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公年轻的时候,帮很多大哥处理过事情,所以跟竹联帮很有关系,
一个老大一句话出口,说要保我家三代平安。
虽说不上有什么需要他们的地方,但这些大哥倒是很有情有义,三不
五时就提礼盒拜访,而这群兄弟有他们自己的道义,撇开黑道这两个
字,其实他们是很可爱的一群。
有个阿标哥,从年轻到现在五十几岁,都是替老大送茶叶给我阿公,
他有个儿子是我台大的同学,因为这样也总是心血来潮回新竹就开着
黑头车绕道我园区的房子这里找我聊天,聊他儿子、聊他的年轻,聊
著聊著就会提起还好他儿子有出息,没走跟他一样的老路。
阿标哥每次都拿出以前很潇洒的照片说:年轻的时候很遗憾不是大哥
身边最被重用的兄弟,永远都只是帮忙开车或者传口信的,后来才知
道这是一种运气。年纪大了,那些大哥身边最剽悍的兄弟不是被关、
流亡海外,要不就挂了!有些甚至连老婆儿子也没来送终,他虽然在
黑道里,却也没干什么大奸大恶的事,好好做好他的事大哥也从没有
少给他钱花用,孩子也养到台大毕业,变成人生胜利组工程师了。
我常常问阿标哥后不后悔早进黑道?他常常一口台湾国语地说“黑道
白道都是跆拳道啦!”然后自己笑弯腰。这天他又替老大送茶叶给阿
公,回程路上又绕回新竹来探望我,带了一颗大西瓜,显得有点落寞
。我搬出一手啤酒,阿标哥拍拍我的肩膀一起走到外头的公园去乘凉
。他说:“上个礼拜我孙子问我是做什么的?我答不出来。还好媳妇
赶快回答说"阿公是做生意的",我才有一点点后悔走进黑道,但如果
人生重来一次我也还是没有选择。”阿标哥喝酒的海量是很惊人的,
一瓶啤酒一下子就没了,我替他撬开了另一外一瓶。
带着一点酒意,他才说起他的童年,他说他没有爸爸只有妈妈?整个
村子都说他是妈妈被强暴才有的孩子。这件事深深的伤害他,但他是
个上进的孩子,就算穷或辛苦,妈妈希望他念书他就念,每天下课就
跟妈妈一起扛着豆花去外面卖,每天都要光着脚走好几里路。虽然穷
但他还是考上了初中,有一家米店老板聘用了他,他以为自己终于可
以稳定地赚钱给妈妈,日子就要好起来的时候,米店老板的儿子偷光
了米店的钱,老板开始负债,却又不责怪自己的儿子,积欠了我半年
的薪水之后才告诉我整件事,只给了我半袋米叫他离开。阿标哥说到
这,眼眶泛红,那个时候我妈妈因为长年劳累得了肝病,需要钱医治
,我很懊恼自己孤注一掷地相信米店老板会给我薪水,搞得手边只剩
下半袋米。
阿标哥说到这里,忽然释坏地笑了起来:“黑道白道都是道啦!黑白
又怎样?黑也白白也黑啦!”咕噜咕噜他又喝起啤酒,用他超级豪迈
的方式,还打了一个大大的啤酒嗝。
“我从没有告诉我儿子为什么我踏进黑道,关于我那个年代的悲哀,
留给我自己就好。我提着半袋米回家后两天,我现在的大哥带着一群
兄弟找到我家来,叫我把从米店偷的钱交出来,我才知道我被米店老
板诬赖了,所以他欠的债会到我这里来讨。我家一贫如洗,大哥他看
看我家又看到我妈觉得不对,竟然也没有为难我,看到我舍不得丢拿
来当购物袋的书包,竟然喊了我学弟,来丢了当时很大的五千块给我
,让我带我妈去看病。后来我就这样跨进黑道,而大哥他也从没有逼
我干什么见不人的事,也就是替他跑跑腿、送送东西。你说黑道是什
么?白道又是什么?”
人的一生无所谓善良或邪恶,累积著什么就变成什么,有些人不可原
谅那就用尽力气去恨、去反击,没什么!也有一种情,不计较别人的
眼光或得失,甚至不畏别人的闲言闲语也要捍卫、保护,我想现在人
应该不会了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