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 不是人口太多,而是国家太狂妄

楼主: prudence (烦恼皆菩提)   2016-07-12 08:56:17
在日新月异、瞬息万变的中国,人们没有时间抱怨、没有时间失望,人人都像那节粉身碎
骨的“和谐号”高铁列车,奋不顾身地向着前方的金山银山飞奔,稍慢一步就有可能少发
一大笔财。
但,即便大半个中国都被雾霾笼罩得严严实实,人人都“艰于呼吸视听”,大家仍然存有
苦中作乐的智慧和勇气。中国人生存能力之坚韧顽强,堪称举世无双。中国网友在网上创
作了不少幽默的段子,有一则是以一度意气风发、如今已经失去自由的前央视主持人芮成
钢为主角:“芮成钢采访骆家辉:‘中国是你的故乡,你走了,不想带一把故乡的泥土吗
?’骆家辉:‘带了!肺里装得满满的呢。’”
然而,与其用类似的段子来自我娱乐,不如读一读英国《卫报》驻亚洲环境特派记者华衷
(Jonathan Watts)所写的《当十亿中国人一起跳》一书,这是一本力图唤醒不愿被催眠
的中国民众的环境报告。作者在前言写道:“从西藏山区到内蒙古沙漠,我的研究之旅超
过十六万公里,亲眼目睹了种种环境灾难、消费者的毫无节制,以及鼓舞人心的贡献。…
…这本书可说是在这片被烟雾笼罩、被起重机转型的大地上旅行的感想纪录。”
有一部分“先富起来”的中国人,热衷于到世界各国旅行,抢购奶粉、尿布和马桶盖子,
到罗浮宫的喷泉里洗脚,到迪斯尼乐园随地大小便,也喜爱阅读各种介绍美食的旅行书;
但他们最应当阅读的,偏偏是这一本关于中国自身的、步步惊心的环境之旅。
四川地震与紫坪铺水库
2008年,四川大地震发生后,华衷赶赴灾区采访报导。他报导的视角与其他记者不同,没
有太多采写灾民的苦难、官僚的无能、军队的迟缓,而是从环境科学的角度探讨这场地震
发生的原因。有一部分地震是地壳自身运动的结果,有一部分地震却是由人类的不当活动
所引发。华衷蒐集了若干学者的研究材料表明,四川地震跟紫坪铺水库的兴建有明显的因
果关系。
地质学家指出,在紫坪铺水库建立前,映秀—北川断层带已经安静了数千年,地震的爆发
并不符合断层带的活动规律。华衷采访了四川省地矿局总工程师范晓,这位科学家认为,
紫坪铺水库的3亿2000万吨蓄水可能诱发这条断层带的活动。哥伦比亚大学地球观测站的
研究员克罗斯在其发表的研究报告中写道:“紫坪铺水库的蓄水重量挤压这条断层带,使
它变脆弱,增加崩裂的压力。这种作用是地壳运动一年产生的自然压力的25倍。……水库
蓄水所形成的巨大压力,导致断层最终崩裂。”
当然,猜也猜得到,中国政府会猛烈驳斥类似的观点。对付国内学者,通过组织的力量让
其闭嘴;对付国外的学者,则封锁媒体不让国人看到其观点。盘根错节的水电利益集团不
受置疑和制约,继续兴建更多、更大的水坝。就在这场灾难发生的一年后,中国当局宣布
在长江上游及其支流兴建20座新水力发电厂,其中多座靠近断层带。
紫坪铺水库、三峡水库以及中国在澜沧江等河流上修建的不计其数的水库,是中国环境灾
难的一个重要侧面。全球4万5000座大型水坝,有将近一半集中在中国。那,中国人为什
么热衷于兴建水坝呢?
水利在中国不仅是经济问题,更是政治问题。首先,追溯中国漫长的历史,两千多年来,
治水是统治者念兹在兹的大事,欲先统治人民,必须先掌控河川;不能控制水患,就会出
现皇权易位。所以,学者魏特夫才会有“治水”导致东方专制主义的学说;尽管有其片面
之处,也不失为观察中国政治传统的一个视角。
其次,毛泽东是水坝的热情倡导者。华衷指出,对毛泽东而言,游泳不仅是项运动,也是
他用来展现对水资源的驾驭及政治权威的工具。毛曾在游泳池旁边会见苏联领导人赫鲁晓
夫,以此羞辱不会游泳的“晚辈”赫鲁晓夫。毛多次畅游长江,预告修建三峡大坝,并在
大跃进时期为日后疯狂大举的水利工程做准备。文革前夕,毛再度畅游长江,以此老当益
壮的气势压倒党内的稳健派。
紫坪铺水库是毛生前的梦想之一。毛曾因为岷江水流太湍急,无法在江里游泳,表达了失
望之情。当时的四川省委书记觉得难堪,下令当地官员规划兴建水库,是为紫坪铺方案的
开端。毛时代急速莽撞的水利工程,很快导致重大灾难频繁发生。1958年,全国疯狂兴建
水坝,河南在短短一年间,驱使数千万农民兴建110座水坝。10年后,这些水坝半数溃决。
1975年,中国发生最惨重的水库溃坝事故,河南驻马店地区超过24万人死亡,这一惨剧长
期秘而不宣。
第三,修水坝的背后是中国对电力无止境的渴求,以及占有水资源的荒唐欲望。就电力而
论,中国的煤炭和石油资源即将枯竭,水力发电似乎是清洁而安全的方式。就水资源而论
,中国是全球水资源最匮乏的国家,在澜沧江修水坝能从下游国家那里掠夺更多水资源。
华衷在旅途中采访了几名退役将军,他们将异想天开当作救国妙计——他们向中央建言,
用数百枚核弹轰炸喜马拉雅山,融化冰川,进而获取水源。
第四,修水坝也是统治者的政绩体现,以及水利集团的利益所在。华衷幽默地将学水利的
胡锦涛称为“水主席”,将学地质的温家宝称为“地总理”。“水主席”和“地总理”这
两个人表面上倡导“科学发展观”,实际上信奉邓小平的名言“发展就是硬道理”,为了
发展,可以“暂时“牺牲环境”。
但华衷尚未触及另一个更加隐秘、如同黑帮般的利益集团,即在水利和电力领域拥有封建
领主式的特权的李鹏家族。无论三峡还是紫坪铺,背后都晃动着这个家族的黑手——沿岸
数千万民众的生命安全以及白鱀豚等珍稀动物的生死存亡,在他们心目中都轻如鸿毛。
人定胜天与计画经济才是罪魁祸首
本书描述了中国若干超大型工程给自然环境带来的毁灭性破坏,除了水坝,还包括青藏铁
路、南水北调工程、山西和内蒙的大型煤矿、上海如森林般的摩天大厦……作者认为,中
国的环境危机根源于人口压力,正如本书书名《当十亿中国人一起跳》来自于作者小时候
的一段趣事:一个英国小男孩每晚祈祷十亿中国人不要一起跳,因为大人对他说,如果中
国人一起跳,地球会偏离轴心,迈向毁灭。尽管成年之后,他不再相信这个大人的玩笑,
但这个故事在他心中留下挥之不去的烙印,使他以之为书名——殊不知,这个书名有相当
的误导性。
华衷专门为中国文化发源地的河南设置一个章节。河南简称“豫”,这是一个人背靠着大
象的象形字,可见古代这里是茂盛的森林。然而,今天的河南被称为“中国最污秽的地方
”,河南人被当作中国的“劣等人”倍受歧视。河南的变迁是否验证了马尔萨斯的人口论
——土地因承受过度人为的压力,伤害了生活其上的人的健康与福祉?华衷的结论是肯定
的,他几乎被河南数以百计的爱滋病村庄惊呆了。
但我的看法截然相反,如果说河南是一亿人挤在不足十七万平方公里的面积上,造成环境
的恶化;那?,台湾有两千三百万人,挤在不足三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人口密度更大。但
台湾因为有民主制度的保障,环境保护工作既是政府工作的重点,也已内化为民众的潜意
识。台湾有青山绿水、碧海蓝天,是全球游客喜爱的旅游胜地。可见,人口不是最关键的
因素。
华衷认同马尔萨斯的人口理论,对中国过于庞大的人口数量怀有一种恐惧、悲悯乃至无可
奈何的心态。然而,过于夸大人口的影响,不仅帮助中共推卸环境恶化的责任,甚至为共
产党残暴的计画生育政策找到借口。其实,中国环境恶化的核心原因不是人口太多,而是
国家太狂妄。
共产党的一党独裁体制,使得“人定胜天”的意识形态泛滥猖獗,而“计画经济”更是为
疯狂的大型工程提供了人力物力的条件。美国社会学家史考特(James C. Scott)在《国
家的视角——那些试图改善人类状况的计画是如何失败的》(Seeing Like a State: How
Certain Schemes to Improve the Human Condition Have Failed )一书中,给出了深
刻的理论分析。
该书的主题是“解释二十世纪乌托邦式的大型社会工程失败的背后所隐含的逻辑”,史考
特从科学林业、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城市规划(巴西利亚)、坦桑尼亚的“村庄化”、前
苏联集体化和工业化农业等领域和个案入手分析,在每一个案例中都发现所谓的“规划者
”对其所要改变的社会或生态所知甚少。“这些计画是如此巨大,如此忽视生态和社会生
活的基本事实,甚至当其致命的结果已经显现出来之后,仍然被不顾一切地继续推行。”
作者指出,社会工程产生巨大灾害,源于以下四个因素的结合:第一,对自然、社会的管
理制度的简单化:国家企图限制人群流动,人口易于统计、管理,人们的生活、行为都要
规范化、标准化;第二,极端现代化意识形态,认为人类一定可以认识自然,掌握自然规
律,从而征服自然,理性地设计社会秩序;第三,独裁主义国家,有愿望有能力用强制权
力使计画成为现实;第四,公民社会软弱,无力抵制国家计画的强制施行。
狂妄的国家、非民主的决策和过度自信,是灾难的根源。史考特的结论是,“作为宗教信
仰的极端现代主义”、独裁的权力以及软弱的市民社会,为社会灾难和自然灾难的泛滥提
供了条件。本书没有中国的例证,但作者在为中文版所写的序言中指出:“我知道,我这
里的一些结论也可以被推广到现代中国的一些时期(也就是‘大跃进’时期和李森科主义
的农业进步时期)。我将这些工作留给我的那些有才华的中国读者。”
而在为本书所写的书评中,学者徐友渔指出:“二十世纪乌托邦式的大型社会工程的一大
实验场所,无疑是改革前的中国,缴付‘学费’最高的也是中国。”徐友渔看到了改革前
中国计画经济的弊端;其实,改革后的中国仍然深陷在同样的思维方式之中。华衷在漫长
的中国环保之旅观察到的一切,都可以成为史考特理论的鲜活例证。
比如,华衷来到由中甸改名而来的“香格里拉”——这个名字明明是英国小说家希尔顿的
乌托邦想像,世界上并没有香格里拉,但为了地方的经济利益,中国人居然无中生有地创
造出香格里拉来。华衷第一眼看到这座城市,不禁大失所望:“中甸不似想像中的梦幻,
跟其他县城一样,到处是贴着白色瓷砖和镶著彩色玻璃窗户的方形建筑,街上满是人潮和
交通,中国工商银行香格里拉分行和中国共产党香格里拉县党部的招牌……”这样的景象
难道是世外桃源?
不过,当局又在旁边修建了一座新城,并将其“做旧”成为“旧城”。中国人有特殊的本
事制作假古董,居然还能伪造一座假的“旧城”,华衷说:“附近的一个旧城几乎是从无
到有地兴建中,造价三亿人民币,目的是要使这个城市看起来比较不像中甸,而像香格里
拉。这种假古风的装饰,是现代化的缩影。”
一党独裁,遍地是灾
中共在跟国民党抢夺天下的时候,在《新华日报》发表了不少谴责国民党的社论。其中有
这样一句名言:“一党独裁,遍地是灾。”如今,这句话正好应验到中共自己身上。中国
的环境灾难,始作俑者正是中共一党独裁的政治体制。
虽然华衷不是中国政治制度的严厉批评者,但他发现中国政府不是问题的解决者,而正是
问题本身。他写道:“中共中央政治局是一个独裁的权力机构,但它不情愿或不愿采取任
何可能抑制经济成长的措施;事实上,它经常惩罚那些试图抑制经济成长的人。揭发污染
丑闻的环保运动人士有时挨打、被监禁、或遭审查;抗拒无节制经济扩张模式的宗教团体
、工会、记者、律师、大学、非政府组织、杰出人士和其他民间部门,不是被除掉,就是
遭到严密控管。”
看上去无所不能的共产党政权,偏偏在环境污染治理上束手无策。首都北京的雾霾,只有
在奥运会、领袖峰会等特定时期才能暂时遏制,整体情势的崩坏一发不可收拾。“几乎每
个中国城市的空气污染情况都极其严重,对人体健康危害甚钜。依照世界卫生组织的标准
,中国的城市人口中只有不到百分之一的人能呼吸到有益健康的空气。”难怪华衷会充满
嘲讽地评论说:“中国政府以独裁闻名,擅长控制异议人士,却不太能够对付污染制造者
。”
中国社会的上层、中层和底层都对环境恶化以及独裁制度的维持负有各自的责任。就中国
最高领导人而言,无论自诩为“一代天骄”的毛泽东,还是声称“摸著石头过河”的邓小
平;无论好大喜功、戏子性情的江泽民,还是工程师性格、一板一眼的胡锦涛,一直到蛮
横粗鲁、刚愎自用的习近平,都是环境的破坏者,都是将中国从家园变成炼狱的千古罪人

至于中层部分,华衷在旅途中接触到许多地方官员,发现左右中国现实的关键力量在中间
阶层,包括地方党部领导人、工厂业主、外国投资者和外包商。在黑龙江,他观察到每个
地方官员在其辖区内都是“小毛泽东”,都是土皇帝。他们唯一在乎的是政绩和能捞取的
好处,完全不考虑卸任后洪水滔天。华衷指出,中国环境保护不力的重要原因是:“人们
相信更多人代表更大力量,对土地对育殖能力有过高期望。地方党工把上级的疯狂计画推
动到荒唐的极端,并谎报成果,迫使任何胆敢揭发事实的人噤口。1978年后,相同的情形
也出现在拥抱污染产业和莽撞的快速致富计画。”
而底层民众并非全然无辜。华衷走访了许多在苦难和贫瘠中无法自拔的农民和工人。他们
固然有其善良的一面,但更多的是懦弱、愚昧、麻木不仁、听天由命,甚至甘当奴隶。最
让我震动的一个细节是:华衷来到甘肃省长城脚下的一个村庄,由于河川干涸、沙尘暴猛
烈,大多数居民已经迁移,最后的一家人几乎是在等死,家中却购置了崭新的毛泽东画像
——“墙上挂的毛泽东相片,上了塑料涂层而有光泽,但?色太过鲜艳,看起来像是上了唇
膏和眼影的印度女神。”这一幕跟鲁迅感叹的场景——日俄战争期间,中国民众兴致勃勃
地围观日军屠杀被当作俄国间谍的中国人——ꘊ
崇拜杀人魔王的民族没有明天。一百多年过去了,中国人仍然在铁屋子中沉睡。他们不是
装睡,确实睡得像死猪一样。装睡的人叫不醒,睡得像死猪一样的人更叫不醒。
华衷在本书的结尾部分指出,想要有更好的环境,就得先有更好的价值观。那?,中国需要
什么样的价值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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