这可能是学生制作的极限。全班三、四十人,上舞台的有十几人,不可能每个人都具备最
基本专业演员的能力。在本次演出中,除了少数几位主要角色外,大部分的演员都口齿不
清。
而且在身体条件上,也不是每个人都完全开发了。
比如说前面提到的盖世太保,除了服装可爱之外,身体也没有显示出秘密警察的强度。即
使不模仿历史上的动作,为了增强盖世太保的恐怖感,还是需要有些机器化、过度僵硬的
军人体态。很遗憾,本剧中没有让我有这种感觉的盖世太保。
而许多演员在角色跟角色之间转换,要更加注意身体形象。因为在角色开始讲话前,观众
会凭著身体形象去理解你现在演的是什么角色。如果每个角色都用一样的身体形象,观众
自然就要等到演员开口,才能勉强猜到是什么角色。这点对於戏剧幻觉的建立也相当不利
。
导演在这方面有努力了,他有安排每个演员到什么地方摆出什么动作。然而演员本身也要
超出导演的要求,在各种小地方下功夫设计,才能展现出最完美的体态。
我很喜欢这个剧本,它跟我们现在的时代氛围非常接近。
可惜的是,导演方面的逻辑思考陷入纠结,导致成品效果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