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让多数人不痛不痒,但对你和你的她而言并不如此,
因为有些人生的变化、身体的变化,如影随形地在某年某月某一天之后,就这么
在生命里像缠麻花似的蜷曲著交缠着,像是再也不跟这段人生分离了,你和她,
安安静静地承受着,用尽量无伤地,不惊扰世人或杞人忧天的方式面对身边的所
有人,距离时常让我们这些闲杂人等忘记那些特殊,那正是你们希望的。
关于病痛,无法治愈的病痛,或者难以治愈得积年累月承受着的那些,说些残酷
的实话,不需要承担著的,看看文字、听听声音、和较好的时候的病患接触著的
,谁不会说着要加油、要充满希望这种话?
但是,贴身照顾陪伴的,时常见到痛苦煎熬惨状的,要是谁的人生真的有个这么
重要的亲朋好友,有了类似的遭遇,哪有不在希望与绝望之间游走的?那是个像
月亮般周而复始的循环,情绪与意志被拉扯著从弯月到满月,即将崩溃的瞬间,
挨过了又病态地充满希望,我终于能够理解,妳为何老是默默笑着并说著,不会
有其他人能这样待在妳身边,不会有人像他这么懂妳,除了他之外不会有妳需要
偿还一生一世,不会有任何人因为妳而被攻击妳必须站出来捍卫的,除了他,没
有了。
而他,确实也就这么懂事,几乎不惹事生非,不曾像我或其他朋友这么爱发表意
见,也已经贵为大企业经理人的他,就这么甘于选择地无悔相随,就算要求过婚
约,也从未强求,从医生当道企业经理人,跟妳一样轻易地舍弃别人羡慕的,投
入另一个陌生的领域,然后花个十年光景再造别人羡慕的,用一种外来而并不学
有所长的方式,成为了管理者。
听着妳说,“面对被医生下死亡倒数的每个时候,真爱、真友谊、真亲人,都是
需要被治愈的病人,有时候把人放得远远的,是很重要的喘息空间,对我而言,
我并不是每个时刻都有余力妆点自己不伸出黑色幽暗的魔爪,去花力气渗透希望
和阳光的,不会懂得的,我可能就宁可不要了,放彼此从此自由、潇洒、乐活不
更好吗?哪有友情得随意地牵扯著别人生死的苦难?我只能把这些留给生命里真
正不可离散的那些人呐!”然后妳苦笑,而妳的他默默无语。
我就这么忽然理解了哪样的人能够合情合理地默默无语?不就是这样的,不离不
弃,始终相随,见识过最好的与最坏的,却一直都在身边陪伴不曾遗失任何一场
崩天烈地的惨烈的人。
哪种形容词可以精确说出痛苦?要是找得到的话,谁还一天到晚想书写?
妳和他都有一种奇怪的说话魔力,谁轻易跟妳谈谈都容易泪流满面或者重新检视
自己,而他则是个让人怎么样都容易感觉真挚的家伙,不矫情却有深度,虽然我
不很想得出这样的结论,毕竟这小屁孩从年轻到现在变成中屁孩了,熟稔到不需
多言多语,瞧一眼都大概知道十之八九的兄弟,时间的洗练和残酷也让人不得不
说点中肯的话,一眼就能看出辛酸的眼神,不演演偶像剧太可惜。
一个堂堂信仰科学的欧洲人,爱上了台湾女生,女生得了绝症之后,竟然也有过
求助怪力乱神的时候,死去的椰林风情民俗信仰版、这里的宗教和超自然现象版
,那时没少过你这少爷的询问帖,七星八卦阵、续命灯、仙姑、神婆、乩童、道
士,你就在台湾这块岛上四处奔走,想像著一个西洋人对这这些场景的画面,有
种矛盾的冲突,也是另类。你偷偷渡了多少当时台湾不开放的欧美治疗禁药来?
发疯似的对自己的学长姊的要求着,穿那身白袍在台湾就是办不到的事,直到终
于你放下这身白袍,不再拿起你的黄金手术刀,只因为一个你挑选了就爱上了,
“他妈的这辈子不打算后悔的感情!”这句话忽然穿过数十年光景,在我的脑袋
里盘旋起来,年轻的你我喝着台啤,陪你深夜坐在白色巨塔外头阶梯买醉时,酒
后你的一句惊雷,那时候的她,已经昏迷了多久没醒过了?你就是没打算放弃,
也没打算另寻新欢,放著别人眼里大好前程,选了一个谁不唏嘘却没有半个不理
智的不弃走的她。你就这么忧郁了,谁也想不到的,在比她这个承担者更早之前
,换她总不时得花些力气,鼓励你也顺便鼓舞自己,这么缓缓地就如夫妻般扶持
走来,不是夫妻,更像夫妻,就你们俩。
你说,你是不是傻呢?我老婆就是无法相随聪明弃走的那个呀!
不是吗?
这人生兜著圈似的,绕啊!绕啊!那些一世聪明和百般糊涂都是怎么一回事?
缘分,诉说著的故事,没完没了啊!这缘分,我看这辈子是没完没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