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唱一首以水为主题的曲子吗?”
今天下午,我对河岸尽头的一位歌手说道。
想必是我看了你书桌上那本谷崎润一郎的书的缘故。
她笑着、缓缓启齿而唱,乘着这渐入冬季、抚入衣捎轻搔锁骨的温柔的风。
为什么会在她面前驻足不已呢?
许是她的声音美妙的让我脑中揉合起春琴那手指间弹奏的琴声吧?
‘美’这一难以言状的、让人魂不守舍的、无数的作曲家、画师、许多人尽其一生想攀附
、描绘出具体形状的那一种状态,现在突然让我不可自拔的掉入寻觅它的深渊。
在水之威尼斯,有那么一位少女,轻踏着被蔚蓝天空印在表面的镜上,她拉着长裙的下摆
悠悠晃着圆圈,而后面则是她的仆人?或者说是她的追随者?缓缓跟着她迷茫在这美的国
度。
她不会陷下水面,没有原因,若真要说是“和谐、Symphony”吧?那不允许打破那如画的
字眼赋予她这种权限。
她、那几分钟,我很认真的想让她带我知晓春琴那被维那斯垂帘的面容。我想是或许想知
晓你内心那座不被他人窥探的雕像。我始终没能见到她一面。
是什么模样?让你宁愿跪伏在她脚边只等着她扳起那无垢的脚趾,替她著上能划开一波涟
漪的鞋?是怎么样的爱情,让佐助钟情于那高傲蛮横的春琴?
若你们之间就是美的一种型态,我也好想跟着她的歌声去游览你们的世界。
有人说,人终其一生都在追寻那完全、无暇的美,我却尚未接获那水之精灵给我的手信,
所以总是想从所有认识的人的口中套出什么。
在她唱完我听不懂日文曲子后,我仍屈膝坐在离她五公尺的地板上,默默的看她调整乐器
,听着她轻柔温婉的歌声。
那一定是爱之曲,她是这世上传递著爱的信使之一,或者就是为佐助和你领航在水道的领
航人。
要写出纯粹的美是很难的事,一直以来我以为,不管作者如何下笔去成就“美”,始终都
会令读者自己去根据字间的形容去完成那自身经验中最美的体验。然而从他的书我受到了
在你身上再一次的挫折。
你不曾在我们相处时提过她的容貌;相反的,在《金阁寺》、《春琴抄》这些文章里众多
文字去堆砌出对一个人的美、对一个建筑物的爱痴,我却也无法领略。在我贫乏的想像力
内,那些事物只能朦胧的觑。
请让我在此聆听吧。我对着她小声的说著,妳的高亢、妳的轻齿皓眸、都是带我游览未知
国度的青鸟的羽翼。未知的、你们一起找到的宝物的景色,让我寻着荡漾后的痕迹前去可
以吗?
“妳是少数让我打起精神唱的观众呢”
“是吗?请不要在意我-”
被她这么说着我也不好意思起来,果然有自信的人就连调整音色间的一举一动,也仿佛散
出优雅的香气般让我不敢过于大口呼吸,深怕一呼气,她的音色就会随着这弥漫在河边的
幽雅气息散去……明明同样都是女人。
“虽然这样说有点多余,为什么妳会提议水的曲子呢?”
她笑着问我,
“嗯……因为妳的声音让我心动…”
这回答现在想想也太好笑,不过她笑笑的说那我就继续唱吧…那笑容让我莫名的感动。
前方那漫步轻舞的少女此时也开始开朗的唱起曲子,她两手反折在后,挺起胸膛大声带出
四季变幻中那流转不已的气息,那不会有停止的一天,透明却流转在身后的追逐者身上。
我想像著从手指尖穿梭到领口…再向下流过胸口…穿过背脊…到达腰际…滑到小腿…再跳
到另一脚…往上穿到心口……
如果光在雨后由上从树叶间散射下来到迷失在森林的旅人身上,想必不知所措的他们也能
安心的暂且沐浴其中吧。
她不停歇的,仰著如春的微笑往前迈进,但步伐却又像是泪滑落在脸颊上的那样柔弱,令
人只能尽量不发出声音的悄悄跟上。
就像是在述说,一起来找寻吧…在清澈的天空下、淡淡的水声中那能在你我心中能再次染
上爱之歌的色彩。
那是一种可以被描绘出的温柔,笑靥…看着眼前她对我、对其他路人都一视展露的、从心
灵涌现的…只属于温柔的人的澄明,不知是否就是你曾体会到的呢?
沈浸在爱想中,有点雀跃又怅然若失,
我不知道就这么依循着是否能到达你们所在的彼方,那是欠缺对“美”领悟的我所希冀的
,但如此平凡的我今日过后还能在每日清晨忆起这段时光吗?
如果就这么写下,是否记录着我的一种嫉妒呢?那是我不敢对你明说的…一种既想大声呼
喊追求、却又不能大方要求的我的爱妒…
至少在今天,就连下笔的这个夜晚,不要忘了。就这么倚着你们的船桨,在心中小声和著
少女歌声的,我心内的幻想,就跟着眼前黑夜河上嶙峋的倒影持续摇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